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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番外1·礼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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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吧,长痛不如短痛——我陪你去。”窦钰祺语重心长道,“像你这种已经开始发炎肿痛的,已经没救了——要么根管治疗,要么拔牙。”
“?”辛莘疑惑,“如果我不呢?”
毕竟他现在只是偶尔疼一下,况且已经这样好几年了。
窦钰祺看过来,眼神中带着怜悯:“一切都会还回来的。”
辛莘见他这副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才成年不久,偏要用这副老成的口吻讲话。
辛莘说:“好啊,这次回去就去——你和我一起。”
窦钰祺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发起呆来。
守夜就是这样——无聊,但又不能做别的事。
突然,窦钰祺想起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件东西。
借着月光,辛莘看清了——那是白日里被他割断的手链。
窦钰祺试图把手链接上,但它已经断了。
松先生送他的礼物,无法复原了。
身旁冷不丁冒出一句:“对不起。”
闻言,窦钰祺撇过头,看了辛莘一眼:“没关系——你只是想帮我。”
“会结束的。”辛莘安慰他,“末日会结束,痛苦也是。”
窦钰祺没接话。
他把断掉的手链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人们都说失落、悲伤和痛苦会逐渐消失,可窦钰祺不这样想。
人们在看见有的人经历人生的低谷逐渐好转后,会认为失落、悲伤与痛苦也跟着不见了。
但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些东西从不曾消失。
它们在人心底陈酿、发酵,最终和人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说话。
天边逐渐泛白。也就是在这时,其中一辆车后备箱中突然传来莫名的动静。
窦钰祺睁开眼,转过头和辛莘对视上了。
辛莘指了下贺知云所在的汽车,起身走近。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后备箱,然后目瞪口呆。
后备箱中躺着一个睡得正熟的少年。
边牧正恨铁不成钢地和少年说着些什么。但另外五人离得太远,实在听不清。
“我觉得,队长会把人送回去。”郑刚拐了下申玉,“赢了你负责驾驶汽车两天。”
“三天。”申玉不甘示弱,“回来的路上我就发现了,这孩子倔得很,他不会轻易回去的。”
正说着,边牧提着江启明过来了。
他把人推向郑刚:“你看好他。”
说完,边牧上车了。
申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也上车了。
郑刚看了看江启明,又看了看边牧的背影,一边追上去一边道:“队长?要不再商量商量……”
到最后,只剩下窦钰祺和江启明两人。
“自以为是的大人……”
江启明声音不大,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我也觉得。”
窦钰祺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搭他的话。
江启明一脸难以置信:“哈?”
“你也觉得吧——大人总是那样,自以为是。”他顿了顿,又道,“可等到某天,我们也会成为那样自以为是的大人。”
江启明:“……”
窦钰祺瞥了他一眼:“你不信?”
江启明耸了耸肩,没搭话。
随后他撇下窦钰祺,上了车。
之后的几天,一行人抵达了B市武器库。在对当地地形进行探索后,众人乘着电梯到地下一层去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们进入了一间空无一物的武器库。
紧接着,边牧突然发现不对劲:“那小子人呢?”
他看向郑刚,郑刚无辜地举起双手:“电梯里都瞧见他了——真的!”
武器库角落里传来一阵声响,众人看去——原来是江启明正摆弄着一件武器。
“这玩意儿长得真奇特。”江启明看了眼边牧的脸色,咽了口唾沫,“你们说,对吧?”
“地下一层还有间武器库,里面的家伙都还在。”申玉耸了耸肩,“也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使用,没人带走它们。”
“行呗。”贺知云起身,“既然如此,找东西把它们运上去。”
赶回来的窦钰祺正好听到这句。
“恐怕不行。”他说,“电梯坏了,没法用。”
“坏了?”贺知云横眉道,“刚下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窦钰祺也很疑惑。他摇摇头:“按过按键后没有任何反应。”
贺知云面色严肃起来:“再找找——一般不会只有一个出口。”
没过多久,辛莘来报——果然有另一台电梯。
但貌似,并不是出口。
郑刚到电梯里转了一圈,发现的确如辛莘所说——这电梯并不通向一层。
除了“-1”外,就只剩一个“-2”了。
郑刚听着底下行尸的动静,觉得再下一楼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于是他退出电梯,看着两位队长:“现在怎么办?这底下听起来还挺热闹的。”
贺知云和边牧都默不作声,沉默给队员们蒙上一层阴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座武器库附有强制值守系统。”贺知云说。
“强制值守系统?”申玉疑惑道,“那是什么?”
“为了保证这里随时有人值守而存在的系统。”边牧顿了顿,“简单来说,如果我们想坐那台电梯上去,就必须有人进到这台电梯里,下到地下二层。”
空气在顷刻间沉默了。
郑刚一拳砸在墙上:“这谁研发的傻逼系统?”
申玉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就不能按亮负二层,然后再出来吗?”
边牧摇了下伸缩铁门:“一般来说,要等门关上,电梯才会起作用——而且,一旦这边的电梯向下运行,那边的电梯也会同步向上。”
直接杜绝了去到地下二层后再上来的可能。
辛莘目瞪口呆:“这么重要的情报,韩将军没通知我们?难道说,他也不知道?”
听到这番话,贺知云和边牧对视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这里安静得仿佛被吸走了空气。
直到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窦钰祺面色如常:“我下去。”
好几道声音几乎同时发出:“不行!”
抛弃队友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
窦钰祺看了看大家的表情:“你们还有别的办法?”
答案自然是否定。
贺知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窦钰祺,你能不能有点骨气?”贺知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松先生死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倏地听到这个名字,窦钰祺的眼中涌起一阵酸涩:“队长,让我去吧——我太累了。”
这段时间里,窦钰祺常做美梦。
但这梦做得他太累了。
和只有睡着时才出现的梦境不同——窦钰祺时时刻刻都在做梦,又时时刻刻都在梦醒。
和锦上添花的美梦不同——因为那虚幻的身影对他来说并不是锦上添花。
他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换。
他活着,不抱希望地好好活着,直到他不得不死去的那天。
也许就是今天。
四周一片寂静。
窦钰祺复道:“队长,让我去吧。”
没人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们都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吗?”
电梯缓缓上行。不多时,伸缩门打开,众人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出来了……”辛莘说。
电梯井里听不见别的动静。
阳光有些刺眼。
贺知云眯着眼道:“走吧。”
电梯缓缓下行,向窦钰祺展露出地下二层的全貌。
难怪上面两层都没什么活尸的踪迹,原来全在这一层。
窦钰祺把手伸进口袋,握住那根断掉的手链。
伸缩门缓缓打开,尸群涌了进来。
窦钰祺被一只行尸撞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墙上。
他太累了,不想反抗。
先是脖颈被咬了一口,然后是手臂、腹部。
肉被撕扯开,血液迸溅出来。
是这样吗?你掉进尸群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在半睁着眼的光景里,窦钰祺看见了松延。
他微微垂眼,眼神淡漠得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有听话。”虽然身体各处传来刺痛,但窦钰祺还是想解释下,“这次是迫不得已。”
松延指尖捏着支燃烧的香烟。
听见窦钰祺的声音,他扔掉香烟,走了过来。
他低头,吻了他。
窦钰祺全身都疼,然后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时,他正坐在大学校园教室里。
他花了整整五分钟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随后不顾一切地跑出教室。
曾经的窦钰祺不是没想过失去最重要的人会是什么感受,毕竟在这末世之中这样的人太多。
有人性情大变;有人甘愿死于爱人之口;有人浑浑噩噩,葬于丧尸之中——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解脱。
这不过是绝望和痛苦的混合液,淋到不同的人身上,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
这种混合液浇到他身上,却让他生长得愈加蓬勃。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窦钰祺用每一分力量,用他所能汲取到的每一点营养,在清醒的每一个时刻奋力活下去。
但如此活着是为了什么?他不敢细想。他怕自己一想就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努力活下去,他怕哪天那个人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用他熟悉的声线和表情叫上一声“小孩儿”。
他活着,尽他所能地好好活着,尽管生活给他的代价总是足够昂贵。
十八岁的礼物,他一直带在身上。哪怕被尸群淹没时,他也紧紧攥在手中。
因为他以为,这是他所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所以当他在大学校园里醒来,不顾旁人目光狼狈地奔到写字楼,看见在电脑桌前发呆的某人时,他突然惊觉——这才是生活给他的,最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