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古乔

14、第十三章

　　十人的斥候小队从玉泉河潜入县城，趁着天光未亮，这十人分散开，在县城中朝着不同方向行进。

　　其中四人径直往县衙方向去，他们熟门熟路穿街过巷，所见处处都是颓败景象。

　　两三天时间，街上已经不复往昔热闹繁华，往常沿街叫卖的小贩、东瞧西逛的百姓此时都惶惶不安躲藏在家中。百姓甚至都不敢点灯，怕光亮引来那如虎豹财狼般的歹人。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破晓的县城仿佛陷入死寂。

　　四个斥候在临近县衙后门的巷子里终于听见了人声，其中一人小心探头幌了一眼，用手势报给其余三人：“后门，两人，一左一右！”

　　冬季的早晨，天还黑着，这一条巷子里只有官衙后门挂着红纸灯笼还散发出带着暖意的光。

　　四人默契散开成两组，悄无声息绕至守门流匪身后。他们出手极快，左右两队，一人捂嘴抹脖子一人迅速抬起流匪双脚，几个呼吸之间四个斥候就结果了看门的两个流匪。两个流匪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热乎乎的尸体。将尸体抬进刚才的巷子藏好，四人在后门小心倾听县衙里的动静，确定安全后开门摸进县衙，最后一人还细心的用脚踢起地上泥沙掩盖刚才滴落的血迹。

　　闹了一宿的流匪们醉生梦死后睡着了，从后花园到前衙一路都能看见睡在长廊或直接就抱着酒壶睡在地上的人。

　　四人几乎一路无阻将官衙转了个遍，大致摸清流匪人数后，因着不确定流匪头目，不敢打草惊蛇，又从后院原路返回，他们顺手将后院树边一个睡得死沉的人堵了嘴绑走。

　　天光破晓，四个斥候抬着个醉死过去的流匪来到约好的一间民宅。

　　破旧木门前，其一个斥候轻轻一推门，往里探出一块令牌，玄底金漆刻着“郑”字。

　　藏在暗处的弓箭和门后出鞘的短刃默默收了回去。

　　四人抬着醉鬼进了民宅，门后守备的人又轻轻将门合上。

　　十人聚集在一起汇报了探查的情况，发现不管是向百姓打探的消息也好，还是县衙探查的情况也好，大致都差不多。

　　原本的流匪头目已在他们来之前凌晨时分带了一部分的人出了城门不知去向，现在的流匪还有不到三百人在，且半数都聚集在县衙醉个昏天黑地，少数流匪还在四处滋扰百姓，还有一些带着武器看管着城门。接着他们把绑来的流匪带到地窖内，用冷水泼醒，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一番“若是大叫就一刀了结了他”之类的言语，那流匪被冷水一激，醒来就见十来个汉子绑着他在个黑洞洞的地方，吓得涕泪横流，听了斥候威胁连连点头表示愿意服从。

　　“来，说说吧，你从哪儿来？现下又跟着谁发财啊？”一个年轻男子散漫蹲在流匪身前，其他斥候隐隐以他为首。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俺从西北来，俺老家那块儿闹旱魃，几年了土里种不出一粒粮，俺全家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就剩俺一个咯，好汉饶命啊！”这流匪只顾低头喊饶命，全然没见着他对面的人露出嫌恶之色。

　　那蹲着没正行的斥候轻声说：“没事儿，俺们也有西北来的兄弟，都是老乡，只要你好生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饶你一命，还给你些盘缠够你找个地方重新做人，怎么样？”

　　流匪见他们和气询问，又说到同乡什么的，末了还能给他些盘缠找个地方过活，连声道好，直说：“军爷您问，小人都说，都说！”

　　那斥候又将问题重复了一次。

　　流匪仔细想了想说：“现在俺们都听一个姓王的人说的，俺没去过正堂，听说那姓王的武艺了得，跟前个带俺们攻进县城的那个头头一样，原先是都在俺们西北流放，后来世道乱了趁机跑出来的......对了，前头那个姓周，他们今早子时末走了，带了不少人呢！哦......那姓周的说是官兵要来了，姓王的不信，两个好像就闹掰了......”这流匪估计酒劲还没下去，边回想边说。

　　这斥候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又问：“那姓王的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吗？”

　　流匪立马答道：“这个知俺道，他拿一柄斧头，威风的紧，就是人挺黑。其他的......嗯......就是......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没啥特别的。”

　　“那姓周的呢？”

　　“姓周的，好像还读过书。反正跟俺们这些讨食儿的看着不一样，嗯......他左脸上有道疤。”

　　“没别的吗？”那斥候问他。

　　流匪醉着酒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其他，又伸着脖子反问那斥候：“还有啥？”

　　其他或站或靠的斥候听他反问，都被他逗笑了，气氛一瞬间松弛下来，流匪见大家都在笑，也跟着呵呵傻笑。

　　蹲在他面前的年轻男子见他跟着傻笑，越加厌恶，随口说道：“拖出去处理干净。”

　　他起身就走，看都没再看那一脸迷茫的流匪。

　　没等流匪反应过来，年轻男子起身那一刻，流匪身后一直站着两个斥候熟练上前一人捂嘴抬上半身，一人抬下半身把流匪拖出了地窖。

　　那流匪直到被人抬到旱井边才觉得不对，要挣扎着喊叫，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一凉，红色的液体盖了自己一脸，接着就没了意识......

　　两个清理流匪的斥候相互打着眉眼官司：“咋地？老大脸色咋不好啊？这不是挺顺利的嘛？”

　　另一个靠近他耳朵小小声回他：“老大跟咱们将军一样，最恨这种残害百姓的人，他个流匪还想活？人惨死的百姓不想活吗？凭什么无缘无故死在他手下。”

　　斥候队长转头见他俩在后面磨磨蹭蹭说小话，眼睛一瞪就要骂人，却被其中一人反应迅速的抢先说到：“头儿，现在消息查的差不多了，该发信号了吧？”

　　被他一抢白说了正事，那队长也歇了骂他俩的心思，转身进了一间小屋，巴掌大的纸张密密麻麻写上探查的信息塞进房间里饲养的鸽子腿上绑的小竹筒里。同样的字条他写了四张，四只灰扑扑的信鸽悄悄从这里飞出去，虽然飞向不同的方向，但它们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午时过半，县衙后门换班的流匪没见着原先守门的人，以为两个偷懒去喝酒去了，也没多在意，直到几个还在骚扰百姓的流匪穿过后门外的小巷回县衙时，无意间看见了尸体，才发现那二人已经死了。

　　两具尸体被抬到县衙大堂，原本整洁宽阔的大堂此时早已堆满酒壶和残羹剩饭，堂下还横七倒八醉着几个穿红着绿的流匪，像是抢了绫罗绸缎却又胡乱搭配着裹到身上，看着可笑至极。

　　坐在首位的王武一手按着太阳穴不耐烦问：“咋了？这他妈谁干的？抓着没？”

　　一个小头目答道：“是刚才有队人回来在后门的小巷子发现的。死了有一会儿了，他们说可能是那些百姓干的，但......我觉得不像......”

　　王武边按头边听他说。

　　他狐疑放下按头的手，问：“还能是谁？城里的官兵有血性的都死了，剩下的都是些孬种，要真有本事，当时就不会丢了刀就跑。”他起身其查看尸体的伤口，果然如那个小头目所说有些蹊跷。

　　王武本来是个江湖混子，因争妓子打伤了一个富商之子，那富商使了些金银疏通官府本要判王武斩首，结果那被打伤的小子说要让王武活着受罪，死了算是便宜他，就判了他流放西北去采石场做苦役，终身不得回来。

　　王武对于刀伤之类还是比较熟悉的，他一看这两具尸体的伤口就知道这手法干净利落不是普通百姓做的。

　　忽然他脑中想起周越走之前说的话，官兵最迟今日就到......

　　王武有些胆寒，若真是官兵所为，那那些驻军是不是已经到了，他们来了多少人，暗处又有多少人在盯着他？

　　原本放出的豪言壮语瞬间偃旗息鼓，一时他给自己想了无数条退路又一一被自己推翻，到最后也只想到趁乱逃走一条，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给自己的胆怯找好了借口后，王武瞬间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他不动声色安抚完堂下流匪，又给几个心腹使了眼色。

　　几人去了一间僻静房舍内。

　　王武将他的想法说给几个心腹听，不外是：“不想官兵竟在城内有内应，我们定是早已暴露了，只怪周越那厮看破却不说破，自己跑了留我们在此给他拖住官兵，白白送了性命”又或是“不能给姓周的做了垫脚石，我们需想法子在官兵打进来前冲出去，免得到时兄弟们白送性命”之类......

　　几个小头目听的连连点头，谁都不想死，那就按王武说的做。

　　几人商量好，一个时辰后开了城门，用剩余的火药炸了县衙弄出动静来，然后带着手下的人裹挟百姓往城外冲。

　　这时斥候队长还等着跟大部队约好的进攻时间，院中就剩了他和处理尸体的两个下属，其余人又被派出去。

　　鸽子飞出去不久，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接着有人乱哄哄大声叫喊着：“城门开了，快跑啊！”“流匪又来杀人了！快跑！”之类的话。

　　院中三人面露不解，时间还没到，什么炸了？驻军打进来了？

　　这时一个下属气喘吁吁飞奔回来报告：“报！县衙发生爆炸，街上冲出大量百姓往城门跑。”

　　斥候队长听了，瞬间反应过来：“不好，他们要跑！赶紧，抓住他们！”他边说边往院子外跑。

　　此时大量百姓听到了城门大开的消息，他们拖家带口，还有人背着大包袱行李，都不顾一切冲上大街往城门跑去。

　　几个斥候举步维艰，无奈被逆流的人群裹挟着往城门走。

　　队长见实在没办法了，只得一声呼哨，命几人挤出人流靠墙上了屋顶，在屋顶上往县衙方向疾驰奔走。

　　等到他们再次来到县衙时，却见县衙只留了少数不知内情的流匪还在救火，没见到那个姓王的黑脸头目。队长断定他定是带着人跑了，转身跃上屋顶，踏着青瓦往城门口跑。

　　所幸城外的军队和他们约好进攻的时间本就接近了，官兵已提前在城外密林守候，只等时间一到就攻城。

　　密林里的官兵也听到了城里的那一声巨响，然后看着城门从里面大开，拖家带口的百姓大量涌出。

　　冲出来的百姓劫后余生，一时城门外哭喊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