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同归》月牙饼

7、水落石出

　　待到雕像在地上站稳之时，已经全然是一个魁梧的人样，脸上依旧带着狰狞的面具。

　　他抬臂抖了抖胳膊上的残渣，巨大的手往空中一抓，“唰”的一声，一柄大刀浮现。

　　是他！

　　这大刀镜尘见过，先前老里长被附身时手里拿的就是这把刀！

　　三人方才被面具人落地的动静震得后退了几步，此时正与他面对着面。

　　镜尘声音不重，眼神盯着对面之人，开口对着身旁的云昇交代：“顾好你自己，他就是与我交手之人，切莫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大刀就迎面而来，镜尘习惯性地将身侧的两人推开，自己避身闪过。大刀直击地面，瞬间碎石四溅，一道长长的裂痕出现在地上。

　　面具人见镜尘躲过，用诡异的声音冷哼一声：“问心阵都困不住你，果然不凡。”

　　问心阵？云昇飞升时间尚短，跟着镜尘钻研降妖伏魔，一心扑在剑道上阵法只是略知一二，这问心阵他头一次听说，可曾困在过阵中的镜尘和阿灵却心知肚明。

　　一般来说，问心阵是以心中疑问为诱，使得内有心魔或疑问之人，不知不觉踏入阵中，阵中之人犹如进入幻境。

　　初始之时阵中与平常无恙，随着法阵逐渐运转之后，阵中之人的内心便会随着疑问轻重逐渐展开，越重的人陷得越深，甚至会出现阵中阵的情况。

　　显然，镜尘方才就是对因为苍禾失踪和阿灵的身份疑虑过多，而陷入了阵中阵。

　　若是多人陷入阵中，而阵中之人的疑问相似或是共同经历过某些事情，那这些人的阵也会重合，从而将真实经历与阵中假象混合扭曲，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以最快的方式耗尽阵中人的精力。

　　问心阵看似轻松，但真正厉害之处则是无论三界之内的人神妖鬼，甚至是牲畜，只要入阵都极难脱身，最终精力耗尽之时，身魂俱焚。

　　此时的镜尘和阿灵脸色都越来越难看，镜尘脸已经黑了大半，阿灵则多了丝怒气。

　　镜尘手中的佩剑发着银光微微颤动，面具人的大刀再次袭击时，银枪带着寒霜乍现，镜尘单手持枪灵活抵挡。

　　随后又一个空中旋转，扫的两侧红烛微闪，银枪带着寒风，声声入耳如刀绞肉一般，面具人被镜尘逼得后退几步。

　　随后左侧的云昇伺机而起，持剑猛地向前直击面具而去，“啪！”面具被打落的那一刻，一记闷拳打在云昇身上，云昇顿时口中鲜血喷出，吐了那人一脸。

　　“云昇！”镜尘迅速抬手，一股灵力将云昇拉倒身边。

　　如此巨大的动静，闹的云阳县上的狗吠了几声，一家家灯火逐渐亮起，没一会儿，一排排火把宛若巨蟒，从四面八方迅速聚向慈悲堂。

　　村民们围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被打掉面具满脸鲜血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人群中忽然有人发现供台上的雕像不见了，而那满头鲜血之人的衣着与雕像的一样，便大声喊道：“他就是古萨神！”

　　一时间人潮涌动，哭爹喊娘的有，趴下跪拜的也有，满脸怒气对着镜尘几人喊打喊杀的最多。

　　满脸的血腥好像触发了那面具人的某根神经，他缓缓转动头部，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待转过来时已经满脸狰狞。

　　随后他仰天长啸一声，身体逐渐开始变换，一瞬间化作了长着尖角俐齿的庞然大物，外形如一头站起来的牛但身上又长满了黑色鳞片，脚下是尖锐的利爪，鳞片在烛火照耀下闪着黑光。

　　那怪物一声嘶吼如雷，抬脚震得地面晃动，慈悲堂的房梁都被震下了几粒砂石，众人都吓得一怔，顿时鸦雀无声，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不知是谁哭喊着说了句：“怪...怪怪物！”，大约是本能的后退，亦或是那声“怪物”，似惹恼了他们供奉的这位“神”。

　　“嘭！”一圈火焰堵在门外，在想逃跑的人群四周燃起，众人声嘶力竭跪下求饶。

　　那怪物直冲而来，镜尘将受伤的云昇交给阿灵，轻声一句：“劳烦了。”便手持银枪迎面而上。

　　阿灵看着镜尘冲上前，单手扶着云昇，脸上神色一副无动于衷的瞧着。

　　因为在发现镜尘身上有魔气的时候，她就猜出了两三分，这怪物现行的那一瞬，她已经非常确定自己的猜测，这是魔君的手下，估摸着也是来执行任务的。

　　只是她有些疑惑，平时大大小小的事情魔君基本都会提前跟她说，而这次不仅没有告知，甚至一进堂还被这怪物摆了一道阵法，因此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镜尘单手持枪向前，眼尾瞟向一侧的蜡台，脚掌猛地一点，借力而起轻踩烛台，一个翻身将蜡烛朝怪物踢去。那怪物身体笨重，抬起双臂抵挡，镜尘落地后单膝滑跪到怪物近身，银枪直冲怪物而去。

　　可惜那怪物远比镜尘想象中更厉害，手中的九天玄霜只刺下了怪物身上的两个黑鳞。

　　镜尘还未来得及抽回银枪，那怪物已经一手抓住了枪杆，怪物抵着银枪用蛮力将镜尘往后推了几步。

　　镜尘抬脚定住，地面开裂，两人僵持不下，镜尘额头青筋暴起，满目狠戾盯着怪物。

　　可就在这时，银枪周身的灵光突然暗淡，镜尘暗道一声不好，灵力不足银枪隐去，怪物伺机趁势而起抬手一掌，镜尘连忙后退躲闪，可还是被击中右肩朝门口飞去。

　　“君上!”云昇急了刚要抬脚冲进去接，镜尘身侧已经出现一人从背后迎上，纤薄的手掌稳稳扣在了镜尘腰上，阿灵接住了镜尘。

　　阿灵放下镜尘后，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怒气“站后面去。”说完便朝着那怪物走去。

　　阿灵手中灵力窜动，灵光一闪，玄冥鞭出现。

　　那怪物看清了来人，动作瞬间一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阿灵就挥鞭而起，迎面冲击，一丝犹豫都没有，直直冲着那怪物的眼睛而去。

　　她这招一方面是为了报进门的问心阵之仇，一方面是假装与怪物划清界限，演给镜尘他们看的，问心阵和符咒锁链都让她对这道长的身份产生了兴趣。

　　“啪！”的一声，怪物捂着左眼发出一声嘶吼，往后退了几步，可阿灵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和后退的意思，鞭鞭绕过怪物的鳞甲打进皮肉，玄冥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宛如烧红的烙铁打在腐肉之上，还发出阵阵恶臭。

　　这一顿抽打阿灵都是背对着众人的，镜尘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是从她下手的狠戾果决，看出了她的恼怒，认为她是准备下死手的，镜尘心想：可她......怒从何起？

　　“恩公......”人群中传来了叶青竹的声音，阿灵刚转头停手，那怪物迅速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了，阿灵便收起了玄冥鞭，方才的怒气也瞬间消散，一副温柔的样子跑向叶青竹。

　　怪物放的火焰已经被熄灭，那群百姓被熏得满脸黢黑，镜尘四人站在慈悲堂里，人群涌在慈悲堂外，双方之间隔着门槛对视，叶青竹看着众人攥紧拳头，阿灵瞬间又感觉到了叶青竹腾腾怨气，于是站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人扑在地上，朝着叶青竹直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叶姑娘，叶姑娘，不关我事啊，不关我事。”，几个响头磕的那人额头瞬间起了大包。

　　见叶青竹没有反应，众人都想着她毕竟只是一个姑娘家，女子心再狠能狠到哪里去？

　　此时古萨神已经被驱走，大家都是凡人，以前街里街坊也算和气，若是此时求饶，再给叶大夫上几炷香，叶青竹难保不会恻隐之心，活命要紧！

　　于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一个一个扑倒在地，你哭我喊。

　　“叶姑娘，我们也是被怪物蛊惑啊。”

　　“叶姑娘，你人好心善，大人有大量啊，放过我们吧。”

　　一个老头扑到了叶青竹脚下，黢黑的手拽着她的裙摆道：“叶姑娘，我们...我们给叶大夫供个长生牌位，从今以后每日拜他，求九天神仙真人渡他往生。”

　　另个人也扑上来了：“是啊是啊，叶大夫从前常说人要以德报怨，更何况我们都是凡人，也是受害者。”

　　听到这里叶青竹瞪红了眼睛，气的说不出来一句话，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闭嘴！”阿灵一脚将拉扯叶青竹的人踹了个跟头，冷哼一声“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众人哑口无言。

　　叶青竹浑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她想哭，想笑，想杀了这些人。

　　她为叶大夫感到痛心不值，可她好像又什么都做不了。

　　阿灵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把她挡在了身后，一个凌厉的声音在众人前头响起：“从现在起到青竹做出决定之前，若是谁敢离开云阳县半步，纵是天涯海角，我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阿灵看到这群无耻之徒的时候，心境已经完全变了，若说最初她只想拿叶青竹的怨气而假装对她好，那么此时的话则是她真心实意把叶青竹当朋友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慈悲堂内地上的怪物鳞片，便随着镜尘他们一起消失不见。

　　冷风穿过街头巷尾，慈悲堂前焦迹斑斑，空无一人，街上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却油灯亮起，他们心存侥幸的祈祷着，等待着天亮之前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