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恐惧池》木归山疯

5、顶级藏品

　　他果然无法融入正常人类的工作环境。

　　除了化妆刷哗哗的摩擦声，整个工作室静谧无声，几乎所有化妆师都在全神贯注埋头苦干。

　　手法熟练到不可思议，刷起刷落，客人的面部逐渐显现稚嫩的容颜雏形。

　　那是一张完全画出来的面庞，栩栩如生的柳叶眉勾出，鼻梁被脂粉重塑的笔直且挺拔，莹润的唇角勾着，她在微笑。

　　流畅的下颌线连着滑腻而粉嫩的脖颈，微微起伏。

　　宛若被赋予新生的雕刻模型，在脂粉的修饰填补下，逐步拟人化，直到自然的融为一体。

　　叶址全然没想到，美容师在顾客的基础之上重新捏画了一张新的面容！

　　这个客人衣服也是画上去的，不同的是腰肢要比他那位稍细一些，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部涂满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看不出本来的皮肤。

　　按脂粉的厚度来看，这位客人化了得有三四天了。

　　三四天……

　　这位工友仿佛不知疲倦，粘腻的脂粉还在继续铺展，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微小的细节都进行了大量的修饰打磨，移动一个部位都要接上一大罐脂粉。

　　叶址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在椅子上舒坦的支着额头。

　　他的夜班果然是最舒适的工作。

　　换了个位置，围观另外两位工友，手法大差不差，同样的争分夺秒埋头苦干，他仿佛个吉祥物掉落在一群有志青年当中。

　　三秒后，百无聊赖的摸鱼人士，看都没看右侧的客人一眼，掀开门帘准备出去逛逛。

　　窗外的黑夜浓如墨染，却寂静的像个幕布围成的假象，房间的光线越来越弱，洁白的墙体隐匿在黑暗，夜幕降临了。

　　背后刷刷的化妆声在叶址抬手触到门帘的同时停止。

　　静默的走廊不知什么时候变的漆黑一片，只有两侧鲜红的屏幕上来回滚动着：正在营业中。

　　一股冷意袭来，叶址掀门帘的手指轻颤。

　　“咔。”

　　“咔。“

　　“咔“

　　透过洁白帘布垂下的门缝，柔软而蓬松的鲜艳毛毯上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压下的凹痕。

　　在叶址的视线范围突兀的停住。

　　那是两个非常古怪的压痕，一深一浅，一大一小，并不是脚印。

　　两个凹痕不再移动，往上淹没在黑暗中，洁白的门帘遮挡下，叶址忽地意识到，它想要进来。

　　！

　　背后化妆刷的声音早就停息，三道拼命干活的身影游魂般站起，他们站在对应单人床旁，布满血丝的眼球狠狠凸出眼眶，咬牙盯着眼前的顾客，僵硬的垂头在侧。

　　叶址被冷意激的动作停滞，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右侧的单人床传来，晃动的木架声响，一重一轻的脚步，在身后响起。

　　“咔。“

　　“咔。“

　　“咔。“

　　和走廊的频率奇异的同步，又出现两只一大一下的压痕，停在走廊尽头的门帘前。

　　同时，有什么冰凉的吐息吹过叶址的耳侧。

　　“背过去干什么……我的新美容师……“

　　阴恻恻的尖细嗓音戏弄般在颈窝停留：“你也不喜欢我的脸吗？“

　　叶址全身血液冻住般，猛地回头。

　　开关刹那触发，他的身体变的无比轻盈，周围的景象倍速下坠，一切都变的模糊而灰暗。

　　鲜亮的颜色飘散褪去，眼前模糊的光影轰然炸开。

　　叶址一声惊呼，狠狠的摔落在泥浆里。

　　“……”

　　好他妈痛。

　　要不是身下的泥浆又冷又腥，叶址都想躺平缓会儿。

　　没等踉跄爬起来，眼尾突袭来一道速度极快的黑影，叶址想都不想立马侧身扑到一边。

　　全身骨头在剧烈冲击下立刻叫嚣着火烧火燎的疼。

　　叶址此刻才发现他的身体变的纤弱，不再顶着中年大叔的啤酒肚，而是少年缩小的体格，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伸出的小臂上全是深可见骨的鞭痕，火辣辣的疼痛硬生生逼的他眼眶通红。

　　“还学会躲了？”

　　男人冷漠而浑厚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叶址抬头冲着男人下颌骨就是狠狠一拳。

　　面前高大的身影略显意外，似乎极轻的哼笑了下，瞬间抬手游刃有余的捏住叶址凶狠的小拳头。

　　“……”

　　“……这么不自量力的劣种，该不会脑子也有问题吧？”

　　叶址神智清醒着，但是一股无法控制的恐惧从心底蔓延，他浑身发抖，连被捏住的拳头都软成面糊。

　　被男人嫌恶的甩开。

　　“现在知道害怕了？”

　　说实话，叶址都不知道要害怕什么，但是他的小臂已经抖成了筛子。

　　他无法阻止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少年显然十分畏惧眼前拿着鞭子的男人，一张小脸煞白，毫无血色，只能微昂着脑袋，干净的双眸透着脆弱的哀求，企图激发眼前男人微薄的怜悯。

　　“呵。”

　　“想求饶？”

　　男人反握鞭柄，抬手勾起叶址明明怕的颤抖却硬撑着讨好的小脸，眼神冷漠的像在看着一个垃圾：“知道我见不得这副模样，故意的？”

　　下巴被迫上抬，顶着冰冷的注视，叶址疼的浑身脱力。

　　除了皮外伤的抽疼，他清晰感受到心脏在无力收绞着，泵血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骤然停住。

　　“呃——”

　　叶址拼命的抓住眼前男人的指节，剧烈的抽搐跌倒在地。

　　“救、命”

　　微弱的呼救从失血褪色的唇瓣吐出，男人却视而不见，冷眼收回长鞭，迈开长腿竟是要将他直接丢弃在这。

　　少年双眼瞪直，绝望而惊惧的望着男人远去的高大背影。

　　不。

　　不要丢下我……

　　“江、先生！”

　　男人动作一停，显然听到了背后微弱的呼喊。

　　“我会很乖……”

　　叶址听到少年惊慌失措的求饶声。

　　“江先生，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

　　“带我走……”

　　高大冷漠的男人好似听到什么笑话，屈尊单膝蹲在狼狈的少年面前，“带你走？”

　　那双平静无波的视线，仿佛穿透少年孱弱的心脏，冷的人发颤：“你以为，我为什么收养你？”

　　“如果不是这颗随时会熄灭的心脏，”江先生微凉的指节点在少年剧烈抽搐的胸膛，“踩到你我都嫌脏。”

　　少年乌黑的瞳孔明显放大，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神智错乱的喃喃自语。

　　“不……”

　　“不可能……”

　　“江先生最喜欢我了……”

　　他的语气虚弱却笃定：“我是您收养的第一个孩子。”

　　“您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无数遍的重复，语气平静的像在陈述事实。

　　但是少年眼底的仓惶却掩盖不住，眼前的江先生慢慢和记忆中从孤儿院的围栏里望过去的高大身影重合。

　　那是个多么温柔又令人尊敬的慈善家。

　　“江銮先生将会在你们中领养一个，快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可爱的小衣服，出去排队！”

　　院长和蔼慈祥的面孔在孩童们眼里放大。

　　小孩子们能感受到院长今天心情不错，甚至每人发了一套崭新的秋衣。

　　少年跟着大部队拥挤到外门前，远远的看见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走近。

　　笔直的长腿跨过大门，站定在孩子们面前。

　　是本地最富有的大慈善家，江銮先生。

　　院长叮嘱过他们，千万不能冒犯了这位心地善良的慈善家，他需要收养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只要你们好好表现，每个人都有机会！

　　所有孩童雀跃起来，纷纷换上漂亮的秋衣，只有少年眼里划过落寞。

　　他有严重的先天心脏病，不活泼更不可爱，孤儿院里没有人喜欢和他作伴。

　　脆弱的像个随时会嗝屁的病秧子。

　　不能陪伴任何人玩游戏，甚至跑一跑都会喘不过气。

　　只能呆在角落，沉默的数蚂蚁。

　　心地善良的慈善家不会喜欢他的。

　　虽这样想，却挡不住他望向江先生灼热的视线。

　　院长说过，江先生是本地最负盛名的慈善家，做了很多大好事，资助了不少他们这样的小型孤儿院，如果这次在这领养了小孩，说不定他们孤儿院可以扩建！

　　江先生视线扫一圈，终于开口询问：“有身体不健康的小孩子吗？”

　　院长显然没想到江先生会问这样的问题，反应了一圈，才指了指最后面角落的方向：“江先生要领养身体不健康的孩子？”

　　院长虽觉得奇怪，但在巨额的资助面前，毫不犹豫的介绍：“我们院里的小孩身体都不错，就是有个先天心脏病的小男孩，不太健康。”

　　何止不太健康，院长的口吻明显委婉，男人视线看过去，那躲在角落的小孩脸上是病态的苍白，一身瘦削的骨架连最小号的秋衣都撑不起来，显得空空荡荡的，像个呼口气就能吹倒的病秧子。

　　年轻有为的大慈善家显然也注意到角落躲藏的小家伙，脸上泛起柔和的笑意，缓步走过去。

　　他伸出手，就像劈开黑暗的锋利长矛，充满光明的力量。

　　少年永远忘不了尊贵的慈善家半弯下腰，与他视线齐平，语气冷静而礼貌的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一刻，他从未如此庆幸拥有一颗劣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