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珞代

16、016

　　村长家的地址就在医院对面，直线距离两三里，但走过去差不多要个十五分钟的样子。

　　夏季午后时分，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偶尔路过的也都是看开着摩托车疾驰而过。

　　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摩托车从古珂身边略过，它的目的地似乎是医院，她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与此同时，那辆车的驾驶人回头看了眼古珂，刹住车后给人汇报。

　　“老板，放心吧，古家的人已经走了，我看见了，嗯，明白。”

　　他挂断了电话，耳机往口袋一揣，甩着车钥匙。

　　铃铛乱响发的杂音配上不成调的乱哼，在人声纷杂的医院也甚不明显。

　　他慢悠悠来到了医护人员办公室，将所有行头往储物柜一丢，换上了大白褂，手上拿着病例本，走向莫才的病房。

　　房门推开，瞬间吸引了在场人的视线。

　　这人推了推眼镜：“你们好，我是值班医生，例行病房检查，我需要了解一下患者现在的基本情况。”

　　在场的几人点点头，让开了位置，但目光都落在了“医生”身上。

　　苟明是率先把视线移开的，他想着自家几个小辈，都在外面，后知后觉得叮嘱些事情。

　　但是，他刚把界面切到微信，手忽然脱力，握着的手机也顺势滑落。

　　他眼神微微一滞，猛地看向在场的陌生人，恰在这时，那人也回头了，对方戴着口罩，苟明看不清面容，但能够看出来那人笑了。

　　苟明正要说点什么，身体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意识也在顷刻间模糊。

　　“医生”抬脚踢动了下，发现躺着的人毫无反应，甚是满意：“这才对。”

　　他眼神略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嘴里嚼着药片，脸上的表情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针管。

　　混浊的液体随着他手指的拨弄荡动，像是失去了兴致，针头对准了输液的管道，他将其插入，缓缓推进，针管逐渐空下来。

　　恰在最后之时，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传来迟疑困惑的询问。

　　“江医生，这是发生什么了？”

　　最后一点液体完全推进，他借着转身的动作遮挡住了针管的存在，不慌不忙地缓缓朝着门口走去。

　　“我帮江哥代班，这些人说是自己太累了，让他们休息会。”

　　护士满脸怀疑，正欲开口，只觉后颈被用力一击，身体僵住，本能往前一挺，下一秒脑袋空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闲散地踱步离开，走到最外围拿出手机拍了个照片，向着备注“老板”的号码发了过去，还不忘跟上一句“ok任务完成。”

　　对面回的很快。
　　【辛苦了】

　　紧接着便是银行卡的到账信息，屏幕上倒映出男人带笑的嘴角。

　　陈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皱着眉：“常易你在做什么？”

　　常易勾唇一笑，脚步不停，擦肩而过时说道：“大小姐，您还记得我啊，真是荣幸。”

　　陈蕴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有眼睛在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常易耸肩，满脸无辜：“大小姐我可是打过电话请示的，只是您没接。”

　　记起那通被挂了的电话，陈蕴还是没说话，分明还是话术，要真需要请示的话，一通电话没接，不会打第二通？

　　这样的操作分明就是走个过场，她反问道：“是父亲让你做的？”

　　“哟，大小姐总算反应过来了，你可差点冤枉我，我哪敢越俎代庖。”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惯了，听多了实在让人厌烦，陈蕴挥手赶人：“行了，做完了就滚蛋吧。”

　　“遵命。”

　　常易抬手敬礼后双手插着兜离开。

　　他始终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陈蕴最讨厌这种人，看都没看他，而是径直朝着病床去，把正在注射液体的针管拔了，紧接着按响了急救铃。

　　做完这一切又对地上倒着人做了最基本的检查，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但为了以防万一，也和赶来的医生说明了情况。

　　一行人有的被送急救室，有的去了检查室，总之是好一阵忙活。

　　和医院那边的糟乱慌忙不同，古珂这里分外寂静安宁。

　　到了目的地后，除开“车坊”两字招牌异常醒目特别，没用常规的的设计招牌logo，而是大手一挥，用艳丽的红色油漆在大门左右各写了个大字。

　　最右边的门下方还挂了个小板，在这之上业务写得倒是分外清晰：有事直接推门进，营业时间早八到晚八，可改装，定制（主摩托车，但不限摩托，工期商定）。

　　挺有范，古珂多少有点恋恋不舍地挪开了视线，反手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冷气令人神情气爽，古珂走近低头捣鼓摩托车外形的年轻人，调出先前撞人的摩托车，就将屏幕怼在了人跟前。

　　“老板，我想要定制一辆车，样子大概这样。”

　　年轻男人抬头瞥了眼，很是疑惑：“怎么你们都定这款，这版虽说是从我手里出去的，但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作品了，我现在真进步了，客人您要不看看我新设计的其他款。”

　　等等。

　　“老板，你说的是你们，还有谁定这款呀？能不能麻烦你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年轻男人说话爽快，手往前边一指：“诺，里面那个帅哥。”

　　古珂朝着那处走去，同恰好往外走的人撞上。

　　她一把将人拉向旁边，“婶子和我说村长家里的地窖藏了个人，是当初以案件凶手定罪的傻子他爸。”

　　瞧着他不解的表情，又补充了句：“简单来说，我觉得村长可能知道点什么内情。”

　　与此同时，屋子后的院子传来一声巨响，原本还在埋头苦干的修车男人“蹭”的一下起身，接着就往里面跑。

　　古珂他们也立刻跟上，等到他们过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摇椅、一眨不眨盯着看的白发老人，以及正扶着戴眼镜老人起身的年轻老板。

　　两个外人的进入本该引起点注意，但两位老人都只是从他们脸上略过，就专注在自家电视上了。

　　年轻老板先是安置好老人，后是叮嘱，忙活了半天后才扭头，就看见了两个陌生人，秉持着毕竟是顾客的心理，语气还是很礼貌客气：“你们有事吗？”

　　古珂从两位老人身上略过，询问道：“抱歉，我接下来问的问题比较唐突，这位可以看出来是您的父亲，但我想问一下，他旁边这位是？”

　　年轻男人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不对劲，先前的礼貌也没了，呈现防备的状态：“你们是谁？想干嘛？”

　　他拿着从兜里掏出的修车扳手，高高举起对着两人，眼中满是警告，似乎在说“你们敢动，我就不客气了。”

　　古珂自然读出了他的意思，双手举起，安抚道：“别激动，别激动，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有点事想问李大爷。”

　　年轻男人仍然没放下扳手，但表情没那么紧张了，沈戈见状，双手敞开，很是诚意地说：“我们身上都没带武器，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站在旁边看着我们希望你能帮个忙，这有关她母亲的生死。”

　　听到这，年轻男人看了眼古珂，一开始没看出什么，但现在对方脸上满是担忧，他有些犹豫不决。

　　李大爷却在这时出了声：“康子，没事，我同他们聊聊吧，你去忙吧。”

　　“好，叔你小心点。”年轻男人答应得爽快，收起扳手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古珂心想，就这话语权和状态来看，不像是什么被藏在地窖中的人，估计是出现信息差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揣着的三人合照，眼神真诚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大爷，我是古珂，是之前那一家人的后代，这是我外婆，能否借一步聊聊？”

　　李大爷没动，视线在照片和古珂身上打量，正对比着她们的长相，他得估量着面前小姑娘说的话是真是假。

　　好半响后，他点了头：“走吧，去我屋里。”

　　他口一松，古珂也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沈戈自己没事，打断了对方想说点什么的打算。

　　……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不算小的屋内，只有最基本的家具，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质朴，但即使如此每一处都打扫得特别干净，布置得也分外规整。

　　古珂的视线望向书桌，那里有一个放倒的照片框，她有点诧异地盯了一会。

　　不加掩饰的视线很难让人忽视，李大爷深沉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秒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向书桌，把那个放倒的照片放正了。

　　照片里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可能是不怎么习惯拍照，脖子和脸颊都呈现羞涩的红晕，呈现的效果并没有很好。

　　但就是这熟悉的红晕，让古珂分外熟悉，几乎是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我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三十元？”

　　李大爷没反应过来：“什么？”

　　“啊——”古珂意识到她还不知道人名字，“是我在火车上看到的一年轻小伙，大爷你认识？”

　　李大爷笑了起来：“这是我孙子，和你差不多大。”

　　“……”古珂古怪地看了他好几眼，“大爷，您认真的吗？”

　　李大爷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反驳，引着她走到了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里面有一个很他长得五六分像的年轻男人，看照片的质感，年份应该有个几十年了。

　　“这是我儿子，十几年前的照片了，还是当初古小姐帮照的。”

　　李大爷抬手制止了正要说话的古珂：“小姑娘，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先听我慢慢说，然后再提问。”

　　“那天虽然已经是三十六年前的事了，但发生了什么事始终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李明富正值壮年，三十五岁的他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修理工，负责给全村人修修东西，那天他正好修完东西从田坝路过，结果就碰到了莫巴的儿子，莫文波。

　　“那小子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整张脸煞白煞白的。”

　　李明富一看这小子的模样，就开始问是个什么情况，结果莫文波也答不上来，侧开身子指着下面，他定睛一看，原来地上还有个土坑，探头看去能隐约看出是个暗道之类的。

　　他喊人在上面等着，自己则下去看看，结果发现那地通着的是古家的屋子，与此同时，也看见了古家的女主人反杀了好几个人，李明富当时话都不敢吭，但还是被人揪了出来。

　　“当时我以为自己要被杀人灭口了，但古小姐没有，她和我说这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丈夫就是被他们杀了，她是为了自保反杀的。”

　　李明富第一次看见杀人现场，脑子整个都糊成一团了，后来古小姐要求帮个忙，作为回报能把他儿子治好但也需要他出一份力。

　　再后来，他听从安排，先是找上村长讲述了一番由古小姐编造的事件，说是有人来寻仇杀了古家一家三口，这些人不打算惊动整个村子，准备用钱解决，让村里的人配合些，不然的话他们就把村里的人都杀了，反正杀三个是杀，杀三十个也是杀。

　　“当年还很落后，村子里大多是老实人，但也害怕沾上这种事，在我和村长的牵头下，本就不知内情的村民就顺着我们走了，最后把案子的罪定到我儿子头上了。”

　　古珂从这里听出了一些和莫文波那边说的出处：“莫巴是不是也参与进来了。”

　　李大爷答得很快：“是，莫文波那小子把自己看到的事给他爸说了，后来莫巴真以为我们是收了钱，替人做事，也就开了口要钱。”

　　他说着又从相册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张照片：“这个照片是古小姐留给我的，说是以后如果她后人找上门来了，就给她，还有这个钥匙，是当年的密道，我们当年按照古小姐的意思把它锁了起来。”

　　古珂从他手里接过东西，那张照片并非是什么神秘东西的影像，而是一张全家福，画面里是两个长得有七八分像的小姑娘，看年龄也就一两岁的样子，分别被两个年轻女人抱在怀里，最左边还有个年轻男人，搂着旁边的女人。

　　她能认出那一对男女是外婆和外公，两个小女孩想必就是母亲和小姨了，至于另一个年轻女人她就认不出来了。

　　不过古珂也有所猜测，大概是把小姨带大的人，到时候问问苟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