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深海来（人鱼）》摘月探花

12、第十二章

　　艾伯被关起来后的几天，杨衔律才出现在养殖室。

　　半个月不见，这位小研究员瘦了一圈，原来脸颊处的婴儿肥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底有着挥散不去的乌青，显得他疲惫至极，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发现不是昨天那个胆小如鼠的陌生人类，而是自己所熟悉的杨，艾伯是很开心的，甚至有点激动。

　　他开口就打招呼，水下的鱼尾不停摆动着，向对方诉说自己近日的不如意：“杨，你看你可恶的同伴，把我关起来了，最近的饭也不好吃……”

　　说着说着，他发现对方似乎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杨衔律如往常一样检查了水质、水温，从小窗口投送今天的食物，面无表情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艾伯注意到人类接收外界声音讯号的器官被一个小小的粉色东西塞上了。

　　艾伯并不熟悉这个东西，却知道这是对方听不到自己声音的关键。

　　可是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了。

　　从养殖室走出来后，杨衔律掏出耳塞放进口袋，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走向心理科。

　　这个耳塞是第一研究所的东西，据说加了某些物质能隔绝实验体的精神侵袭。不过根据以往的使用结果，这是个实验失败的产物。

　　杨衔律从资料箱里翻出这对耳塞，死马当活马医塞进了耳朵，期待能起到一点作用。

　　不知是73号没使用精神方面的能力，还是耳塞稍微起了点作用，杨衔律光看到艾伯双唇开开合合，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总之，今天的工作过程还算顺利。

　　这个月在心理科当值的医生叫伊芙琳，是位温柔如水的女士。

　　杨衔律没参加工作的半个月时间，都是在她这里度过的。

　　今天回归工作，伊芙琳要求他从养殖室出来后来报备，同时接下来一个月每星期都要报备。

　　伊芙琳有一对琥珀色的瞳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窗缝里透过一缕阳光，这是她博得病人好感的妙招。

　　杨衔律一进门，她便扬起笑容，随即泡了一杯东方人爱喝的龙井茶——作为心理医生，她这里为各个种族都准备了一些足以抚慰他们心灵的饮品。

　　伊芙琳：“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杨衔律捏了捏口袋里的耳塞，回答道：“我觉得很好。”

　　这么简单的回答没能让伊芙琳满意，她需要根据这场对话写报告，提交给上级领导，这样的回答远远不够。

　　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是不会暴露自己的负面情绪的，即使不满意，伊芙琳依旧维持着亲切的笑容口中循循善诱着：“你可以谈谈你今天见到实验体的感受。”

　　她特意强调：“第一感受。”

　　杨衔律低头思考了一下，刚才进养殖室的场景逐渐在他脑海中铺开。

　　第一研究所的耳塞能不能隔绝精神侵袭并不清楚，但在隔绝声音方面效果一流。

　　失去了声音的干扰，视觉和触觉成为获得外界信息的唯二途径，其中视觉是主要的。

　　随着养殖室大门的打开，入眼是干燥的地面，这其实很反常。

　　73号活泼好动，喜欢甩他的大尾巴，经常甩的养殖室到处都是水渍，杨衔律一直有拖不完的地，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还顺带应聘了保洁的工作。

　　向右手边看去是粗壮的铁栏杆，看不到73号的身影。

　　等他走近些，73号又从水面下突然冒出来，迅速游到岸边，握着铁栏杆，嘴里说着什么。

　　73号看上去很着急，往日平静的脸上浮现丰富的人类表情。

　　杨衔律一瞬间很想摘下耳塞去听他的声音，听听他说了什么，但忍住了。

　　杨衔律不停地在心中强调，这是一只动物，一只实验体。

　　最终自制力战胜了冲动，他完成工作走出了养殖室。

　　他自己也不知道心底拂过的究竟是不是怜悯。

　　这思考时间有点长了，伊芙琳催促着眼前的年轻人：“想好了吗，杨。要实话实说我才能对症下药哦。”

　　杨衔律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抱歉地笑了笑：“就是感觉很想留下来，跟他多呆一会。”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伊芙琳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即使说话也只用很简短的语言，从不多说。

　　伊芙琳：“那你怎么克服自己的冲动的呢？”

　　“你教我的方法。”杨衔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心将这话说出口：“它只是一只动物，不是吗？”

　　伊芙琳笑了，对这段时间的治疗效果感到十分满意：“这个方法看起来很有效，可以继续用下去。如果哪天感觉不是很有用了，可以跟我说，我们继续讨论新的方法。”

　　杨衔律垂着眼睛，灯光打在睫毛上投下一片暗影，随即他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赞同。

　　————

　　经实验组日夜不停地检测，发现在艾伯身上提取的脊髓液具有很强的活性，里面含有的因子远远胜过克隆体身上的人鱼脊髓液。

　　同时他们也检测出一种絮状物，这是克隆体所没有的独特物质，这种絮状物肉眼看不见，但它在液体里时聚时散，如梦似幻。

　　奥希斯教授认为这种物质是突破现有脊髓液技术的关键，要求大家在一个月内提取、分析这个物质。

　　“这就是我们这个月的任务。”莱西翻着实验记录册，给旷工半个月的同事简单介绍了一下最近的工作内容：“杨，我很高兴你这么快能回到实验室。这段时间，组里只剩我和卡瑞，我俩忙得不可开交。”

　　艾里在半个月的实验中受伤很严重，据说伤口看似愈合，但手臂每次用力都会抽痛，奥希斯给他批了一个月的假，目前不在研究所。

　　杨衔律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但他的心思在另一件事上，他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正是切里斯教授急着用人鱼脊髓液的时候，为什么奥希斯不赶紧让大家把脊髓液做出来，后面再慢慢研究这个絮状物。

　　从一开始这个实验就是以切里斯教授为中心，大家都急不可耐孵化73号、克隆73号、提取活体人鱼脊髓液……

　　现在奥希斯的行为仿佛是在拖延实验进度。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杨衔律心底默念着，表情却十分平静。

　　“杨，你现在对实验不了解，不适合立刻投入工作，这是最近的实验记录，你今天先拿回去看看吧，明天再跟着我们做研究。”

　　莱西把手上的册子塞给杨衔律，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杨衔律在座位上默默翻看这本册子。

　　这半个月的实验非常不顺利，进度可以说几乎是0。

　　这白色絮状物初步检测为一种蛋白质，在显微镜的帮助下向已经稀释的人鱼脊髓液滴入相应试剂，整个人鱼脊髓液都会变成淡紫色，而这絮状颜色更深。

　　但是无论他们用多么先进的仪器，都无法提取。

　　实验记录显示，在四天前卡瑞试图人工剥离絮状物。

　　他花了一天一夜剥离出来的絮状物，不过几分钟就化成了一滩水。

　　按道理，这是不可能的。

　　可如此不合理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现在他们猜测絮状物可能与空气中的某种物质发生反应，正准备制造一个小型的真空环境进行人工剥离。

　　看完记录册，杨衔律觉得实验方向完全是错的，但他什么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