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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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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难道很熟吗?
这句话沈西文没有说出口。
即使他不太喜欢汤小怜,多少还是有点基本的礼貌在,何况,汤小怜从八岁起,就跟随父亲老汤来到了沈家。
那时沈西文也才十岁。
小时候,他们曾经一起在草坪上奔跑过。
虽然汤小怜自小就极为内向,那时,她和沈西文玩时,很偶尔的,她也会露出开心的笑脸,是一个可怜可爱的小妹妹。
到现在,沈西文认识汤小怜有八年了。
事情从什么时候变了?
也许是从汤小怜不再用“爸爸”称呼她的父亲老汤起。
老汤作为一个单亲父亲,那样辛苦的抚养她长大,她却不叫他“爸爸”,而是和沈家人一样称呼他为“老汤”,仿佛她耻于做一个佣人的女儿,不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
又或者,是从汤小怜不想住佣人房时起。
她让她的父亲老汤,依仗着在沈家本本分分做了多年园艺师的情分,找沈西文的父母,硬是让汤小怜从后面的佣人楼搬了出来,住进了沈家的主楼。
也可能,是在汤小怜高中和他同校之后。
同校之后,沈西文听到很多奇怪的传闻。
汤小怜暗示过,她和沈家有关系,和沈西文有关系,一副想要攀沈家高枝的嘴脸。
像刚刚那样,躲在房间里偷看沈西文的事情,汤小怜搬来主楼后,总是这样做。
沈西文很不喜欢。
在沈西文眼里,汤小怜逐渐从一个人如其名、可怜可爱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自卑于身份、又贪慕虚荣的普通女孩。
因为有小时候的情分在,这种从美好童年到丑陋现在的转变,更加深了沈西文对她的厌恶。
只不过,沈西文也知道,汤小怜非常内向。
即使心里有再多想法,她也都躲在暗处,从没有主动跑到他面前来,试图博取他的关注。
所以,今天汤小怜怎么敢从房间里出来,一路跟着他,一副要陪他吃晚饭的样子?
汤小怜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沈西文又低头打量了汤小怜一眼。
她正在说些今天晚饭喝的老鸭汤多么好喝、里面的豆腐有多么嫩的废话,尽管刚才都完全没得到沈西文回应,她的小嘴仍然叭叭的,向他分享着她的生活,像一只过分热情的小狗狗。
她的神态里,有股沈西文之前从没在她身上见过的坦荡和自信。
感受到沈西文的目光,宋映真歪歪头,又问了一遍:“哦,对了,今天你怎么回来吃饭呀?”
这样的汤小怜让沈西文觉得陌生。
陌生,讨厌——也不是那么讨厌。
勇敢大方的人总是比畏缩又懦弱的人讨喜一些。
不管今天汤小怜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沈西文更愿意看见她像这样勇敢的过来和自己对话。
而不是一年到头被她在背后暗暗的盯着。
于是,沈西文回答了她的搭话:“嗯,明天开学了,早点回来收拾住校用的东西。要是跟他们吃饭,八点都不一定能到家。”
对于沈西文的心理活动,宋映真一无所知。
听了沈西文的回答,她略带狡黠地说:“收拾东西吗,不是因为家里的菜好吃吗?我觉得家里的菜好吃!”
沈西文也承认,家里的菜确实不错。
即使是正月里,专门聘来的厨师放假休息了,留守的老汤也有一手不错的家常菜手艺,完全满足偶尔在家吃饭的沈家人的要求。
但,不知为何,今天却有点不同。
坐到餐桌前,沈西文夹了一筷子炒虾仁,吃到嘴里,微微皱起眉头。
他意外的发现,今天的菜,口味和之前不同。
这盘虾仁,尝起来偏咸,过多的咸味盖住了虾仁本身的鲜甜,吃起来不再那么合他的口味。
作为主食的牛肉面,汤底同样偏咸,上面加的两个蛋还不是流心太阳蛋,而是煎成了实心的全熟蛋。
沈西文最讨厌吃全熟的煎鸡蛋。
怎么回事?
这时,老汤收拾好了使用过的厨房,像往常一样走到餐厅来。
他一脸憨厚的笑,站在餐桌旁边,弯腰问:“菜还可以吗,二少?”
老汤也是为沈家工作多年的人了,代班做菜一向很稳定,少有发挥失常的时候,再说,老汤本质工作是园艺师,厨师只是客串,偶尔一次失误,没必要计较。
沈西文平淡地说:“嗯,都好。”
老汤点点头,很规矩地往外走去,把餐厅留给沈西文。
可离开餐厅前,老汤频频回头,往餐桌边看。
沈西文注意到了他的回头。
他也完全知道老汤在看什么。
汤小怜正坐在餐桌旁边、沈西文正对面,胆大包天的从沈西文的饭后水果盘里拿车厘子吃。
一颗又一颗,她吃得很开心。
她甚至还敢从沈西文盘子里捏一颗虾仁吃!
沈西文停住了筷子。
在沈西文的注视下,宋映真舔舔被虾仁弄得有点油的手指,傻笑两声,说:“看起来很好吃呀!我尝尝,我就尝尝...”
她太习惯原本的生活,还以为自己是在宋家、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哥哥。
偷吃一口哥哥的菜怎么了?
最多被弹一下脑门,说一句“馋猫”。
可那是宋映真的生活。
原主汤小怜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沈西文就因此觉得她有点离谱。
她和他有什么关系,敢这样从他餐盘里拿东西吃?
可他看着对面的汤小怜,她偷吃完了,胳膊肘支在桌上、捧着脸看他,雪白皮肤,明亮眼睛,娇憨地呶着嘴巴,那副偷吃之后既心虚又故作理直气壮的表情,灵动的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角色。
谁对着这张面孔,都舍不得说出什么难听话。
沈西文只能不轻不重地说一句:“...好吃吗?”
“好吃呀!老汤的手艺真不错,是吧?”
沈西文“嘁”了一声,打击她:“一般吧。”
宋映真声音情不自禁的放大了:“一般?”
她又捏了一颗虾仁吃,这次,她仔细品了品,语带困惑:“很好吃呀。你不喜欢吗?”
“一般吧,也就那样。”为了加强语气,沈西文特别强调说,“不如昨天的。更不如之前的好吃。”
宋映真点点头:“哦,这样!”
她明白了。
之前,是汤小怜在做饭。
看来,以前的汤小怜,做菜的手艺很受沈西文欢迎。
真好啊...
宋映真说:“之前的更好吃吗,太好啦。之前是——是我做的!你喜欢?”
沈西文愣住了。
如果说,之前的饭菜是她做的,倒是能解释今天饭菜口味突然的变化。
不是老汤没做好,压根是换了人。
可是每次开饭时,总是老汤走到桌边来,问他‘菜的口味还行吗’,从不见汤小怜的身影。
沈西文——不止沈西文,整个沈家人都以为,每逢假期,是留守的老汤在充当厨师,并连续几年给他双份的薪水和大红包。
算一算,也有三四年了。
这么说,汤小怜从十二三岁就学会了做饭,手艺还相当不错,老汤也相当舍得,指使自己小小的女儿给他们做饭,然后冒名顶替,把她的那份功劳给领了。
沈西文觉得有点离谱。
他质疑她:“你做的吗?真的?”
宋映真心虚了一下。
严格来说,不是宋映真做的,是原主汤小怜。
可是,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她已经变成了汤小怜。
既然以前就是汤小怜做的饭,那她替汤小怜把实话说出来,没什么问题。
宋映真于是用力“嗯”了一声,说:“对呀,就是我。”
随后,她想起自己并不会做饭,不禁皱皱鼻子,露出一个可爱的小表情,补充说:“不过,以后我就不做了。”
她开动脑筋,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学习太忙了!没时间做饭。学习重要,对吧?反正老汤做饭也很好吃,不用我啦,不用我...”
宋映真很为自己找到这么一个好的借口而自豪。
而沈西文要被她突如其来的剖白搞迷糊了。
汤小怜突然就说这几年都是她在做饭,突然又说以后不做了,什么意思?
惯性思维的,沈西文认为她想要钱。
或者就是在剑走偏锋的吸引他的注意力。
沈家二少是有这种烦恼的。
身边围上来的人,无非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这些东西。
尤其是,汤小怜还总躲在角落里偷看他,上学期,在学校里散播奇怪的传言说她和沈西文有关系,现在,又说以前偷偷的为他做饭、做了那么久...
她肯定是暗恋他。
沈西文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发现自己被她偷窥时那种不适。
十三四岁的汤小怜站在沈家二楼走廊里,个子小小的,秀丽而苍白的脸庞藏在一头浓密的天然卷黑发里,透过沈西文没关紧的门缝往他房间里看。
不知道她这样看了多久,才被他意外地一回头逮个正着。
对上了视线,她落荒而逃,不知道自己幽幽站在走廊里的样子给沈西文留下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心理阴影。
在沈家大宅里,脚步轻轻、几乎来无影去无踪的汤小怜,这几年就像个小鬼那样悄悄跟着他。
沈西文没有当面揭穿她,已经是照顾到这些年的情分、和她作为女孩子的脸面了。
他一直希望汤小怜能长大一点,不再做这些事情,但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会随便践踏别人的心意。
她暗恋他,尽管表现的方式怪异,心却是真挚的。
沈西文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尽量自然地说:“嗯,不做就不做吧。学习重要。”
说着,他的筷子在牛肉面碗里捞来捞去。
捞了几次,才终于捞起一块牛肉,夹到嘴边吃掉。
食物吃起来与以往不同的味道,似乎意味着什么。
沈西文慢慢地咽下去,说:“...还有,谢谢你。”
宋映真茫然地“嗯”了一声:“什么?谢什么?”
“给我做饭啊。谢了。之前我不知道,我以为是老汤...”
“哦,哦...”
宋映真没说不客气,因为这份感谢她不好意思收下。
这是属于原主汤小怜的。
要是汤小怜听到,会很开心吧?
日记里,她聪明又懂事,默默为沈家人付出,从不索要夸奖,因为沈家人已经收养了她,她理应报答。
但宋映真觉得,没人不喜欢被夸奖。
唉,所以汤小怜为什么要服药自杀呢?
死掉的话,这些话都听不到了啊...
宋映真走神了。
后面沈西文说的更多的好听话,没能进入她的耳朵。
沈西文不得不“咳”一声,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宋映真只听到他最后一句:“总之,还是以学习为重。”
这其实是一句委婉的拒绝。
宋映真却深深叹了口气,真的说起学习的事情来:“唉。学习重要。可是...要是我学习不好了,怎么办呀?”
沈西文皱了皱眉。
她似乎没体会到他的言外之意,她有这么笨吗?
可能真有。
不然,学习成绩也不会下降到连高三年级的沈西文都听说了。
沈西文心情复杂地安慰她:“别担心,你入学成绩全校第一,就算...只要你别胡思乱想,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很快成绩就会上来的。”
‘别胡思乱想’。
这次沈西文几乎是在明示了,但宋映真还是没理解到。
她很单纯的为未来的学习而发愁。
以全校第一的入学成绩、领全额奖学金加免除学杂费的特殊待遇、在最好的国际私立高中同明高中读书的人是汤小怜。
宋映真足足用了三个家教,才勉勉强强维持中游水平,不可能继续日记里汤小怜年级第一的高水平。
“唉...”
她泄气地趴在桌子上。
看到她如此沮丧,沈西文不免心生疑惑。
汤小怜以第一名的成绩入校,作为新生代表在全校面前演讲那天,同校的沈西文,就坐在礼堂后排。
他注视着她,站在礼堂前,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念稿子。
仅仅一个学期过去,她的成绩就大幅下滑,变成了全年级垫底。
这次高一下学期开学,她的班级还会被从一班调到最后的十三班,和开学时天差地别。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