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请败者讲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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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这两个字一笔一划，方方正正，看上去能从密不透风的牢笼中窥到几分明亮的天光，却不知道，只要笼子里的人满怀希望地探出头，就会立刻被等候在外的闸刀砍断脖颈，当场血贱断头台。
混沌之中房门被人有意推开，病房门外的灯光穿透黑暗，洒在地面，凝结成半扇冰冷的白霜。屋内侵入的光线有意划清楚界限，在光明的那一侧，地砖光滑洁白地延伸向未知的净土，而在晦暗的那一边，消毒水气味弥漫四周，刺激着鼻腔粘膜，以一种十分具体的方式勾起病人反胃的冲动。而作为房间里唯一活着的生物，绿色眼睛的少年就这么站在光线的尽头。他一个人，光着脚，唇色惨白，瘦小的身体仿佛只剩下骨架，披着一件空荡荡的住院病号服，让人见了都会觉得比起腰侧打结的布绳，关节处突出的骨骼会显得更加硌手。
他站在那里，只要踏出去半步，便可以走出黑暗的房间，淋上那抹神圣的透亮光华。
但他刚刚蜷起脚趾，随后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僵硬地回过头，望向扎入自己身体里的输液管，顿时陷入泥沼般的绝望沉默。
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就是一场赌博，那么少年觉得自己之前几个月的复仇便是一场豪赌，明明赌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结果却是在庄家面前输得倾家荡产，连一点灵魂都得不到挽留。有些事说不出口，也不堪回想，所以这一刻，伴随着吊瓶中葡萄糖注液滴落的声音，碧绿的眸色就像是春天里枯萎的叶片，缓缓沉入深山潭底。他不禁咬起下唇，越咬越用力，一线红血便从干裂的纹路中渗出，瞬间洇湿成鲜艳刺眼的疼痛。
这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囚笼，但他根本逃不出去。
阴冷的气息游移在胸口，少年盯着不远处吊瓶中晃动的液体，用力地呼吸，呼吸，直到后槽牙相互挤压，颤栗地发出咯咯的响声，他才像是崩断的琴弦一般，猛地耷拉下肩膀，从自身过度的换气中缓过劲来。
而与此同时，一股草木般干涩的香水前调拥入他的怀中，浓重的阴影也随之覆盖上肩头。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布料之间相互摩挲的细碎声响窸窸窣窣地攀上耳廓。在这个世上，容忍不下的黑暗会成为抹不去的荒凉，少年能感觉到，此刻一个比自己体温更加冷冽的温度环绕在身边，而那个记忆里那宛如古蛇的男人不知道从何而来，正从背后环抱住自己，然后慢慢收紧他的双臂，以一种绝对无法忤逆的力量将少年收入囊中。
“知道错哪儿了？”
刹那间，银白色发尾揉过他的脸颊，紧跟其后的则是一声低喃，犹如深夜的一缕捉摸不透的雾气，湿漉漉地浸透了他的肩窝。或许是心情不错，微微上扬的语调渗透出一丝笑意，但少年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得任凭对方的手指摹出下巴的弧线，接着垂下执起被插入输液针的那只手，摩挲着掌心那些细密且复杂的纹路。
而从始至终少年都抿着嘴，没有发出一声音节，即便男人得寸进尺一般，用力地按下埋进手背的金属针头。
“你应该庆幸，如果你刚刚胆敢迈出去哪怕半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众所周知，在公主殿下的加冕仪式上，男人被正式任命为帝国新一任的元帅，并且刚上任就拿几个老贵族开刀，绞断了他们代言人的脖子。至于这位拥有铁血手腕的元帅的副官，照理来说应该会由代表着某方势力的青年军官担任，但事实上占着这个位子的却是一个绿色眼睛的军校毕业生，不起眼，甚至曾经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作战奴隶，没有任何成绩可言。
霍普鲁克要塞里自然有很多人对此表示过不满。然而绿眼睛的少年每次都毫不动容地跟随着男人身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将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抛至脑后，沉默得令人害怕。
夜晚的换衣间里，铁皮储物柜贴着不同人的姓名牌，并通过整齐划一的姿势吞下对应人的秘密。而在这些毫无感情的铁皮怪物之间，少年脱下病号服，重新换上整套漆黑的军装，庄严肃穆的色彩便从上到下紧紧包裹住单薄的身躯，将身上的针孔与伤疤统统隐藏不见。沉重的静默压在肩头，做成一场挥之不去的暴力，随后他转向镜子，一边注视着自己眼底那片无法清醒过来的悲伤，一边扣上风纪扣，完全没有分出心思注意到门边等候的那个银发男人，更没有注意到从对方眼尾溢出的那丝戏谑。
于是少年就像是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转身，抬起脚跟，迈开双腿，笔直地朝门口的方向走去，直到男人将他拦下，他才停下脚步，盯着对方衣襟上的金色花纹看得出神。而几乎同一时刻，男人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便从少年的领口中探入，撬开刚刚系好的扣子，随后故意划过滚动的喉结，抚摸起脖颈皮肤上那条尚未痊愈的疤痕。
“说话。”
随后，富有磁性的嗓音经过共鸣腔的压缩，就像是午夜的一道闷雷，以绝对的力量撕开了无声的寂静。命令下达得铿锵有力，男人垂落视线，计算少年眼睫陡然颤动的次数，随后嗤笑出声，尽管少年此刻已经缓慢地抬起头，用他那处变不惊的态度以及幽绿的眼睛，把词语迷失在唇齿之间，无视着来自别人的任何关注。
这种状况屡见不鲜——自从为父亲复仇失败后，男人就以副官的身份，把他禁锢于自己身边，这个涉世未深的毕业生便常常沉闷得如同一艘帆船，虽然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却也只顾着向前拨开海浪，从来不管天上的骄阳，或者地底的熔浆。
“只是切除了半边的声带，又不是不能说话。”
-试阅结束-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请败者讲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