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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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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悬正是管理御膳房的太监。
因着他与七喜私交甚笃,我也见过他几面。原来他竟倾慕于周治!我深感不可思议。
而关于周治是如何救了那人,谭老头儿又为什么要打死宫里的奴才,其中的曲折我反倒不在乎,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晚后来我是如何回去的,又是如何被母后知道了责备的,我就都记不太清了。唯独这件事情,一直被我揣在心头上,总也忘不掉。
我知刘悬想讨周治欢心的缘由,也知七喜瞒着我哄骗我,却苦于两边都不能戳破。我像一个灌满了水的葫芦,开口却被人粗暴地堵了塞子,不得不自己一个人酝酿整肚子的事情,自得其乐。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我率众臣至京城北郊以迎冬。
北郊有大片农田。这就入冬了,田里也没有什么人在劳作了。于是入眼的就是大片灰蒙蒙的土地,其间还有些杂草。实在没什么看头。
这仪式琐碎,我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做。
自己过日子没有什么感觉,现在那么一回想,自我下旨聘用吴历那事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他在秋分前去了汩江,还派了手下一位跟他学习很久却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去了北地趡城。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了。
不过他刚上任那阵,着实忙活了一番。
因着朝里众人都歇病假去了,吴历就有事无事的进宫跟我议事,带动的我也一起习了很多有关水利的知识。比如说平日里我见过七喜倒茶水的时候,茶杯里的茶水会跟着波动,还是吴历告诉了我像这样水流先是下冲接着又立刻升起的景象是叫水跃。
当然我也因此又拨划给他不少银两用以修渠。
不谈钱财的事,回头认真想想吴历讲给我听的那些东西,确实比陆老头儿讲的有乐趣的多。陆老头儿讲话三句不离大道理,你要是反驳他,他还会生气地跟人瞪眼,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算是少数的外在比内心有趣的人之一。要是他也天天跟着上朝的话,估计就是最执拗的那一个了。
所以这陆老头儿最近去哪了呢?好像也有一些日子没见到过他了……
后来秋分以后,吴历都南下入了实地,朝臣们反应过来其实我也在躲着他们,比他们还要消极怠工,就也没了办法,一切才慢慢又回归了正轨。当然你也不能说他们就完全放弃了这个事情。我的臣子们还都是很博学多才又足智多谋的,他们从那以后学会了迂回行事,另辟蹊径,日日奉劝我充实后宫。
充实后宫这个话题,其实是很戳我们当皇帝的痛处的。
没有妃子或者数量少,显得好像我们很无能一样,妃子多了呢,又好像我们除了下半身那点事就想不起来别的似的,一样还是废物蛋。
如此说来,到底怎样的嫔妃数量才不会被朝臣所非议呢?
这个问题一度被我认为是比经史策论更有研究意义的问题,不过我的先生们不这么想。
尤其是陆老头儿,他斥责我的问题匪夷所思,异想天开,一连一个月看见我都要披毛求疵,从头饰仪表,责备到足衣内涵。
有他存在的方圆一公顷内简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看在他胡子的面儿上,我不跟他计较。毕竟是陆老头儿,性本保守。
其实抛开这个量的问题,外戚干政也是一个很让人头痛的麻烦。前朝就是因为这个外戚问题,很是折腾了几年。为了避免这种事故的发生,我决定就不纳妃了,如此也可谓是一劳永逸。
于是在仪式结束以后,我看到谭忠海又被人颤巍巍地扶到我跟前的时候,心烦的我简直想就这么自己跑回宫里。
我特别想告诉他说,老年人就多休息休息嘛,别像那些年轻人学习,蹦跶地这么欢快,你这身体可是要吃不消的。
当然,这些话我最多是在自己肚子里转上一转,我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把这老头儿请回去还要避免给他气趴下,因为就是他不张嘴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七喜天几天可是跟我八卦说了,这谭忠海一把年纪,却不知从哪里认了个干闺女,还送到了花柳巷里头拜师学艺,外头好些人都等着看他笑话呢。
七喜当做乐子跟我讲,我却是高兴不起来。
外头人想着看他谭忠海的乐子,照我看这谭忠海可是胆大包天,他这是想看我这个一国之君的乐子呐。
“皇上。”我还没想好说怎么打发他走呢,他已经开始说话了。我一时间既想扪住他的嘴巴,又想捂上自己的耳朵,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也不知为什么,我竟脱口把周治喊了过来。
谭忠海一脸诧异,周治一脸莫名其妙,我看看谭忠海,又看看周治,倏忽间也跟着心虚的厉害。我只觉嗓子紧的厉害,说出来的话也干巴巴的。我说:“今天忙了一天,晚上还设了宫宴,大家都累得紧。谭卿有事不如改日再谈。”
我期盼着他明白我的言外之意。我也认为像他这样的官场老油条肯定是听出来了我的言外之意,然而他却不怎么识趣,也不知是倚老卖老,还是觉得自己厚皮老脸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他竟然跟我说:“皇上,臣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同您讲。”
我给周治使眼色,心里暗暗期盼他不要跟七喜似的,总也看不穿我的意思。
然而现实它总是一定要和你对着干。周治并没有出言帮我。
没人替我周旋我也不能就这么欢天喜地地照着套儿里钻啊。我说:“谭卿,朕知你想说些什么。朕想,你也应该是知道朕的心思的。”
“不敢不敢。臣可不敢妄揣圣意。”谭忠海佝偻状,摇了摇头,这姿势让我瞧不见他的神情。
“那好,既然这样,朕就要跟你们摊开了说道说道。”我盯着谭忠海头顶的毳弁,缓缓说道,“朕已二十又六,后宫却是空无一人。前头张卿李卿也都跟朕提过了此事。然而朕以为,如今百姓因着天降灾害,居无定所,又国库空虚,咱们朝廷对这些都无能为力。朕一想到这些,就痛心啊!” 我悲天悯人状长叹一声,又接着道,“谭爱卿,周爱卿,如今朕的子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朕又怎能安逸地过朕的日子呢?你们都是朕的臣子,你们为了朕日夜殚精竭虑,朕都知道,可是你们也不能忘了咱大安的万万百姓,他们才是朝廷的立足之本啊。”
我没给谭忠海辩解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总结道:“朕不能在这种时候广纳后宫,如此才能对得起百姓,也算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
然而一个人若是想说服你,你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反驳不了他。其实这都是何苦呢,世间百态哪能都一样,大家都抱着各自的想法不去妄图劝服别人,互不影响,自娱自乐的该有多好。
谭忠海脸上的褶子压的更紧实了,他苦了脸道:“皇上,您为了百姓不纳妃妾,这是您慈悲。可您要说……”
谭忠海话语未尽,一直在一旁装枯树的周治却抻了他的衣角,拦住了他。周治做的隐秘,我却看得真切。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们。
周治却冲着天空作了个揖,接了谭忠海的话头说道:“皇上慈悲心肠,老天爷看到了,也是要怜悯怜悯这地上的劳苦世人。”他说着又转了身子看向谭忠海,说:“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我们做臣子的就应该谨遵圣意,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赤子之心才是。如此才更能感动天地,赐福泽于我大安。谭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谭忠海没有接话。一时间周遭好似只剩下了簌簌北风。
“好了,都散了吧。”我说。
我转身的时候,瞥见周治冲我弯了嘴角,又目光如炬,盯在我的背上,使我不禁加快了步伐。
“有病。”我心道。
晚上宫宴的时候,我刻意避过七喜,让小喜嘱咐了给周治布菜的婢子说:“周大人最近体虚且热,大夫说进补需小心。要注意一些,小心那些生辣燥热的,免得误了大人的身体。”
就算有御膳房的刘悬倾心于你又怎样?这天底下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我的子民,还不都要任我摆布。我暗中得意,然后稳坐高台,静等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