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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椿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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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疆缓缓回身。
大敞的红色蟒袍仅在臂弯处松松挂着,粉肩与胸膛上挂了浅金胸链,链后的玛瑙坠一直坠到腰窝处。
随着步伐颠簸,那颗琥珀珠子也轻轻晃动,仿佛惴惴欲落。
万里无疆扼着他的下巴,两指勾着那胸链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看够了。这么多年,早就看腻了。”
“撒谎。”万栖还是笑着,“若是腻了,何必每次都要来?何必帮苏宛儿争宠?何必想方设法让齐雍牧厌倦我?”
三个何必,每每多说一个,万里无疆的脸色便要阴沉一分。
万栖轻轻抚过年轻指挥使英挺的下颌:“无疆,你处心积虑才争夺到几分权柄,而我只需要跟齐雍牧睡一觉便能悉数夺回……你会不会很恨我?”
胸链勾着脖颈,冷而尖锐,会疼。万里无疆收紧手指,一贯阴鸷寒冷的英俊面孔被愠色染上温度,紧咬着槽牙道:“寡廉鲜耻。”
“是,无疆是好孩子,最是有德有义,要不然,怎么还烧椿华书坊的书?”
万里无疆神色如常:“那等秽物为何不烧?椿华书坊私藏消息,颠倒是非、扰乱民心,早该封了!”
“早该?”万栖笑意更深,“真的吗?到底是因为扰乱民心,还是因为颠倒是非?”
“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万栖凑上来,踮起脚尖在他耳旁道,“难道不是,因为别人写我嫁作他人妇,所以你恼羞成怒?”
见他眉头紧蹙,愈发觉得有意思:“怪道你明明知道苏宛儿堕胎与椿华书坊无关,还偏要将二者扯上联系。原来……就是为了这点私心……”
后腰蓦地被人揽住,宽大衣摆如此被卷起,惹得修长双腿就这样暴露在外。万里无疆的确恼羞成怒了,不仅是伪装被戳破的愤懑,更恼怒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可还要如此云淡风轻。
还要把他的真心充作草芥践踏。
食指勾着琥珀珠的尾端拉扯,看他眼旸腿软再无耀武扬威之力。随后又抱人起来到龙椅上,要他跪着,拇指碾着他光滑脊背上红肿的伤痕。
万栖吃痛轻哼。
“原来你也会觉得疼。”万里无疆冷笑,“我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疼。”
万栖回过头来,含泪的眼尾带着讨好的媚,要他疼疼自己。
万里无疆没搭腔。他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他甚至希望万栖能痛一些,再痛一些。这样就不只有他一个人疼了,至少公平。
万栖便落泪了。滚烫的泪砸在他的指腹上,低低的呜咽千丝万缕,可还是要搂紧万里无疆的臂膀,小心翼翼地亲他。
万里无疆抬起身来:“不许亲我。”
便见那凤眼湿润,泪意更浓。
……终于还是遏制不住。在万栖意识朦胧不清之时,轻轻吻上那胸口肩颈的鞭痕。舌尖慢慢地舔,仿佛就这样舔就能让那伤痕淡化一般。
阿栖,阿栖。
默默搂住。
“不许哭。”半晌又咬牙,“……不疼了。”
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
待晏风阙与律鸿音回府,却发现府上气氛一派祥和喜乐,竟没有发觉他二人莫名在宫中逗留一夜的异象。律鸿音一打听才知道,原是宫中下了旨意,因晋王薨逝,现令北政使一职从此收归礼部管辖。
换言之,塞北马道这条肥肉,算是真正握在律父手中了。
律鸿音想起那日万栖对自己所说的一言一句,心中隐隐觉得这未必是好事。
但是这样的大喜日子里是万万不能表现出忧心的,于是乎便和他哥到花荫下午睡。虽然说是如此,但律鸿音心里装着事,在晏风阙怀里打了几个滚都没睡着,便睁着眼睛生闷气。
晏风阙垂眸道:“怎么了?”
“忘记问你了,那黄铜鱼符是什么?很重要吗?”
“嗯……算是蛮重要的信物。”
律鸿音沉默不语地拽着哥哥衣襟上的系带,指尖绕着铜扣,心想既然是万栖要拿走的东西,想必不会寻常。
“但我还是有些不懂。问天阁为何会与椿华书坊有关?”
晏风阙其实也不是全然清楚。系统交待的剧情线是一盘散沙,更何况事到如今,谁也不知已经偏移到了何种地步。
他只能捡着自己知道的说:“铮鸣是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命格孤煞克男,府上的人为了保全她的弟弟,便把她在幼时抛弃。”
……之后的事,只是听铮鸣零零散散的说起过。被抛弃的孤女遇见了小有声名的文人,被那文人收为徒弟,取字铮鸣。那文人后来创办了椿华书坊,外人称其为笑春风。
“笑春风与问天阁那位娘娘月川有些交情,坊间传闻他所著的奇书,许多都脱胎于问天阁的神秘记载。”
晏风阙顿了顿,“月川是带我来到大梁、把我托付给铮鸣的人。我的黄铜鱼符,先前一直由她保管。”
律鸿音对问天阁倒是有些了解。
传闻问天阁能承天命,卜万世。每隔一段时间,阁中圣坛便会降下丹书。
但是能读懂丹书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月川一人。
月川也因此被视为天女奇妃,虽为后妃,却能自如出入宫廷皇城,甚至可往前线,与塞北对峙。
流亡在塞北的晏风阙大约就是在那时候被她带来大梁的。
所以……
“你的意思是,或许月川将丹书的内容告知了好友笑春风,因此椿华书坊里,很可能藏着关于问天阁机密的记载?”
晏风阙点了头。
而问天阁的机密,很可能,就与那个黄铜鱼符有关。
他总觉得,月川似乎不是为了把他带来大梁,而只是为了那只鱼符而已。
律鸿音蹙眉道:“只是如今椿华书坊已经被封锁,日日都有锦衣卫严加看管,说不定里头的书都付之一炬了。就算要查,谈何容易。”
忽然想起什么,“铮鸣身手那样好,或许能潜伏进去,探听到什么?”
晏风阙摇了头。
“其实,她便是万里无疆与夏赴川的那个‘师哥’。他们三人,当年都是笑春风的徒弟。”顿了顿,“铮鸣与万里无疆有心结。她不愿意直面他。”
照这样说来……
看来不想办法解决椿华书坊的困境是不行了。
律鸿音不禁有些心累。不过是去了皇宫一趟,先是被刺杀,而后又落水,现在又牵扯上这桩麻烦的案子。
晏风阙看出他的心思,轻轻帮他按摩着太阳穴:“不必忧心,这些事为兄自会解决。”
律鸿音原是阖目枕在他膝上,闻言微微蹙眉,抬起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为兄?”
晏风阙一愣:“……不妥吗?”
律鸿音眼尾微弯:“说的也是,没什么不妥。”
眼下方才想起这关系有多少不妙之处。一个是找回来的真公子,一个是养了十九年的假公子。往后二人自然是要各自结亲分家的,律父绝不可能让他们一生不娶。
当然更不可能让他二人结为夫妇。
所以就只能瞒着。喜宴上众宾贺那郎才女貌,殊不知才郎正抱着同样穿了红装的幼弟激吻,说不定还要在弟弟的屋子里过了这洞房。
律鸿音才不要。这是他的哥哥,他的爱人,要么堂堂正正,要么玉石俱焚。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看,可能只有后者这一个选择。
“哥,要不然,我们私奔吧?”律鸿音抱着他的脖子,抿紧红唇道,“去找个山林隐居如何?这样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晏风阙哭笑不得地掐了一把他的脸蛋。半晌,又有浅浅的酸疼浮上心头。
「律鸿音是个很空泛的角色。除了超乎常人的美貌,他的一切个性都不甚鲜明。如何满足他人、讨好他人、让别人快乐,是他唯一知晓并且在乎的事。」
「他存在的意义也只是一个万人迷外壳,和主角受进行对比。只要能被别人喜欢、被宠爱被帮助就够了。他是一株美丽的菟丝花,即使黑化,也要缠绕在他人身上。」
「只有他一人的话,律鸿音是没办法存活的。」
这是系统对于这朵黑莲花的描述。
……的确。相处这些时日下来,晏风阙仍然看不清律鸿音的偏好与喜恶。说他喜欢齐鹭,好像也没有很喜欢;说他厌恶殷敬弦,好像也没有很厌恶。
就连衣着饮食也是一样。只知道他爱花爱茶,可若说这爱有什么偏好,又变成了朦胧一片的云遮雾绕。
唯一极其鲜明又浓烈的就是榻上的百媚顿生,好像生来就是为了那点子云雨之事,尝过一次便永生难忘的销魂蚀骨。
这便是这本书赋予他的所有属性。美丽,娇艳,没有自我的万人迷。
晏风阙抱着他,认真道:“我们不私奔。阿音的朋友和仕途都在这里,哥哥不能因为喜欢你就改变你的人生。”
律鸿音敛目喃喃:“我没什么朋友……也当不了好官。我只想跟哥哥在一起。”
晏风阙耐心道:“你很优秀,你的世界不应该只有我。”
律鸿音声音低了几分:“你是打算不要我了吗。”
晏风阙伸出小指来,“你相不相信,鱼符找到以后,为兄就能与你结亲。”
其实律鸿音并不太信。一只古怪的信物如何能挣脱父亲的掌控?但是晏风阙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便轻轻嗯了一声,勾指搭了上去。
笑了:“好傻啊。”
……算了,反正也没关系。
大不了就把多余的人都杀光,这样谁也阻止不了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