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心事有谁知 ...
-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同人，写的是李寻欢十年前发生的一些故事，大概可以带入焦叔的脸。
何为“大隐隐于市”？闹市中的小酒馆不言不语，已告诉了世人一切。
这家小酒馆坐落于街道的拐弯处，自建成以来已有好些年头了。在几十年来的风雨中，招牌上的字迹早已难以辨认，它就像小店年迈的主人一般，在沉默中注视着人来人往，任自己慢慢衰老。
店主与老李探花是老朋友了，老李探花喜欢幽静的地方，因此常来光顾。
大家都叫店主张老头，张老头的妻子早已作古，唯一的儿子也在三年前撇下老父亲死去了，店里再没有其他人帮忙，他又像刚开店时一般独自忙活了。
自从以前招来的常客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坟墓后，张老头也无心再打理自己的店，就这样，生意一天天地冷清下去了。
现在只有小李探花是常客了。不过李寻欢向来不喜欢别人称他为“探花郎”。他常来照顾张老头的生意，不仅是出于对故人的同情。
张老头只卖酒，不卖劣酒，却偏偏卖陈年佳酿，比如女儿红、竹叶青……但偏偏总有一些出手阔绰的人会来照顾他的生意，毕竟在他们不愿意同他人打交道时，这样清静的一个地方再好不过了。
李寻欢平生最厌恶寂寞，却也不愿与庸碌之人为伍，比起在热闹之中受折磨，他宁愿独自忍受孤独。
两年前，他还从未体会到这种感觉。
那时他不必像这样在外边游荡，京城的夜晚灯华炫目，明若白昼，然而他更爱自己家中，那在几根蜡烛中摇曳着的夜。
他也不像现在这样一腔悲苦无人诉说，尽管门衰祚薄，却仍有挚爱之人相伴。
诗音！一想到她，李寻欢的心就猛地一痛，仿佛要陡然从回忆之中清醒。
“表哥！”那一声遥远的呼唤又将他拉入回忆。
诗音嗔怪道：“你又发呆了，别一直看着我呀，该你走啦！”一面说，一面指了指二人面前摆着的棋局。
她虽嘴上这么说，可她的心里是欢喜的，倒并不十分看重这局棋。
由于身子骨单薄，平日里她的面色苍白得有些过了头，可那天，在这种喜悦和几杯竹叶青的作用下，她的面色终于红润起来，仿佛红梅在白雪中绽放。在桃红色小袄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丽。
李寻欢含笑看着诗音，仿佛在品读自己最欢喜的诗集一般，对面坐着的少女，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未来的妻子，他的知己……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这样一个命途多舛之人，又怎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泪水中来到世上，又在更多人的泪水中离去，可见往日欢情皆是福分，而愁苦才是人间底色。
当自己从生死之交龙啸云的口中听到他的病因时，李寻欢仿佛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余生注定要在寂寞之中度过了。但他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悲剧，他所担忧的，还是诗音。
龙大哥想要的不是一件器物，如果仅仅是器物，李寻欢心中不会感到半点折磨，哪怕那是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可他心心念念的是诗音，是一个人，是同他和自己一样的活生生的人啊！不过，若是诗音心甘情愿地选择了龙大哥，即使没有自己，她也会幸福的，李寻欢痛苦地想着。
可她是那么爱李寻欢，正如李寻欢对她亦是一往情深一样，若要她真的对自己死心，她该流多少眼泪啊！他宁愿自己流尽鲜血，也不愿诗音流一滴眼泪，但他更不愿意看着兄弟为自己死去。
……
让诗音对自己死心，这听上去是一个多么完美的计划啊！可这对诗音真的公平吗？李寻欢不敢回去，他怕看见诗音日渐减损的身形和在常年的忧郁中已无血色的面庞。过些日子，龙啸云就会来提亲了，到那时候，自己大概可以永远离开了。
“诗音，诗音，我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李寻欢闭上了眼，将方才斟好的竹叶青酒一饮而尽，似有泪将流。
“李公子，您真的要到关外去？”张老头走了过来，将另一坛刚开封的竹叶青送了过来。
去关外并不是稀罕事，但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放弃关内所拥有的一切，在余生中都流落在外。知道这事的都认为李寻欢疯了，包括忠心耿耿的铁传甲，可李寻欢一句也不愿解释。
面对张老头的询问，李寻欢没有说话，只是出于礼貌一般点了点头。
张老头长叹一声，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多多少少劝几句，留下了一句“李公子多保重”后，便佝偻着身子走开了。
待张老头走远后，李寻欢抬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一酸。
当自己的父亲死去的时候，他走入了父亲生前常去的地方，当他第一次看到张老头的时候，心中感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自怜。
当时他的心中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我以后注定也会像这样寂寞的。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那么，诗音呢？于是他更加小心地保护着诗音，但他终究还是让诗音伤心了。
张老头孤独了半生，能一眼认出他人脸上的落寞，他太清楚这种心情了。所以他从不会对他人不愿触及的伤痛盘根问底，只是留下一句朴素却发自内心的祝福。
李寻欢不喜欢别人劝自己，但倘若是张老头劝他，他也绝不会生气。
“少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铁传甲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不等李寻欢回答，他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一定要走吗？您走了后，林姑娘怎么办？”
李寻欢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他自顾自地喃喃道：“传甲，若是你不愿意跟我了，我也不拦你，你可以带着你方才准备的一切东西离开这里，如果还要什么的话，我都会给你。是去是留都由你。”
听了这话，铁传甲先是一愣，紧接着目眦欲裂，仿佛五脏六腑皆被撕裂了一般，他尽全力道：“令尊对在下有恩，少爷就是想闯鬼门关，老铁也一定力保少爷周全！”
透过年久失修的窗户，刚劲的秋风将铁传甲掷地有声的话吹到了小店的每一个角落，顿时，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凝重而庄严的氛围。
李寻欢苦笑一声：“我难道真的会不讲义气到这个地步吗？我虽是个该天诛地灭的人，但也不至于会赶你走……”
铁传甲急忙打断道：“少爷莫再说这种不祥的话，您醉了，该回去了。”
李寻欢因酒醉而微微发红的面颊变得惨白，他失神地望着铁传甲，似乎听不懂他的话，道：“回去？还能去哪儿呢？也该回去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不过他确实没有拒绝铁传甲的提议，他一面说着，一面在铁传甲的搀扶之下慢慢走上马车。
一路上，周围从喧嚣逐渐变得冷清，刚才的一切回忆仿佛也像那些景物一般遗落在了飞扬的尘土之中，李寻欢靠在车内的垫子上，闭着眼睛，似乎还做着那未完的梦，可当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去时，他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再无半点悲戚，他正用一种花天酒地里呆惯了的纨绔子弟特有的神情，满不在乎地掀开帘子打量着前方雄伟的建筑，直到那匾额上的字稳稳当当地停在自己的正前方——李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