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姚黄》凌绝顶

5、夙缘

　　天隐仙境，我手中绢带化作的白龙直直撞上固灵仙阵发出的金圈核心，轰的一声巨响，白龙哀吼一声，生生被打成两段。

　　我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眼前幻境散去，清虚真君手执拂尘，高高在上地睨着我，“不过一个小小散仙，有这分法力也属天姿难得。你毁了我的仙丹，又在仙泉中下药，我不要你性命，打断仙根老老实实在我花园中做朵观赏花吧。”

　　那就是要我重归混沌了。不是仙不是妖，只是一朵无知无觉的牡丹，纵然千娇百媚，却再也看不到他，记不得他。

　　我勾勾嘴角，妩媚一笑，柔声道：“真君……”

　　趁清虚真君眼神一凝，我拼着最后一点法力再次祭出炙心符。灸心符凌空滴溜溜悬转，放出邪魅红光。我喃喃念咒催动，鲜血跟不要钱似的狂喷，不晓得呆会去陪姚黄时，她嫌不嫌弃我这污糟样？

　　“魏紫，住手！”一个熟悉的语声忽然传来，红光一敛，一人已将我兜在怀中。

　　我无力地抬头，轻笑，“师父，弟子大逆不道，丢了你的脸。”

　　师父叹道：“别怕，这是你的天劫，避无可避。姚黄虽帮你承了雷霆之火，但你欠的孽债太重，这枚仙丹命该你赔给宁雪茗，我这便送你去吧。”

　　清虚真君面色铁青，恨声道：“漳羿天尊，你如此护短，小仙便是拼力一搏也要问玉帝讨个公道。”

　　师父冷冷看他一眼，皱眉道：“清虚真君做神仙也有段时日了吧，我瞧你天劫快到，想平安晋为上仙，与其在这里为一枚失了神效的丹药和我弟子纠缠，不如好好回去参道。待你渡劫那日，本天尊自不会亏待你。若你不服，尽管去找玉帝，自盘古开天，千万年来本天尊还真没怕过谁。”

　　清虚真君脸上神情变了几变，终是咬咬牙垂首后退一步，“小仙谨记天尊教诲，恭送天尊。”

　　师父抱着我一路腾云而去，耳边风声簌簌，我只觉太慢太慢……

　　再到汐照湖边，宁雪茗好好躺在花下，师父撤了我的结界，将我送到他身边。牡丹垂了头，花瓣落了好些，片片紫色落在他的脸上，似星星点点的血泪。

　　“宁雪茗，我说过，不许你死！”我瞧着他微笑，轻轻抹开他脸上的花瓣。现在细细看来，他眉目依旧，鬓边却生了几缕白发，几十年光阴真的太短，我们已浪费了许多。

　　我取出定魂丹含到嘴里，如当年水中那般轻轻捧起他的脸，缓缓哺过去。定魂丹在我仙力催动下化作晶莹的星光点点，在我与他唇齿间悠悠流动，脑里一点一点清明，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些画面出现在眼前，既陌生又熟悉。

　　层层云霭中，一个相貌与宁雪茗一般无二的少年拦下一个小仙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仙童揖了一礼，呈上一株枯萎大半难看至极的花苗，“寒迢仙君，这株花移到仙界就死了，我拿去扔掉。”

　　那寒迢仙君也不嫌花苗上的污泥，接过来看了看，笑道：“我看还有救，不如给我吧。”

　　小仙童省了事，连连道谢。

　　日复一日，寒迢仙君精心护理那株垂死的花苗，每日取天河的水细细浇灌，又亲手施肥锄草。终于，花苗渐渐茁壮，一朝花开，香飘千里，竟是一朵艳冠群芳的紫色牡丹。

　　天庭众仙闻香而来，连西王母都爱极那株紫色牡丹的仙姿，令寒迢将牡丹献上。寒迢无奈，只得将那株花苗小心掘出，移至西王母的御花园里。

　　谁料花童不懂侍弄，西王母看了几天也腻味了，牡丹一天天凋零再无人过问。寒迢思念自己亲手救回的牡丹，悄悄溜进西王母的御花园偷瞧，见到牡丹已残落得只剩几片花瓣，心痛不已。于是偷偷掘了牡丹的花苗，将它移植到凡间的汐照湖边。

　　牡丹在他的悉心护理下，一日日又活过来，再次绽放仙姿，这一次，相连的枝上还多生出朵小小的黄色花苞。

　　寒迢修长如玉的手指温柔抚过紫色牡丹柔若丝绸的花瓣，原来清澈如水的眼中有些暗沉，“魏紫，我私盗御花园仙花的事被查出，王母罚我去凡间历九世轮回。我恐怕许久不能来看你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已托好友漳羿天尊照顾你，待九世轮回后，我们必可再见。”

　　清风拂过，紫色牡丹款款轻摇，象在诉说它的不舍。

　　寒迢长叹一声，长睫闪动，眼里落下一滴泪，正正滴在牡丹花蕊之中。湖水幽幽，花香馥郁，寒迢轻捧牡丹，低低道：“我问了命格星君，轮回第一世的人家姓裴，魏紫，从今以后，你便叫裴魏紫。”他垂首在柔软的花瓣上印下一吻。

　　至此红尘相隔。

　　我轻轻笑起来，原来我左胸里常常痛的地方，是你留下的一滴泪。花本无心，寒迢，谢谢你给了我一颗心。

　　手下的温度渐渐回暖，那只牵过我，呵护过我的手慢慢柔软。

　　我忽起促狭之心，吹了口气，四周的土地里便绽出一排排嫩绿新芽，新芽急速生长，千回百转，织成四面绿色的藤墙，接着，藤蔓上又开出一朵朵蔷薇，满架芬芳，灼灼如霞。

　　宁雪茗的睫毛微微颤动，我身子又倦又软，便将他倚在花墙上，慢慢靠上他的肩膀。

　　扑通、扑通、扑通……

　　原来心跳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其实我早已听过，在那些一次次偷换香囊的晚上。

　　我含笑闭上眼睛，宁雪茗，我会陪你……陪你无尽岁月长。

　　春光正好，满架蔷薇一院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