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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碰瓷整治 ...

  •   这一回清和帝下手的确狠,林瑄左臂老老实实上了半月的药酒,连衣裳都不能正常穿了,日日要小太监贴身照顾。

      然而太后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活该”,却仍是叫人备轿亲自跑来七皇子寝殿慰问皇孙,以至于对清和帝还颇有微词,认为皇子该管,却不至于下这般狠手打人。

      清和帝哭笑不得地应承下来,某日下朝后,不情不愿地去林瑄那慰问了一番。

      其实狠打过后也心疼,夜里回想此事,林瑄那句“母后托梦”心里总不是滋味。

      先皇后故去得早,因难产失血过多,连看林瑄一眼都没来得及便匆匆病逝,夜里清和帝情丝百转,一肚子苦意竟无人可诉,只是不肯拉下脸,便旁敲侧击叫二皇子林瑱,多多看望自己这不成器的同母胞弟。

      于是林瑱奉命前去,被林瑄很是坑了几两买烧鸡的银子。

      然而清和帝不知道的是,在他还为林瑄担忧愧疚之时,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已披着衣裳,若无其事地下床落座书案前了。

      倒不是急着抄书,而是改制国子监一事,于林瑄而言越早越好。

      历朝历代来,国子监都被看作是朝廷的后花园,且是南北清议最核心、最激愤的一片土地,无数利益权势相交错,牵一发则动全身,因此贸然变动改革学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林瑄执意推行,仅凭他一个纨绔皇子游说必然不行。那么,便少不得要靠贵人相助——且以他的性子,是决计不肯将自己摆在风口浪尖做只出头鸟的,因此思来想去,这只倒霉的鸟唯有一人能做:

      那便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当今天子。

      为着这封家信,林瑄一连几日丑时宽衣,辰时睁眼,眼底熬出些许乌青不说,人也显而易见地憔悴不少。

      这一日林瑄又是睡到辰时才起,太后带着乌泱泱后宫一众亲眷过来关怀问安。

      因他是嫡子的关系,宫里人在他面前总要做出一副嘘寒问暖、事无巨细的关心模样,林瑄乖巧厌烦之余,也索性大肆撒娇一回,给清和帝和暗里使坏的严復微上了好些眼药——父皇说没听清你严復微就真重复,世上哪有这样的老实人?

      何况严復微什么脾性,怎可能是问什么答什么的人,别人不知道,他活了两辈子还不知道吗?

      这一番诉苦下来弄得太后又心疼又好笑,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你啊你,便是活该挨打!”

      讲起这事,太后也颇多埋怨,和林瑄扯了两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皇帝虽然护着你,却也不能总这样胡闹。依哀家看,皇帝罚也罚了,你好生认个错便算完。何况那严家小子不也无辜被冤,还得陪你一道重修半年?”

      本朝制度,国子监太学生春秋两考,若有一考不过则要继续修习,明年再和下一年级一道升学。

      然而制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此制下不少贵族抱怨一年时间委实太长,过分耽误大好仕途,于是抗争的人愈多,最后大家心照不宣地折半重修半年——只是做做样子,须算不得真。

      一来二去,待到林瑄最后坐到桌案前时,房内摆钟已经敲了数下,正是未时一刻。而他面前除了那篇《孝经》外,还叠着一打写废的废稿,和一叠画满了王八的废纸。

      被迫应酬了一上午,林瑄原本便绾得敷衍的发髻更加松散,半垂不垂地落在肩上。一只手没法束发,林瑄便索性单用右手将发丝拢在脑后。他额角碎发生得颇多,垂头颔首时便会不听话地耷拉在耳侧,弄得发痒不已。一次两次倒也还能忍耐,可次次如此,便难免叫人不高兴起来。

      偏此刻侍候的小太监都被他打发了去,一时间无人使唤,林瑄撂笔一坐,静默片刻,忽然长长唤了声,“顾子煜!”

      点在壁橱的蜡光蓦地一闪,下一刻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林瑄身侧,单膝跪地恭谨道:“属下在。”

      男人身着暗甲,长发高束,很是飒爽干练。

      林瑄瞧了他脑袋几眼,自觉很是满意,道:“起来,帮我梳头。我要梳成你这样的。”

      顾子煜一怔,还以为林瑄是在开玩笑,笑了两声道:“殿下别拿属下取笑了。若要梳洗,属下现在便帮您叫烧鸡来。”

      这烧鸡、烤鸭,乃是林瑄为两名贴身小太监的赐名。现在被林瑄打发放假,八成跑去和八皇子林珰斗蛐蛐了。若此刻再打发人叫他们回来,难保林珰不会一道跑来看他的笑话。

      因此林瑄坚持道:“不要。我只要梳你这样的。”

      他偏过头去,皎洁白皙的面容在暗灯的笼罩下如仙似妖,姿仪清丽。

      顾子煜身为暗卫首领,和林瑄共事十余年,已然相熟至极,却一直遵从法度从不肯抬眼看他的脸。

      少年嗓音清冽干净,如初酿新酒,令人闻之如醉,此刻这把好声音在他头顶幽幽传来,却听得他道:“先别急着讲你那些大道理,我听着头痛——但你今天不梳也得梳,眼下安处殿只剩你我,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替你!”

      顾子煜扯了扯唇角:“……”

      受到如此侮辱,顾子煜兀自抱拳不动:“属下这双手,是握剑杀人的手。宁沾血也不绝做妇人活计!”

      林瑄深深地看着他道:“你真不肯帮我?”

      “不敢。”顾子煜更加低了低头,“子煜是殿下手中利刃,刀山火海下得,这等事却……恕难从命!”

      “是吗?”沉默半晌,林瑄白着一张脸,面色失望,“早知道说狠话你也不会答应……算了,那不劳烦你了,我自更衣去找烧鸡烤鸭便是。”

      言罢起身,绕过顾子煜还跪着的地方。因殿内还点着炭盆,林瑄身上便只着一件单衣,此刻头发也还披散着,竟就这么决绝地推门而出——眼下三月倒春寒,迎面便是一股凌冽的穿堂风,吹得镇纸下书页簌簌作响。顾子煜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什么杀人还是簪头发的事了,起身便去拦他:“殿下当心着凉!属下为您束头发就是——”

      说话间顾子煜身形已闪至门口,林瑄走得不快,此刻扶在门楣的右手动了动,脚下到底没踏出那截高高门槛。顾子煜见此倏地松了口气,便以为他回心转意,却忽然听林瑄诧异道:“……严復微?”

      顾子煜跟着抬眼看时,却见院内正站着名华衣少年。

      其实严府家眷向来好认,宽袖皂缘,衣襟上绣白鹤,皆是翩翩如君子。
      且严復微本就生得姿容清绝,此刻罩着一身翠衣,更显清俊挺拔。

      严復微似乎已在殿外等了一会,彼时正是早春时节,安处殿内栽种的各色牡丹花大如斗,亭亭若华盖,严復微拥簇其中,长身玉立,林瑄站在檐下垂眼去看,竟有一瞬走了神。突然想到前世去勾栏听话本,那花魁千娇百媚唱句“原是有那人比花娇呵”,竟颇适合眼下此景。

      有外人在此,顾子煜不好多嘴。于是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重新做回林瑄的影子。

      严復微快走两步,客客气气地向林瑄施了礼。

      他手里还提着一兜包着烧鸡的油纸,印戳是四方斋的,丝丝缕缕的香气飘进屋内,颇令人食指大动。

      两人客气寒暄片刻。在林瑄被风吹得头疼之际,还能分心去想:严復微竟还知道他喜欢四方斋的烧鸡——自然,也不乏他来时找林瑄狐朋狗友问了一通的可能。上辈子林瑄并未留意过这位天选之子的主角,只知道严復微文章好相貌好,却不想自己最后竟因他而死,连大庸也栽在了他手里。

      简直是如此孽缘。

      想起前世便头疼得厉害,严復微隔着两座台阶和他寒暄,两人一上一下,抬眼却见林瑄只穿了一身单衣,颇为憔悴,脸色更是难看得厉害,迎合两句忽地原地一晃,竟直直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长发落在他高衫脖颈侧。

      *

      林瑄被清和帝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是不假,手臂上留下的檩子格外吓人也不假,但毕竟年轻,也算不上什么弱柳扶风,不可能在门口吹了阵风就晕了过去。

      因此严復微下意识接了人,第一个反应却是:这纨绔子弟大约被打了心底不爽快,找了新法子碰瓷惩治他。

      可碍于林瑄身份,再如何拙劣的演技也都只能烂在肚里。严復微半扶半抱地把人弄回卧房床,摸一摸林瑄额头,意外发现还真有些发热。

      半只烧鸡被严復微搁在八仙桌,他四下寻了一圈,偌大的安处殿竟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不见。

      小太监遍寻不见,严復微只得重回林瑄床前,眉宇之间的沉郁有如将滴未滴的墨色。

      林瑄这会睡得倒熟,只是睡相不大老实:生了病的人总会下意识靠近一切热源,因此他在锦被里翻来覆去仍不舒服之际,忽然大手一伸,在严復微反应回来前,先行将他的胳膊拽进怀里狠狠搂住。

      严復微挣了挣,被林瑄轻哼着斥责了两声,手臂枕着纹丝不动。

      有了贴身热源,窝在被子里的人总算不再乱动了,抱着严復微便沉沉睡去。

      挣也挣不开,严復微索性坐在床头颔首垂眸,倚着床榻也闭眼养了养神。他府上事情杂糅繁琐,自国子监结业考那日后,也很久没有痛快地歇息过了。

      好在林瑄睡得不久,一刻钟后便被透过窗纸的风吹得幽幽转醒,本能地向下缩了缩身子,左臂枕在严復微塞给他的软垫下。

      那双透亮狡黠的猫眼好似水洗过的黑,刚从半梦半醒中醒神,林瑄意识尚且并不十分清晰,因此当严復微毫不客气地抽出业已酸麻的胳膊时,林瑄脸上先是迷茫,紧接着惊诧,最后当着严復微的面,林瑄的脸,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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