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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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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全黑了,张贵比平时回来得更晚。娘的屋子漆黑一片,倒是叶裳容那里还一片通明。于是他走了过去。
屋子的门和窗都开着,而叶裳容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她曾经说过太暗了会伤眼睛,所以每次要写些什么,总会把屋子点得很亮。娘虽然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浪费灯油不知勤俭,但这是她唯一一次清楚地提出要求,所以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
到底是不如日光,灯火的光虽然亮却依旧不能纤毫毕现,反倒是给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张贵站在离屋门两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叶裳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半个侧脸依然是秀美清丽,肌肤更是莹白如玉。张贵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个人,只觉得很漂亮。
也很,遥远。
其实一直知道,他配不起她。不只是身份地位,虽然叶裳容从来没提过,但是张贵看得出来她是那种习惯了做决定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读过书,余老板一样读书认字,但是她看得更远,也见识得更多。
还记得当时才将她救回来不久,刘启贤大人到他们家来过。
那时他见过最了不起的人,也不过就是余元老板。哪里就见过县丞那么大的官了?娘和他慌了手脚,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刘大人才走进他们家的门口,娘和他就直接跪在地上磕头了。
但是她却不见一点紧张,只是低头欠身安然道好。然后他看见刘大人竟然还了礼,两人在堂屋里坐下说起话来。
他们说话没有避开刘家母子,但是那些文绉绉的话他却听得半懂不懂。大概说的是没找到她的家人,劝她节哀一类的话。
虽然只要他问了她应该会解释给他听,但是张贵不想问。因为问了只会让他明白,他到底和她有多遥远。
但即使不问,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却还是一点点的,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大牛?”叶裳容看到他,于是搁下笔。
她没有站起来,只是自自然然地看着他,眉眼间一派平静,丝毫没有露出喜悦。
在还没有来城里住的时候,他看到过村里的姑娘面对心上人是怎么样的表情。她远没有叶裳容好看,但只是看见心上人远远走过她就开始笑,眼角眉梢都是喜色,整个人似乎都会发亮一样。
但是,叶裳容在对着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甚至一丝一毫,任张贵怎么仔细看,都没有。
“进来坐一会?”她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对他说。连那种寻常的扭捏都没有,她的态度只是落落大方。
张贵觉得心口好像压着厚重的冰一片冷痛,但是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今天开始去码头拿货了。辛苦吗?”叶裳容说着,一边倒了杯水递到他眼前。
“还好。”张贵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
“学着怎么挑鱼也是很重要的。”叶裳容说,“然后多打听些价钱,就不容易被人骗了。”
“哦。”
依旧是她吩咐,然后他应声。似乎这已经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固定的相处方式。他不需要想不需要问,只要照着她的话去做就一定没错。
但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心里才冒出这个想法,张贵立即恐慌起来。他猛地拉住她的手,彷佛不这样做她就会立刻消失一样。
“怎么了?”叶裳容只是略挑了眉,看着他,神色里倒没有一丝不愉。
张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突然之间就脸红起来。
但是,不想放开。
“没,没……”张贵眼神慌乱,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只是却握着她的手却一分都没有动。
“没?”
微微上扬的语音显然不是生气的样子,张贵抬头偷看了眼,见她唇角微微勾起才松了口气。
于是,掌中滑腻柔软的触感突然明显起来。
“大牛,成亲之后倚江楼的小二我不想再做了。”叶裳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些许甜软,倒是将她平时镇定自若掩去了很多,听起来就是普通少女的样子。
“嗯,好。”张贵点了下头。
她若是不想做事了,他养着她也是应该的。
“或者可以先跟余老板商量下,我转做账房。一来不用抛头露面,二来月俸银子也可以多些。”她的话里带上了些商量的意思。
“诶……”张贵一呆,“账房?”
她但凡说得出口就一定做得到,这点张贵还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想到平日里余元对她依仗颇多,倒也不甚出奇。
“你不反对吧?”叶裳容再次问道,然后认真地看着他。
她在……征求他的意见?
好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张贵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当然好……”
“家务事呢,”叶裳容突然露出一点赧色,“收拾什么的还好,做饭也会点,裁缝刺绣什么的却是一点都不会。将来衣服就从外面的成衣铺子买……大牛?”她伸出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嗯,好啊。”张贵立刻忙不迭地答应。
“好?”叶裳容挑起一边眉,满脸狐疑,“你真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只是这样说着将来说着成亲之后的事,张贵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你说什么都好。”张贵笑得憨憨的。
叶裳容瞪他一眼,“你啊……算了,你也早些回房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张贵知她说得对,只是怎么着都磨磨蹭蹭地不想放开她的手。
倒是她眼睛里露出些许无奈。反牵起他的手,起身走出她的房间,穿过院子然后停在他的房间门口。她在他胸口轻推了下,示意他回房休息。
张贵看着她转过身向她的房间走去,突然说道:“裳容,我明天下午去找媒婆问问黄道吉日的事情。能定下来……就定了……”说到后面,突然有些惴惴的不敢再说下去。
她停下,转身,“好啊。定下日子来就跟我说,一应的事情都要安排着做了。”
张贵呆呆地看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后不久就熄了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一直在傻笑。
是他,想多了。
她亲口应承的事情,是不会错的。
张贵心里一松,转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黑暗的房间里影绰绰的有一个人在,张贵一惊,仔细一看才松了口气,“娘?你在我屋子里怎么不点灯?”说着,他转身去点油灯。
“大牛,我有话跟你说。”幽暗的灯光下,张大娘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寻常的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