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深海来（人鱼）》摘月探花

13、第十三章

　　杨衔律陆陆续续接触实验，每天就是在莱西的指导下，做着一些基础的工作。

　　在真空中人工剥离白色絮状物如他所预想的失败了。

　　卡瑞为这次实验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一向温柔礼貌的他，每天胡子都是草率地刮一下，就来实验室准备真空环境，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后面的人工剥离更是让他瞪着眼睛一天一夜都没睡。

　　以至于实验的失败让他看起来有点颓废，干劲不如之前。

　　杨衔律感觉莱西布置给他的工作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本人也是每天忙忙碌碌却做着一些琐碎的事情，整个实验组好像只有卡瑞一个人是在尽心尽力地想要做研究。

　　同时莱西考虑到73号实验体在上次实验被提取了大量的人鱼脊髓液，担心这对实验体的身体有一定损害，将对它的投喂由一天两顿提升到一天三顿。

　　“这个决定是经过教授批准的，杨。”看到杨衔律一副欲言又止的抗拒表情，莱西用一句话封住了。

　　莱西：“哦对了，教授希望你赶紧把办公座位搬回养殖室。”

　　杨衔律脱口而出：“可是他上次攻击了我，养殖室并不安全。”

　　莱西：“杨，你已经喂食好几天，这几天也没出事。养殖室的栏杆是你反映实验体具有强攻击性的情况后，教授特地安装的。”

　　“在你回来之前，卡瑞负责了半个月的喂食工作，他反映栏杆十分牢固，实验体根本出不来。”

　　莱西句句不离教授，内容看似在征求，语气却是要求。

　　杨衔律只能以沉默对待。

　　对方不说话，莱西就当他答应了。

　　对于这个同事他不想这么严厉苛刻的，这些的确都是教授要求的，他本想委婉转述，但很难做到。

　　最后，莱西语气软了一下，安慰道：“没办法，73号不仅是我们实验组，更是整个研究所的重点项目。工作量会很大，撑过去的话年末年终奖能拿不少，忍一忍。”

　　莱西的安慰并没有多少作用，最起码杨衔律的表情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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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衔律推着小推车走在前往养殖室的路上。

　　到达目的地，熟练地带上耳塞，然后推开养殖室大门，走进去，扭头就看到栏杆后面的人脸，湿答答的头发紧紧贴着脸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杨衔律。

　　这就是杨衔律十分抗拒把办公座位搬回养殖室的原因。

　　除了第一天他回来的喂食，73号是活泼好动的，会甩着尾巴游过来，后面每一天都这样看着自己。

　　面无表情地。

　　实际上杨衔律刚开始被他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73号本就只是长相类人，和人类并不完全一样。

　　人类不会有如此湛蓝的头发，人类的头发也不会一直湿漉漉的，甚至那透亮的瞳孔也是罕见。

　　类人，却处处透露着非人感。

　　这位非人生物这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冷漠，这总让杨衔律回忆起73号还在蛋壳里的样子，那一张隔着白色柔软蛋壳的面孔，也是这样毫无人性，颇有美感。

　　不禁猜想，如果没有栏杆，下一秒他的脖颈会被利爪制服，他的咽喉就会被利齿刺破。

　　不，也许有栏杆也会这样。

　　这让杨衔律不寒而栗。

　　但他没有流露任何胆怯，而是坦然自若地走向投喂窗口。

　　73号的眼睛和脑袋随着他的走动也在缓慢转动。

　　今天的鱼虾又鲜活又大，是他在备餐区挑挑拣拣了很久，特地给73号带来的。

　　杨衔律吃力地搬着这些鱼虾，面上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薄红。

　　由于戴着耳塞，他听不见不远处人鱼潜入水中的水花声；由于忙着工作，他也没注意到那个死命盯着自己的非人生物消失了。

　　直到脚脖子上传来冰凉的湿润感，他才发现这一切。

　　一只修长灵活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宽松的西装裤被束得紧贴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手臂上的鳞片比水池更波光粼粼，泛着迷人的光泽。

　　杨衔律第一次意识到人鱼身上如此潮湿，以至于隔着一层裤子还不断地有寒冷的水意传过来。

　　他低下头，看向始作俑者，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并不开口，眼神却很淡定，仿佛在说：艾伯，别调皮了。

　　73号整个身子都在水下，唯有那只手臂和脸浮出水面，他头后仰着，蓝色长发有如水草般在水中散开，随着水流浮动。

　　别人眼中杨衔律好像什么都没做，在他眼中却觉得这个人类由可口变得更可口。

　　尤其是刚才自己握住他的那一刻，73号的掌心感受到他鲜血的迅速流动，一股原本还算寡淡的香气，有如瀑布落地一样迸溅开来。

　　艾伯双唇开开合合：“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香甜的？”

　　为什么呢？没有人是这样，只有你。

　　杨衔律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听不见。

　　但艾伯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过了一会，他的脑海里传来一段声音，有如连接不良的无线电台断断续续，音色空灵鬼魅。

　　“杨…杨…对不起……你不要…不理我……”

　　杨衔律面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先是疑惑，然后震惊，最后是死一般的绝望。

　　即使这声音和艾伯平时的声音不像，但毫无疑问，这是艾伯在说话，在场没有其他人。

　　他把耳塞掏出来，塞进口袋，扶着栏杆缓缓蹲下。

　　他引以为傲的，可以对抗人鱼古惑的资本已经失去了任何作用，即将作为垃圾塞回它原来的地方。

　　看见对方摘了耳塞，艾伯欣喜若狂凑近：“杨……”

　　杨衔律立刻打断：“刚刚是你吗？在我脑子里说话的声音。”

　　艾伯点头。

　　是他。

　　这是他想了好几天，才从传承记忆里挖出来的方法。

　　主打的就是别人不想听自己讲话也得听。

　　看到艾伯点头，杨衔律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里充满了绝望。

　　他觉得自己好像逃不掉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见他不说话，艾伯亲昵地凑过去，想和他贴贴。

　　只听见杨衔律沉声问：“你是在蛊惑我吗？”

　　艾伯动作一顿，面上浮现疑惑，似乎是不理解。

　　杨衔律表情放空，陷入自己的世界，四肢也渐渐不用力，手虚扶着栏杆，坐在了满是水渍的池边。

　　“当你还没孵化的时候，我就没由来地亲近你，即使你犯下错，我也轻易原谅，还对教授隐瞒你的孵化。”

　　“当时我并不知道人鱼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总觉得你这样真诚、活泼的美丽生物，我会这样做很正常。直到他们提醒我，直到我自己开始意识到。”

　　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空白，平静地叙述着自己从前的感受，他平时话少，难得说这么多。

　　“我努力想要摆脱这种情绪，却发现很难，但好歹有效果，即使效果微乎其微，我也愿意去努力。”

　　“所以，告诉我。”杨衔律突然向前俯身，凑近：“你在蛊惑我吗？”

　　看似疑问，实则肯定。

　　可是又不甘心，想听到自己一手培育的实验体亲口的回答。

　　随着对方的凑近，艾伯看到他秀丽的鼻尖满是细细密密的小汗珠，一股浓烈的香气充斥他耳后和脖颈处的呼吸腮，惹得在空气中的腮剧烈开合。

　　这一刻他像极了在陆地上濒临窒息的鱼，被气息包裹着，找不到生路。

　　“没有哦。”艾伯回答道，声音轻飘飘地宛如羽毛落入水面。

　　他松开握着脚踝的那只手，转而包裹住杨衔律扶着栏杆的双手，眼神里充满坚定，温柔的声音再次强调着：“我从来没有，杨，请你相信我。”

　　眼前的异族，眼里充斥着同类所没有的诚挚，透亮的瞳孔里好像有珍珠在闪动。

　　紧紧握着他的双手潮湿且坚硬，像一块在海边久经风雨吹打的岩石。

　　真实而又虚幻的感觉，让杨衔律的心重重落下，又缓缓攀升，好似等待下一次的坠落。

　　这一刻，心理防线突然溃不成军，他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