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荼之音》再平

5、第五章：关于他，她已无需知道

　　周末，肖琪有两天的时间陪清池。
　　肖琪提议去天竺山游玩，那是他们以前常去避暑的地方。
　　清池哪也不想去，只想安静待在家里。
　　肖琪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读完了清池三十万字的小说。她了解清池的创作风格，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依然是她不习惯文字风格，晦涩而难以揣摩的故事桥段，毫无征兆却预留无限空白的结尾，阅读过程费尽心力。人本身具有逆境激发欲望的特性，如同咀嚼辛辣食物，让她在思维损伤和分裂中获得极大快慰。
　　午餐时间肖琪接到跨洋来电，清池听到她称呼对方郁铭。
　　肖琪在电话里说和同学去海岛游玩，明天下午回来。
　　通话断断续续持续数分钟，挂了电话，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用餐完毕，清池去洗手间，肖琪怅然望着洗手间的方向，用力猜测清池此行的意图。
　　清池的出现，显然不符合他惯有的处世原则。
　　清池很快出来，冷水清洗过的脸部残留大片水渍，瞳孔里折射出浸润光泽。
　　微微一笑，挤落脸上的水滴。
　　“他叫郁铭？他……在哪里？”
　　“他去新加坡探望他的女儿，明天下午回来。”肖琪无奈地笑了笑说，“他说给我带来了惊喜，让我猜，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你们男人都喜欢这么神秘兮兮的吗？”
　　“那你就……尽量配合咯！”清池依然笑着。
　　“我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知道的！”肖琪低头收拾桌子，没和清池对视。
　　“我明天一早就走，忘了告诉你，我来之前已经预订了回程的机票。”清池平静而轻松地说。
　　肖琪归于沉默，起身将餐碟和杯子收进厨房。
　　当看到阳台上随风飘扬的男士衬衫，清池意识一怔，快步穿过宽敞的客厅走到阳台，点燃烟草猛烈吸食。
　　清池突然回忆起父亲刚去世那段时间，肖琪去北京陪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一起去八达岭长城，去昆明湖划船，去石景山看日出，去王府井买她喜欢的布偶熊。那时他开始变得爱笑和健谈，甚至还学会说一些土味情话，常常把肖琪逗得忍俊不禁。清池牢牢记得，肖琪扭伤脚，他背着她沿着山路爬到八达岭长城，她伏在他背上哭得稀里哗啦，她说过，除了她的父亲，从未有一个男人背着她走这么远。
　　肖琪走后，清池很快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碗碟破碎的声音和肖琪的惊叫几乎同时传来，清池绷起每一根神经朝厨房跑去。鲜红黏稠的血液由伤口处快速喷涌而出，染红大片地板，受到惊吓的肖琪浑身发抖。
　　清池知道肖琪伤到了指动脉，于是用手指用力压住她的伤口和手腕动脉，很快止住了血。清池具备极好的生存能力，又有丰富生活常识，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对肖琪进行了止血，清创，消毒，包扎，游刃有余一气呵成。
　　清池清扫碎片，用抹布和刷子仔细清除地板上的血迹。
　　肖琪流血过量十分疲惫，躺在沙发上得到暂时放松。看着清池忙里忙外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肖琪的思维有几分钟处于停滞，思维再次运作是清池问她家里是否备有红枣和红糖。
　　肖琪告诉清池，没有。
　　清池让肖琪躺床上休息，他去附近超市购物，她于困乏中睡去。
　　临近黄昏的时候清池叫醒肖琪，他为她熬制好的粥盛于瓷碗中，腾起白色水雾。粥由糯米、大枣、枸杞、胡萝卜、红豆、红糖熬制而成，所有原料都是清池精心挑选搭配，与某次生理期母亲为肖琪熬制的营养粥配方相类似。
　　清池亲手喂肖琪吃，吃完后用棉手帕小心翼翼擦拭她的嘴唇，一丝不苟。
　　生于单亲家庭的清池，天生缜密机灵，对于迅速逼近和撤离有着灵敏自控。他们在一个封闭隔离的空间里息息相连，清池给她肖琪的气场是笃实的。
　　“清池，我爱你。”肖琪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
　　肖琪紧紧抱住清池的身体，迫不及待的渴求他的拥抱。清池木讷地坐在床边，没有还肖琪拥抱。他原本从未想过与她在一起，即使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他也笃定不会与她结婚生子组建家庭。他明明早已将他们的爱情收藏封存，可是现在他却试图重拾和占有。
　　如此恣意妄为，难道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虚伪和自私吗？
　　他痴迷于那一刻的她。
　　清池不再多想，像一个任性小孩，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身体，把脸深埋进她温热的胸脯，用力地拥抱，亲吻，欲罢不能。
　　仿佛死亡临近，血液沸腾，脑海里疼痛肆虐，他用力推开她，翻转身体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她从背后抱着他，用温润嘴唇轻吻他的椎骨，肩膀，耳朵。
　　他能感觉到她柔软细腻的肌肤，一下一下跳动着的心脏，颤抖的呼吸。
　　他们深深融进了彼此的身体里，义无反顾。
　　醒来时肖琪正躺在清池怀里，如同怀抱棉绒布偶娃娃般温暖舒适。
　　此刻，他已不再疼痛，抱紧她的身体，他再度沉睡在她的温柔里。
　　在破晓时微弱的光线中，肖琪看到清池蹑手蹑脚地下床，为她把被子盖严实。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后，他回到床边站立了很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几分钟后，肖琪听到清池沉闷的喘息。在无法分辨物体轮廓的光线下，肖琪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清池的手。
　　清池的手是颤抖而湿润的，肖琪的手也是。
　　清池俯下身子，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肖琪的脸亲吻，一下，两下。
　　“我要走了，琪琪，你保重。”清池伏在肖琪耳边轻声说。
　　“去吧。”肖琪放开清池的手，用身体卷起被子，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
　　清池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在门口明显停留片刻后他关门离去。谁都无法想象，离别时刻彼此被黑暗永远吞噬的表情，世界在那一刻间的百转千回。肖琪告诉自己要对清池说的“不要走”，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换成了“去吧”。
　　肖琪蜷缩在被窝里使劲嗅着清池的气息，再度睡去。
　　两个小时后肖琪收到清池的简讯，航班平安到达目的地机场。两个小时的航程所覆盖的地域范围如此之广，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关于他，她已无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