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古乔

42、第 42 章

　　银色月光照耀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群，远处是延绵不绝的金色沙丘。

　　大风吹过，沙丘扬起金色沙砾，似梦如幻，就像在空中汇成点缀着闪闪宝石的漫天纱帘。

　　奢华宫殿中，衣裳艳丽的舞姬被黑纱蒙住了双眼，她们听着美妙乐声翩翩起舞，舞步旖旎丝毫不乱，似乎她们已经演练过千万遍，每一次乐曲的踩点，每一次同伴间的配合都已经烂熟于心。

　　殿内还坐着五个神色各异的人。

　　有人懒洋洋地将手肘撑在食案上，手上骨扇依着曲子轻点在案上为舞姬打着拍子。

　　有人双手合十佛珠轻捻闭眼不看。

　　有人相互窃窃私语不住低笑。

　　主位上的中年人看向那闭眼的和尚只觉好笑，既然这么虔诚，又何必与我们一路呢？

　　他挥挥手，堂中乐曲戛然而止。

　　堂下舞姬毫不慌张的统一步调朝着主位方向弯腰行礼后，如翩翩蝴蝶般回转离开。

　　“哇！不愧是舞乐超绝啊！大人门下尽是能人啊！”持扇青年似还在回味刚才的歌舞，端起食案上的酒杯遥遥向着主位中年人敬了一敬，然后仰头尽数喝下：“啧！好酒！”说完，自顾自又满上一杯。

　　中年人也不计较，端起自己的酒喝了一口。

　　“魔气虽然在各地都有出没，但现在仙门宗派也派出弟子巡查，这样下去，收集的怨气始终有限！大人可有想好下一步该如何走呢？”

　　“那些不过是打个前锋，送给那些名门正派做功绩的。我将各地魔气惑人搞得声势浩大，不过是想要他们疲于应对。要想隐秘地收集大量的怨气，凭借的可不是这一点点的魔气。”

　　窃窃私语的两个年轻人也不再说话。

　　“我已经将隐藏好的魔气投向各地，要不了多久它们汲取的怨气就能使魔君分身凝结成形！哈哈哈哈哈！魔君重临之日，不远了......哈哈哈!”

　　其余几人听他说完，就连刚才闭眼的和尚都带着疑惑看向他。

　　中年人却是只笑不语，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示意几人闭上双眼侧耳倾听。

　　剩下四人中，有三人又把看向他们中的一个年轻人。

　　这人也是神神秘秘地笑，然后同中年人一样做了个侧耳倾听的样子，还一脸沉醉。

　　持骨扇的年轻人，那不说话的和尚，还有长着娃娃脸的年轻人，虽有些疑惑还是跟着闭上眼摒弃心中杂念开始侧耳倾听。

　　今日被黄沙包围的宫殿格外安静，只有远处风吹过黄沙的摩擦声......还有......还有兽鸣？

　　兽鸣！

　　在地底下！

　　庞大的兽群！在嘶吼！在挣扎！在相互疯狂的搏斗！

　　中年人站起身，他一脸自傲地向着大殿外千里星空举起手上酒杯：“给他们以为的！我们要的，终将会如愿以偿！”说完他将杯中金色美酒一饮而尽。

　　堂下人有人惊诧，有人狂喜，也有人闭眼不看！

　　同一轮银月挂在天边，它不似骄阳热烈，但就这样自顾自地散发魅力，像一位清冷又高贵的女神。

　　亭子里的庄月白失神地望着天上圆月，不知想到了什么。

　　何宣意看着就像只剩空壳的她，第一次在夜晚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一坐一站在高处的亭中。

　　小月白抬头看着圆月，何宣意则低头去看园中那颗紫色引神花。

　　“齐国开始战乱了！从临州开始的！”

　　“仙界也乱了，因为魔气又开始制造祸乱了！”

　　何宣意转身看着背对他坐在扶栏边的小姑娘，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去人间界吗？因为仙界的魔气蔓延到人间界了。它能迷惑人的心智，让普通人做出很多可怕的、残忍的事。它会利用人的欲望，用权利、金钱引诱那些普通人信奉它。然后信奉魔气的人会做很多的坏事，用这些坏事产生的怨气去喂养魔气。怨气会越来越多，魔气也会越来越强！我们怀疑齐国的老皇帝是被仙界的叛徒杀死的，这个坏人用了老皇帝的血弄坏了我们镇压魔气的法宝！所以，现在不管人间界还是仙界都乱了！”

　　看着圆月的庄月白突然想起在般若寺的篝火边听到那个奇怪男人说的话......

　　“星君就是仙人，仙人就是星君。我们把供奉星君的奉堂叫仙人庙！只要你信奉星君，万事以星君意愿为主，星君就会有所回应。星君能知道你所思所想，助你实现愿望！哪怕是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她对着圆月慢慢开口说：“星君？仙人？”

　　何宣意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星君？”

　　庄月白木着脸慢慢转过身，她似乎在思考：“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何宣意不敢表现得过于肯定。

　　他装作不太确定有些迟疑的样子，看着她说：“你爹娘的死源于流匪偷袭你们的村子！但是那些流匪原本也只是普通人。他们从哪儿来？为什么要杀人？是他们自己想杀人还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不得不杀人？”

　　庄月白脑海里全是阿爹头和身体分离的画面，是她给阿爹清理血迹时看到阿爹身上伤口的样子......

　　残破的尸身......塌陷的胸腔......细小的碎骨片......

　　何宣意现在的感觉就像被暗夜里埋伏在草丛里的猎豹盯住了。

　　她的眼神专注又危险！

　　她身上发出的那股噬人气势让何宣意身体里的本命剑控制不住的颤动，想要冲出来与之一战！

　　何宣意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衡光”发出这么强的战意！

　　他想：“师兄是对的！她还只是个普通人就能激起衡光的剑意，若是好好培养她......”

　　“你的意思是，那些杀我爹娘的流匪，是被你说的......魔气附身了？”

　　庄月白缓缓站起身，眼神狠厉盯着站在她对面的何宣意。

　　她双手垂在身侧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

　　“不可能！是我杀的那些人！我亲手杀的那个人！血喷出来那么多，我按住他的手脚，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我亲眼看着他死的！如果是你说的魔气，他怎么会被我杀死？”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依旧是一身白衣，长发竖起，他身量颇高，现在却用手撑在弯曲的双膝上，尽量让他们两个视线保持平行。

　　“所以，我才要带你去看看魔气是怎么作恶的！它无声无息地附着在人身上，一旦被附身的人死了，它就化作黑气消散，直到找到下一个听它话的人！”

　　庄月白半信半疑审视着眼前这个人：“平顶山下雪的那日，我本来应该死在山上。我喜欢雪，死在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过见过我一次！”

　　“因为你爹娘想你好好活下去.......因为我想你好好活着！”

　　何宣意双膝有一瞬间的发软，但他控制住了自己，喉间涌起一阵哽咽翻涌。

　　“我想带你去的地方，那里就像你从前生活的人间界，那里原本也和以前的人间界一样是个好地方。但是现在，它跟人间界一样，有了很多跟你一样的孩子！跟我去看看吧！”

　　“有什么意思呢？去了又能怎么样？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啊！”

　　一高一矮两个人毫不退让的相互对视。

　　“我想让你看看，那些需要保护的普通百姓！也想让你看看，那些保护他们的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我去呢？”

　　庄月白露出迷茫又不解的神色。

　　“因为现在有很多人像你一样在承受苦难，而帮助他们的人太少了！你可以选择......静悄悄死在平顶山的大雪里，也可以站出来勇敢地跟那些邪魔对抗！”

　　“如果......如果已经没有支撑你活下去的希望了，那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抓住那些害死你爹娘的真正凶手！”

　　一滴泪从庄月白的眼睛滚落，沿着脸颊滑落，最后摔碎在地面。

　　何宣意拉起自己的袖子帮她拭去泪痕：“走吧！请你相信我一次！”

　　何宣意从乾坤袋取出一件瓷青色斗篷抖开披在庄月白身上。

　　白色蓬松皮毛镶在斗篷领口一圈，银线绣成莲花点缀在衣角，这斗篷的大小和长度她穿上刚刚好。

　　何宣意见她有点抗拒，轻轻跟她说：“去的那个地方需要我带你御剑飞行！你穿上这个就不冷了！”说完，小心给她系上带子，把小姑娘紧紧裹进斗篷里。

　　衡光挂着它的亮粉色剑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庄月白只觉得眼角一道银光划过，一柄长剑折射着银色月光停在她脸边。

　　剑身上的光太刺眼了，让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避开它。

　　“衡光”在她脸边停留一瞬又“嗖”的一声绕着她转了一圈，最后乖乖停在何宣意脚边。

　　“衡光你干什么？小心眼！”何宣意瞪着自己的本命剑小声骂道。

　　他转头又跟庄月白解释：“它不是想吓你，它就是有点调皮！没事的，你别怕！”

　　庄月白从没见这样闪亮又......得意（？）的剑。

　　它刚才......是在......炫耀吧？

　　庄月白狐疑地看了眼脚边的长剑，又看看眼前一本正经的男人。

　　何宣意牵住她小小的手，引导她站上剑柄，然后自己站在她身后，把她搂在身前：“站稳了，我们要走了！”

　　“衡光”缓缓升起，从亭子里平稳地飞出。

　　剑上的小月白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院子被抛在身后，她裹着斗篷任由夜风吹乱发丝，眼前都是她没见过的场景。

　　圆月离她似乎触手可及，星子就像在她头上闪耀，地上的房子全都看不见了。

　　黑夜里，他们像是悬浮在虚无之中。

　　“衡光”载着两人，剑尾拖着长长的金色剑气，划过黑暗，朝着北郡边缘去。

　　忘忧斋门口，站了很久的李君琢终于见着天上的金色剑气远离了缥缈峰，这才重重换了几口气。

　　忘忧斋的亭子修得很高，在院墙外就能看见亭子里的样子。

　　其实他来的挺早的，当时只有一个小姑娘在亭子里。

　　他知道这何师叔新收的徒弟，他已经见过她一次了。

　　李君琢一直站在院墙外观察她。

　　她趴在扶栏上看着天上月亮很久了，久到李君琢也学着她转头去看月亮。

　　今夜的月亮是特别好看吗？

　　何师叔就是这个时候上了亭子。

　　李君琢还来不及开口喊师叔，他们谈话就开始了。

　　“人间界......魔气......爹娘的死！”

　　“......亲手杀死......”

　　“平顶山下雪的那日，我本来应该死在山上。我喜欢雪，死在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李君琢一手托着锦盒一手结印给自己隐去身形。

　　他想，至少不要让她知道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