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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右侧突厥画的那位,身着颜色艳丽的胡服,正骑马奔驰在草原上拉满了弓弦,顺着她瞄准的方向看去,正有一只雄鹰在翱翔。她生得眼眶深邃,鼻梁尖挺,嘴唇丰满,称得上是貌美之极。再细看她的姿态,她手中箭头似发未发,双腿牢牢控制着□□的骏马,而眼中精光尽显,充满了欲要射下空中雄鹰的气势,端的是飒爽英姿神采飞扬。

      这画与平日里见到的多有不同,用色大胆,细节也描绘的精致。

      我不由得走近去看,这才发现画师的笔触极为细腻,离近了观看简直纤毫毕现,发丝、睫毛、甚至衣服的纹理都绘得清晰至极。如此精细应为细笔画法,可我再细细品来,又觉得并不尽然。巧密如毛发确实都有描绘,可场景中的草原天空又都用了写意的技法,留白、泼墨皆用的妥当。令人不禁感叹画工心思的精巧。

      而最令人感到最为诧异则是它不可名状的施色。就说我走近的这么几步距离,颜色便已经几经变化,似是画中的天气由晴转阴又忽而转亮了。如此奇特,我便问道:“这画中的颜色一直都有所变化却是为何?”

      阿史那嘉好回答道:“皇上,这都是因为画师用了我突厥新近制作出来的颜料。这种颜料在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地方都会显现出特殊的色泽,美丽极了。我等知道皇上喜好丹青,这次带来京城的贡品中也有这些,还望皇上喜欢。”他说的谦虚,神色中却无不骄傲之意。

      我暗自观望了一下众臣,却看他们非但不觉欣赏,鄙夷之色尽显无遗。

      我点了点头,说道:“朕也觉得这颜料不错。”

      再转头去看左边那副,描绘的却是夜晚的京城。明月高悬,万家灯火,街头夜市正是热闹时候,有卖小吃的商户,有跟着父辈吵闹的孩童,有杂耍卖艺的在做着表演……画面中却有最吸引人目光的一角,不知是哪家的女眷正靠在窗前,窗外枝头上的杏花影影绰绰。比较院外的熙熙攘攘,这女眷的院子就显得备受冷落了。只见那女眷支了手臂,正昂首望向天空。她生得蛾眉皓齿,在烛火、杏花的映衬下,她满目含情,两颊更显绯红,也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比起突厥的那位“美人”,这边的全幅画面均是用了写意的画法,三两笔点出五官发型,却极为传神,这么寥寥几笔下去,意境神韵就全都呈现出来了。连着女眷面容上的一抹情丝绰约风姿都似是钻出了画面扑面而来。整幅画面用色素雅,大面积地铺墨,小范围地勾勒,仅用的几处颜色更称得上是点睛之笔,素色与彩色的对比,衬得朱色更艳,灯色更亮了。

      这般看来,我就不好评判了。

      一个画的是特写,重点着墨于单人的姿态,活灵活现;另一个画的却是群像,月夜下的京城,在繁华与清冷的对比之下,凸显了人生百态,各个人物都形神兼备。

      我只点头说都好,分了眼色去看一旁的众臣,就见谭忠海在一旁老僧入定,眯着双眼,与周围交头接耳的众人倒是显得泾渭分明。

      再看一旁的柳梦得,和平日也没什么两样,他正捧着浑圆的肚子弯了眼睛笑呵呵地说“都好都不错”呢。

      也有那初出茅庐的年轻臣子与一旁人争辩得脸色通红,他说:“我们汉人的‘尚素’之风,自古有之。我们追求的正是这种不刻意染色,以五色墨色代替大千世界的返璞归真的美感,因为它折合了‘清静无为’的道理。这些事情,你们突厥人自是无法理解。”

      他旁边倒是还有人在帮腔道:“正是这个道理。再者说来,这绘画正是遵循由简至繁最后回归简朴这一过程。突厥人的画作尚在繁这一步,可我安朝的画师已经又回至简朴,这画上的每一笔都可看作是千万笔的凝结,多一笔便繁琐,少一笔则缺憾。由繁至简,说起来简单,可殊不知最是艰难,有多少人都是败在这一步上。由此可见画技上来说还是我安朝画师要高超得多啊。”

      也有其他看法的人辩论道:“安朝画师的画技确实高超,可在我看来他的画法过于墨守成规了,从这一点上看,他并未见得就比突厥画师高明。看这突厥画师的作品,不同的光线下能有不同的视觉效果,这就非常难能可贵了。”这人身着异族服饰,可官话说得非常地道,他说话时毡帽上的配饰随着他动作一颤一颤的,倒是有些引人瞩目了。

      刚才赤脸的年轻男子便争论说:“可这效果并不是画师画出来的,而是因为他用了稀罕的颜料,这便算不得是他自己的本事。”

      “此言差矣,颜料也是画的一部分啊。我们平时作诗,常用‘丹青’指代画作,而‘丹’和‘青’都是一种颜色,可见颜料对作画的重要性了。”一旁看热闹的也加入了讨论。

      见自己的言论被人肯定,戴毡帽的男子便点着头补充道:“正是正是。这颜料是其高明的一处,其二就是他的画法了。这整幅画并没有固定使用写意或工笔某一种画法,而是两者相结合,该精细的地方用工笔,哄抬气氛的地方用了写意,这非常符合‘近实远虚’这一规律。我们平日里看近的地方就看的清楚,而望向远处的时候,便模糊了。写意固然也能体现出这种差别,但是与工笔放在一起看,这差距就愈加明显了。”

      年轻男子并不认同他,脸色变得愈加绯红了。他反驳道:“这是雕虫小技,画师都能做到的事情,算不得是他的高明。”

      “既是雕虫小技,怎不见别人这么做画呢?”毡帽男子半步也不见退让,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我瞧着这再辩论下去就要乱了套,便想着让周治赶紧说两句好结束了事,可我找遍了大殿,都没瞧见他的身影。

      身后七喜见我在四处寻觅,便上前来自认贴心地对我耳语道:“刚才有人跟周大人说了些什么,周大人便提前离开了。”

      我恼他戳穿我的想法,此时却也顾不得这些,便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道:“众位卿家说的都很有理。这安朝画师画技为上,可创意上就比不得突厥画师了。依朕看,便也算作平局好了。”

      我下了结论,底下众人便也不好再计较下去,便都闭了嘴巴,只互相瞪着对方以示不服。

      接连两项都赛了个平局,我感到有些脸面无光,又瞧着天色渐晚,便结束了今天的比赛。

      这之后本该好好宴请这些番邦使臣,我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就留了大臣们代我招待,自己早早回了寝宫休息。

      我让七喜开了窗户,躺在红木榻上便能直接看到窗外的夜空。七喜怕我着了凉,给我盖了好几层毯子。毯子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制的,上面的毛发纤细如丝,用手胡乱抓一把就乱作一团。我的心思便也跟着乱作了一团。

      大安国力渐弱,我心里很是明白,却没想到这不仅是国库空虚,水患灾害的问题,连自古令我大安引以为豪的才华智慧都要被番邦蛮夷赶超,这实在令人心惊。若是皇兄们都在京城,他们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整晚都是辗转反侧,翌日观比赛的时候,我便有些无精打采。

      今天是对弈。我特意吩咐了今天要上场的棋待诏要全力以赴,不得懈怠。现下上场的人正是棋待诏中棋力最为稳健的一名。

      待两人行礼入座,突厥棋师执白先行。

      我坐在正中最靠前的椅子上,面前不远处竖着一个放大的棋盘。

      为了让观棋的众人可以讨论棋局,棋师另在一处下棋。有仆从看了棋师的走法,再跑来告诉这边的负责人往大号棋盘上摆子。

      我有些坐立难安,等待的时间好似被延长了数倍,心上如同被皮毛裹住一般扎刺得厉害,便左右张望了一圈。令我很是奇怪的是,周治好像并不在观棋的人群之中。

      我招了七喜询问,七喜却也不太清楚,只道他从昨天离席以后便没有瞧见过了。我还想再询问一下,前面的棋盘上就有了动静。我便不再分心其他。

      棋局开场便见白棋左冲右撞,气势如虹。而棋待诏执黑棋则是慎之又慎,每每长考。

      才刚开始布局,就见突厥棋师一直撅坑撅堑。他的棋法如兵法,三十六策用得是轻车熟路,一环套一环,一计嵌一计,令人不禁为他的对手捏冷汗。

      而大安棋待诏也并未就此退让。虽说他对兵法称不上娴熟,但手谈数十年,在这棋盘纵横十九道上,便是他大展拳脚的地方。对方屡屡设陷,他便见招拆招,从未中计。

      短短三十几手,两边就已经有来有往数次过招。突厥棋师用上了“镇神头”这样的凶狠手段,而棋待诏更是在第三十七手下出了“一子解双征” 的棋局。

      我平日对手谈这等事情最是懒散,摆摆棋谱,下下快棋还可以,像这样长久思考的棋局往往很是不耐烦,今日却不同以往,这盘棋在我看来每一步都称得上是惊心动魄。

      这“一子解双征”更是令人拍案叫绝的一步妙招!本来左侧征地黑棋较弱,更被白棋从中断成上下两路征子,此局若无法破开,此间的征地必会凶多吉少,则全局皆会崩溃。

      但怎能料到,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黑子轻描淡写的一手便将其化解开来,既活了上下两路的棋子,又把白棋困在了其中,局面顿时焕然一新,简直是精妙绝伦,让人叹为观止,直呼“奇思妙想”。

      周围观棋人群也纷纷吸气,甚至有人低低“呵”出了声音。对所有人来说,这一手都实在是神乎其技,倘若我是那突厥的棋手,见了这一步棋,怕是就要投子认输了。可他也不是凡人,在此境地下,仍旧步步紧逼,临危不惧,完全不见退意。他果断弃了左侧棋子,直奔右上角地,以三手强硬手段直直冲进白子阵中,做屠龙之势!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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