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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早在鸿晟时周兰亭就发现了宗少唯,那是多年的斗争带给他近乎本能的反应。

      他断定此人是顾潮声派来监视自己与夏延年接触的,未免节外生枝,临行前他刻意朝那树荫处一瞥。如此,稍有经验的特工都会放弃监视,没想到宗少唯非但没走,还一路跟了过来。

      此刻屋内的三个人都朝这边望着,目光各具惊诧。

      一转眼,身后的几个伙计也拥了过来,奋力将宗少唯挡在门外。

      "出去!给我滚出去!"

      "你哪儿来的!想捣乱是不是?"

      宗少唯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揩去睫毛上的水珠,周兰亭的轮廓这才清晰起来,人好好的,衣冠楚楚,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这个时候陈鸣举也闻讯赶来,远远地就看见周兰亭包间门外乱糟糟地围了一圈人,不禁心中暗骂"妈的,这是要我的命啊!"同时更加快了步伐,结果一脚踩上宗少唯留下的一汪水渍,险些摔倒。

      "都走开,都走开!"他跌跌撞撞来到门口,"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他命令众人散开,同时也把宗少唯朝门外推,"这儿有客了,想听戏的话,我另外给你找个地方!"

      宗少唯岿然不动,"我找人。"

      "找人?"陈鸣举抬头端详这副陌生又咄咄逼人的英俊面孔,"找谁啊?"说完便顺着宗少唯的视线聚焦在周兰亭脸上。

      心念电转,周兰亭早已筹划了若干:如果宗少唯当面亮明身份怎么办;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夏延年的军火,而是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外面还有更多保密局的密探怎么办;如果自己被捕又该怎么办……

      所以当听到那句"找人",他不免心头一紧,可当他望进宗少唯的眼,那许许多多的"如果"又倏忽间消散了。

      那目光太过纯粹,像被大雨荡涤了所有杂质,其中也包括自己筹划的那些若干。

      周兰亭咬了咬嘴唇,莫名地想要避开那目光,宗少唯的视线却先一步从他眼前掠过,同时抬手一指,"找他!"

      陈鸣举也跟着转过脑袋,一瞧,原来是那个夏老板哪。

      夏延年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万万没想到,这个浑身湿淋淋的不速之客竟然是为自己而来。

      可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哪!

      当年在宗公馆,他与宗少唯也仅是遥遥的有那么一面之缘,况且彼时他的注意力都在宗少唯的母亲,也就是宗家六姨太的身上,时过境迁,他哪还能认得出眼前这个煞神。

      "找我?"夏延年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陈鸣举闻言立刻又打算赶人,却被扒拉到一边。

      "我从重庆来的,"宗少唯径直朝夏延年走过去,"宗林蟒叫我给你带句话。"

      一听见"重庆",夏延年立刻警觉,再一听宗林蟒的名字,不禁两眼放亮,"宗先生?"

      宗少唯的话他既不能信,又不敢不信,于是半信半疑地上前半步,"什么话?"

      宗少唯回头,冲着陈鸣举和拥在门口的那些人,"你们出去。"

      陈鸣举哪里敢走,忙偷眼去征询周兰亭,见他朝自己微一点头,这才招呼人退了出去。

      柳怀霜本想趁机跟着离开,不料陈鸣举手快,已经把门关了。

      屋内剩下四个人,《贵妃醉酒》谢了幕,楼下戏台又开了一出新戏,锣鼓点一阵紧似一阵。

      夏延年重又踱回桌边坐下,不紧不慢地拿手帕擦了擦手,神情有些倨傲,"现在可以讲了吧。"

      他在重庆也算是头面人物,对待宗林蟒当然要毕恭毕敬,可眼前这个二愣子看上去不过是个跑腿的老幺,以他的身份,是不必对这种人客气的,况且此人到底是不是宗林蟒派来的还需存疑。

      "他说……"宗少唯迈步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垂着眼,"你是个下作东西。"

      夏延年身子一震,手帕掉落地上,倏地抬起头,脸色又红又白,不可置信地瞪向宗少唯,"你说什么!"

      "你聋吗?"宗少唯面无表情,"我说你是个下三滥,净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勾当!"

      "你——"夏延年脸涨得通红,头顶几乎冒出热气来,可还没容他发作,就被人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宗少唯提着他的前襟,"听说你喜欢找人为你唱戏?嗯?"

      夏延年的双脚已经离地,面色惨白,"来、来人!阿强!阿强——"他惊惶地呼唤被他留在车里的保镖。

      "我来给你唱一出吧。"宗少唯又把他拎高了些,"我这个人唱戏可好听了。"

      周兰亭在他身后听得清清楚楚,这才意识到原来宗少唯不是冲那笔生意来的。

      夏延年此刻的恐惧难以复加,一双手紧攥住宗少唯的手腕,两脚在空气中蹬踹,口中大喊着"阿强",目光无助地四下乱扫,扫到周兰亭,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周、周……"

      "闭嘴!"宗少唯一声低吼,猛地将夏延年扔向远处的一张椅子,"你给我坐好了听!"

      夏延年像沙袋一样横飞出去,重重地跌入椅中,又连同椅子一起滚翻在地,桌上的几只碗碟也跟着遭了殃。

      外头陈鸣举压根没敢离开,总担心要出乱子,因此耳朵一直贴在门上,结果当真没令他失望,里头传出好一阵的惨叫和杯盘坠地之声。

      "完了完了完了!"他捶手顿足,心说"我这是又要倒霉啊!"

      一旁跟着他的一个伙计也听见了,忙问,"老板,要不要叫警察啊?"

      "不行!"陈鸣举阴沉着脸,"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走漏风声!"

      眼下他还拿不准宗少唯的身份,看样是冲那个姓夏的来的,那么这事儿就跟自己没啥关系,可万一这要是周兰亭授意的呢?到时候把警察招来,不是给周兰亭找麻烦么?上回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夏延年向来养尊处优,哪受得住这种摔打,此刻就感觉浑身好像散了架,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周兰亭见宗少唯又捏起拳冲了过去,忙上前将他拦住,"够了。"

      他用力将宗少唯推到一边,压低声音,"这里人多,闹出事来不好收场。"

      他掌中的衣料又湿又冷,掌下的皮肤却热意翻涌。

      "我怕什么!"宗少唯把头一扬。

      "低声些!"周兰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你和他有仇吗,要打死他吗?"

      "有仇!"宗少唯垂下头来,声音也随之放低,"因为他欺负你。"

      周兰亭一怔,像迎面撞上一堵滚热的墙,撞得他心口有些酸酸的痛,可还没容他说话,手腕反被宗少唯抓在手里,又用力晃了晃,"周兰亭,你就让他这样欺负你么!"

      想到方才的不堪被他窥见,周兰亭忽然感觉羞恼,猛地甩开宗少唯的手,"那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那边柳怀霜已经将晕头转向的夏延年扶着坐了起来。

      夏延年半睁着眼,就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一边扶住额头,一边用盖过那嗡嗡声的嗓门命令道,"快、快叫人来,叫、叫警察!"

      周兰亭见状立刻把宗少唯朝门口推,"你快走,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宗少唯拗着身子,"我还会怕警察吗?"

      见他仍搞不清状况,周兰亭只好转弯抹角地提醒,"那你还想不想教书了?一旦被抓进警察署,可就别想再回学校了。"

      又说,"你不是还刚刚得了奖么?"

      宗少唯发热的大脑这才冷却了些,低头看了周兰亭一眼,心道"好险。"

      如果警察来了,当着周兰亭的面,势必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可就坏事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哼哼的夏延年,仍有些不甘,"那你呢,不走么?"

      周兰亭也缓和下来,"你先走,我的事还没办完。"

      "你还要干什么啊?"宗少唯皱起眉。

      "还有一笔账要算。"

      周兰亭态度坚决,宗少唯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来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

      "走吧。"周兰亭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宗少唯不再犹豫,猛地拉开大门,陈鸣举"哎哟"一声跌进来。

      宗少唯没理他,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看着满屋的狼藉,陈鸣举都快哭了,连忙将身后探头探脑的人赶走,关紧了门,然后一溜烟趋到周兰亭身边,苦着脸,"周先生,你看这、这……"

      周兰亭将他引到一边,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场误会,方才是夏老板略有些激动,不小心跌倒了。"

      "啊?噢!"陈鸣举先是一惊,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今儿这戏是听不成了,"周兰亭一笑,余光掠过那一地的碎瓷,"对不住了,陈老板。"

      "哪儿的话!"陈鸣举连忙陪笑,"是我这'小桃园'招待不周,扫了周先生的兴。"

      周兰亭回头看了眼已经挪坐到桌边的夏延年,又轻声对陈鸣举说道,"夏老板有些不舒服,我打算这就送他回去。劳烦你去楼下,把夏老板的司机喊上来。"

      "好,好!"陈鸣举听了转头就要走。

      "别忙。"周兰亭把他拦住,有意顿了顿才道,"这件事最好不要声张,不然惊扰了别的客人就是罪过了。再者,若是惹出没必要的麻烦,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陈老板?"

      "是……是……"陈鸣举擦干了脑门的汗,又深吸了口气,然后四平八稳地出去了。

      周兰亭又把柳怀霜叫到一旁,轻声道,"对不住了,柳老板,今天连累你受过。"

      "周先生客气了。"柳怀霜躬了躬身,他明白周兰亭的意思,于是主动道,"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另外请周先生放心,今晚的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说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转眼,身边就只剩了夏延年。周兰亭回过头,松了松领带,漫步到桌边,弯下身,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

      夏延年察觉到身边有人,这才缓缓睁开胀痛的眼,眼前依稀可辨是周兰亭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周兰亭依然面带微笑,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隐隐发毛。

      方才他一直试图厘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那个凶恶暴徒的真实来历,可是脑子里始终乱得很。他不相信那些侮辱人的话会出自宗林蟒的口,可无冤无仇的,那个老幺为什么要打他呢?于是他又顺理成章地怀疑这个人是周兰亭安排的,可那又何必打着宗林蟒的旗号呢?

      这顿打挨得莫名其妙,又憋屈得很,更后怕得很,所以现在他有些草木皆兵,看到周兰亭的笑容总觉得别有深意。

      好一会儿,周兰亭才终于开口,"夏老板,你身体不适,稍后我送你回饭店。"

      "至于那笔生意,希望夏老板再认真考虑考虑。"

      夏延年闻言抬起眼,对上周兰亭的视线,发现那对曾经令他无比迷恋的眼中似乎没了先前的温度。

      "现在的形势相信夏老板比我更清楚,"周兰亭不再盯着他,转而轻轻旋转桌上的一只空茶杯,"这乱世就快到头了。"

      "将来无论谁赢,这仗必定是打一场少一场。那么等到天下太平,夏老板你的军|火还要卖给谁呢?"

      "你我都是商人,乱世才是我们的舞台,谁又会和真金白银过不去呢。"

      "既然夏老板还有些拿不定主意,那么我现在不妨直言。"

      周兰亭一寸寸将茶杯挪向桌边,"那笔生意除非不做,要做,在关山你只能与我的鸿晟公司合作。"

      "否则……"周兰亭说着,那只茶杯已在桌边摇摇欲坠。

      夏延年紧盯着那茶杯,仿佛目光能幻化成实体,将茶杯推离危险的边缘。忽然,茶杯微倾,一头栽了下来。

      夏延年莫名的心悸,好像自己也随之坠落,只是意料中的破碎并没发生,周兰亭一伸手,把即将坠地的茶杯又捞了起来,轻轻放回桌上,"我周兰亭说得出,做得到。还望夏老板三思。"

      这时"嘭"的一声,门再次被撞开,夏延年的保镖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先注意到地上的狼藉,跟着便看见虚坐在桌边的夏延年。

      "老板!"他二话不说从腰间掏出手枪就朝这边奔来。

      见到保镖,又见到抢,夏延年这才松了口气。

      -

      夜空大雨如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提着衣角撑着伞,走得小心翼翼,不料一辆黑色轿车加速从旁碾过,"哗"地溅起一道水帘,惹来一片咒骂声。

      "周老板去哪里,我先送你。"

      坐上自己的汽车,身边有自己的保镖,这种踏实的感觉让夏延年逐渐恢复了镇定。

      "回鸿晟,有劳。"周兰亭也不再咄咄逼人,戏院里的那一幕仿若只是一场惊梦。

      但时时作痛的身体却提醒着夏延年那不是梦,自己吃了亏,挨了打,还遭了威胁。

      他转过头,见周兰亭安静地靠坐在车窗边,微偏着头,像在欣赏漆黑的雨夜,这时对向驶来的汽车与他们擦身而过,那俊美的轮廓便在倏然亮起的灯光里明朗起来。

      夏延年觉得不甘心,身体的疼痛和燥热都让他觉得异常的不甘心。

      "周老板,我又仔细考虑过你方才的那番话,觉得……也对也不对。"

      "噢?"周兰亭转过脸来,"愿闻高见。"

      "你说我们不该和真金白银过不去,这一点我百分百赞同。"

      夏延年微眯着眼,一边轻轻拍着大腿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可你说的天下太平,夏某就不能苟同啦。"

      周兰亭安然一笑,示意他继续。

      "周老板以为天下太平,就不会再有人买卖军|火了?这恐怕是颠倒了因果吧。"

      "依我看,与其说这乱世是因,倒不如视其为果。"

      "换句话讲,只要兵戈不休,这天下就难有太平,如果天下不平,又何愁我们的军|火没有销路呢?"

      "国|军,共|军,土匪,甚至日本人,哪个越是处在下风我们就越要把枪卖给哪个,这样火才不会灭,正所谓事在人为,你说是不是啊,周老板,哈哈哈哈!"

      夏延年畅然大笑,周兰亭看着他,依然面带笑意,"夏老板这样认为?"

      夏延年笑够了,又转向周兰亭,有些傲然地挑了挑眉,"不过周老板可以放心,无论什么因果,我夏延年都心甘情愿与你合作。"

      "只是,我对周老板倾慕已久……"夏延年说着将身子朝那边挪了挪,一只手轻轻搭在周兰亭左腿上,"如果兰亭当真有诚意,夏某希望你我之间,可以不止于合作的关系……"

      那只手顺着西装裤慢慢向上攀,同时又一点点朝周兰亭大腿内侧滑去。

      这种场面想必夏延年的司机见过太多,眼睛朝后视镜偷偷一瞄,便自觉地放慢了车速。

      周兰亭将那只手止住,又慢慢从自己大腿上掀开,"夏老板怕是找错人了。"

      夏延年并不气馁,挑了挑眉,"做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天上可不会平白掉下金条来。"

      "我知道你周兰亭有手段,可我姓夏的也不是吃素的。"

      "我不喜欢勉强,但你也别急着拒绝。这是一门好生意,任凭我交给谁都要对我感恩戴德,但我情愿是你。"

      "钱这种东西是有魔力的,尤其在这乱世,你说是不是呢,周老板?"

      周兰亭没回答,只是默然望着司机前方左右摇摆的雨刷,又调整了一下坐姿,有所防范似的将右腿搭到左腿上,白皙的手掌覆上右膝,若有所思地向小腿摩挲着。

      夏延年笑了。他觉得周兰亭的态度似乎已经有所松动,只是还矜持着,于是他决定趁热打铁。

      他又朝周兰亭那边挪了挪,正要伸手,忽然汽车一个急刹,"嘭"的一声,汽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跟着车底下便传来金属擦刮的"咯吱"声。

      "怎么回事!"夏延年没有防备,一头撞上前方的座椅。

      司机尴尬又委屈地转过身,"撞、撞上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

      "下去看看!"夏延年捂着脑袋命令道,"要是伤了人就给点钱打发走,别耽误时间!"

      "是!"司机连雨伞也顾不得拿,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车厢内只剩了夏延年和周兰亭两个人,雨水密集而又乏味地敲打着车顶的铁皮,司机冒雨出现在汽车的灯束里,晃了几晃便蹲下身,在两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今天简直没有一件顺意的事!小腹的燥动,胸中的恶气,身上的伤,没完没了的雨,还有那该死的自行车!它们纠缠在一起,让夏延年很想发火。

      他蓦地转向周兰亭,想要立刻把这一切发泄在这个人身上。

      夏延年一把搂过周兰亭的肩,顺势将身子压上去就打算亲他,却忽然感觉脖颈一凉,再一低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他吓坏了,立刻就要喊阿强,可颈间一阵刺痛,他又不敢出声了。

      "你、你要干什么?"夏延年惊恐地盯着周兰亭,同时不停地朝后躲。

      周兰亭的匕首跟着贴过来,"你猜呢,夏老板。"

      夏延年如梦方醒,急忙道,"我给你军火!不,我给你钱!不不,我什么都给你!"

      见周兰亭无动于衷,夏延年更急了,几乎带了哭腔,"你别冲动!要是杀了我,你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那倒未必。"周兰亭眉心微动,"至少这天下能多一分太平!"

      他原本只打算让这个淫贼吃些苦头,可偏偏夏延年提到日本人,这令周兰亭瞬间起了杀机。

      这边话音刚落,忽然"哗啦"一声巨响,夏延年身后的车窗被人掏了一个大洞,跟着一只大手就伸进来。

      车窗破碎时周兰亭下意识偏头躲避飞溅的玻璃,等他再回过头,只看到夏延年的残影被人从满是碎玻璃的窗口拖了出去。

      雨水瞬间便从破窗灌进车厢,同时还夹杂着夏延年的惨叫声。

      周兰亭回过神,立刻推门跳下车。

      大雨如沸如狂,叫人几乎辨别清方向。周兰亭踩着没过鞋面的积水,才跑到车厢另一边浑身就被淋透了。

      他的视线在雨中变得模糊,只能分辨出夏延年的轮廓在积水中扭曲、翻滚,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脚又一脚狠狠踢在他身上。

      "少唯!"周兰亭冲口而出。

      宗少唯闻声停下,站直了身体望过来。他已经不知被淋了多久,耳边除了雨声还是雨声,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时候周兰亭已经跑到跟前,蹲下身在夏延年脖子上摸了摸,又站起来,"还有一口气。"

      宗少唯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忽然发现周兰亭手中竟然拎着一把匕首。

      周兰亭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将匕首藏回裤管里。

      宗少唯非常吃惊,又抹了一把脸,"你、你还挺厉害的。"

      周兰亭没空和他玩笑,忙问,"那个司机呢?"

      宗少唯朝车头方向看,周兰亭发现左前轮旁边伸出一双脚。

      "死了?"

      "晕了。"

      周兰亭稍稍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才得空去看宗少唯的脸,借着汽车的灯光,发现宗少唯脸上有不少血渍。

      "你受伤了?"他心里一急,赶紧捧起宗少唯的脸来看。

      "没有。"这突然的接触倒令宗少唯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用手胡乱在脸上一抹,血渍却更明显了。

      "是你手上的血。"周兰亭又抓住他的手,见手背满是玻璃割出的细碎伤口,鲜血混着雨水蜿蜒而下。

      "哦。"宗少唯认为周兰亭心疼了,正要说些"不要紧,你别担心"之类的话,周兰亭已经撒手了。

      "……"

      "有人来了。"周兰亭压低声音,警惕地朝四下看。

      果然,有几个黑影撑着伞聚在不远处观察着这里,却又不敢靠近,另一边也隐约有汽车的车灯闪烁。

      此地不能久留,一旦有人发现这边的情况很快就会把警察找来。

      "你快走!"这次宗少唯抢先命令。只要周兰亭不在身边,他尽可以应对警察。

      "那你呢?"周兰亭显得很不放心。

      "放心,我有办法应付。"就知道周兰亭会因为担心他而不肯先走,但这一回无论周兰亭怎样恳求,他都绝不会答应。

      "好!"周兰亭点了点头,随即便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

      还真走了啊!宗少唯有些无语。

      可真绝情啊。

      宗少唯又朝地上的夏延年踢了一脚。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靠过来,有人去打电话报告警察。

      没过多久,一辆警车就"呜哇呜哇"地停到了旁边。

      车上跳下四五个警察,一看地上躺着两个,立刻就抡起警棍把站着的那个围了起来。

      "我是保密局的。"宗少唯不慌不忙亮出证件,递给领头的一个警察。

      又指了指夏延年,"这个人倒卖军|火,是中|共的匪谍,你们先把他带回去看好,明天保密局会过去把人提走。"

      这些"外交辞令"是顾潮声教的,他背得滚瓜烂熟,只是一直没机会用,今天总算是实践了。

      几个警察看了宗少唯的证件,不敢怠慢,立刻连拉带抬地把夏延年和阿强弄上警车,又留下两个同僚去开夏延年的轿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走了。

      宗少唯长出了一口气,又打了个喷嚏,这才感觉到周身的疲惫。

      为了拦住夏延年的车,他的自行车已经沦为了一堆废铁。

      他走过去,缅怀地拨了拨已经扭成麻花的轱辘,默念道,"安息吧。"

      说完他站起身,在大雨中茫然四顾。没有了代步工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回家。

      这里距离周兰亭的公司不远,宗少唯分辨了一下方向就赶紧出发了。

      才走出没多远,身后有车灯连续闪了几下。

      他以为自己挡了路,便朝旁边让了让。那汽车"哗啦啦"一路涉水而来,到了他身后才放慢速度,之后便一直缓缓地跟在他身边,直到他停住脚步。

      "谁啊。"宗少唯抹了一把脸,很是不满地偏过头。

      车门被推开,周兰亭伏在方向盘上,冲他歪了歪头,"宗先生,要搭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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