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野猪王二世

3、第 3 章

　　“抱歉，您的车子可以挪一下吗，我们店里送货的车子要进来了？”

　　暮白轻轻敲了几下挡在店门口的车子，这是一辆经常出现在富人区的车子。

　　车窗无声无息摇了下来，后面是一张相当英俊的脸。

　　“你是暮白吧？方便聊一下吗？”顾庭深的语气不容置疑。

　　暮白放在身边的双手慢慢握拳，是那天祁云身边的男人。

　　“稍等一下。”暮白走进店铺，和店里的几个女生交流了几句，解开围裙背上双肩包走了出来。

　　顾庭深已经观察暮白半天了，在他眼里，这个少年虽然还保留着学生的青涩，但是做起事来还算井井有条。可惜，只是花店的一个小员工，再沉稳又有什么前途呢？

　　“还没吃饭吧，你先点菜。”顾庭深把厚重的菜单扔到了暮白前面。

　　顾庭深把暮白带到了一家中式风格的私家菜馆，身处闹市之中，却被亭台楼阁和潺潺流水所包围，消费必然高昂。

　　“我不饿。”暮白淡淡道。

　　眼前的男人舒展地靠在座椅上，时不时弹弹夹在手指里的香烟，和笔直着腰杆的暮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放心，我请客。”顾庭深晃了一下桌子上的铃铛，向服务员点了几个菜。

　　“你想说什么？”暮白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小乖马上就要放学了，他还要去接孩子。

　　顾庭深笑了，果然还是学生，沉不住气。

　　那天晚上他将祁云带到回了自己的公寓，祁云始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迫于无奈，他只能私下动了一点小手段，查到了暮白的背景。

　　父母早亡，靠着妇联和街道的帮助勉强生活。高中时与祁云相识，现在就读于师范大学，花店是他兼职的地方。一个穷小子，也难怪会扒着祁云不放。

　　“好，我长话短说，这里是五十万。”顾庭深打开了身边的金属手提箱，“拿着钱，离开枫城，不要出现在祁云身边。”

　　金属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一叠叠纸币，像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暮白看着不远处的钱沉默了，几年前，也有一个女人甩给他一张银行卡，只不过，那个女人的要求截然相反。

　　“我女儿很喜欢你，你也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刚好你父母也都去世了，你就和云儿一起出国吧。我听你班主任说你想学外文，到了Y国这个专业就没什么必要了，随便学读个文学罢。”

　　女人后面还说了很多很多，替他规划好了一生，他忘记得差不多了，唯有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暮白觉得喉头间涌起了一些血腥味，这些有钱人总是那么目中无人，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

　　“我拿了这笔钱之后呢？顾总是打算用敲诈勒索罪把我送进监狱，还是把我见钱眼开的录音发给祁云？”

　　暮白非常平静，平静得出乎方庭深意外。

　　“您好，您的菜上齐了。”

　　“谢谢。”顾庭深向服务员点头示意，低沉温和的语气让小姑娘羞红了脸。

　　“这是云云最喜欢的几道菜，你不尝一下吗？”顾庭深将放在自己身前菜肴转到了暮白前面，同时转移了话题。

　　一道用龙虾熬制的海鲜汤，四颗红烧狮子头，一条松鼠桂鱼，一盘摆盘精致的豆腐，和一碟清爽的上海青。

　　暮白忽的笑了，“祁云一讨厌水里的东西，二讨厌清淡口味，三讨厌绿叶青菜，顾总并没有很了解她。”

　　顾庭深手里的香烟被狠狠摁在了烟灰缸里，原本似笑非笑充斥着讽刺的眼眸瞬间冷却，目光如冰刀一样射向了暮白，“你在说什么？”

　　“我的确很穷，但我对你们的钱不感兴趣。”暮白心平气和说道。

　　随即他拿起背包，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身了，“哦对了，祁云非常讨厌烟味，顾总还是早日戒烟。”

　　关上门后，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哥哥，晚上我们吃什么呀？”今年才五岁的小女孩趴在暮白背上，软糯的声音甜得人牙齿都要掉了。

　　“晚上给你炖鱼汤好吗？”暮白轻声说道。

　　“可是...可是我们昨天吃的就是鱼。”小乖急得都要哭了，鱼肉刺多，她抿半天都凑不齐一口肉。

　　一向沉稳的暮白有些手足无措，现在这个季节鱼肉便宜，鱼肉又营养丰富，正适合给小孩子补充营养。

　　“乖乖，不哭不哭，你想吃什么哥哥明天给你买。”暮白颠了她几下，试图哄哄她。

　　“巧克力！今天我们班的张俊给我了一颗好大好大的巧克力，超级好吃的。”小乖从兜里掏出一张包装纸，甜腻馥郁的香气瞬间充盈在暮白的鼻腔里。

　　奶白色的包装纸上用烫金勾勒出精致的花纹，中间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着牌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暮白算了一下这个月的收支，应该还有余钱给小乖买几颗糖果。

　　“好，明天我就带你去买。但是你一天只能吃一颗哦，吃多了会蛀牙的，知道吗。”暮白细声细气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最听话了。”小乖心满意足地把包装纸放进了口袋。

　　“哎！暮白，你可算回来了，看看是谁来了？”小乖的奶奶老远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院子里兴奋喊着。

　　暮白放下小乖，眸光骤然缩了一下，院子里站着的正是祁云。

　　相对于高中那个总是哈哈大笑的小女生，祁云成熟了很多。一袭红裙勾勒出纤长的体态，乌黑浓密的大波浪衬得皮肤白里透红。

　　祁云躲开了暮白的视线，蹲下身，向小乖招招手，“呀，小乖，到姐姐这来。”

　　“暮白哥哥，她是谁呀？”小乖有些害羞，躲在暮白的腿后探出半个小脑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小时候，祁云姐姐经常抱你玩，你不记得了。”陈奶奶说着说着就要去拉小乖。

　　“奶奶，那时候她才一两岁，哪里记得啊。”祁云连忙制止了陈奶奶。

　　“小乖，来，姐姐给你带了些好吃的。”祁云摊开手，手心里放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提子。

　　看到吃的，小乖眼里一亮，但还是抬起头看着暮白，眨巴着大眼睛，“哥哥，我可以吃吗？”

　　“去吧。”他摸了一下小乖的脑袋，示意她去吃东西。

　　“谢谢姐姐。”小乖连蹦带跳地跑到了祁云身边，被祁云一把揽进怀里，吧唧亲了两口。

　　“我先去烧饭了。”暮白将身上的东西放下，四肢僵硬，从祁云的身边走过。

　　“云云，晚上留下来吃饭。”陈奶奶热情招待着祁云。

　　“奶奶，算了，我们这的东西她吃不下。”看着和小乖切切私语的祁云，暮白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奶奶，他好像不欢迎我呢。”祁云没有理会他，向陈奶奶撒娇道。

　　“那国外的东西又是生的又是冷的，肯定还是咱这的东西好吃，云云你说是吧。”陈奶奶并没有听懂暮白的潜在意思。

　　“小暮，你跟云云聊，我去烧几道你喜欢吃的。”说罢陈奶奶就风风火火朝厨房冲去，留下了僵持着的两人。

　　屋子里头太过狭窄，陈奶奶干脆在院子里支起了桌子，四人露天而食。

　　“云云，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回来一次啊。”陈奶奶一边给祁云夹菜一边问着。

　　“我们家都迁居到国外了，不在枫城住了。”祁云解释道。

　　“那这次回来呆多久啊？”

　　听到这个问题，暮白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这次最起码要呆个一年，我准备在枫城找工作。”家里乱七八糟的事祁云不想说太多。

　　“那挺好的，你和小暮以前关系这么好，以后也有个照应。”陈奶奶慈祥地拍拍祁云的手臂。

　　“您说的是。”

　　“我吃好了。”暮白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小暮啊，你今天怎么回事，跟吃了炮仗一样。”陈奶奶嘟囔着。

　　陈奶奶很久没跟人聊天了，拉着祁云絮絮叨叨说了两三个小时，熬到小乖都困了。

　　“唉，我真的是老了，拉着你扯东扯西的。”陈奶奶抹抹眼泪，“行了行了，不早了，我让你暮白送你回去。”

　　“奶奶不用了，我就住在这附近。”隔着一道单薄的窗户，暮白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拉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祁云怅然若失。

　　“我送你回去。”听到外面的交谈声，暮白大步迈出来，拉住祁云的手就像院子外走出去。

　　祁云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那只修长但布满老茧的手。闻着暮白洗完澡后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潮湿的水汽，祁云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则是......羞涩。

　　不过十分钟的脚程，两人就走到了祁云的家门口。

　　胡思乱想着的祁云唯独没有过，为什么暮白会知道她还住在这间老屋。

　　暮白松开手，双臂环胸，复杂的目光落在低着头的祁云身上。

　　“不要再来打扰奶奶了。”暮白的声音如月光般清亮，也如月光般冰冷。

　　“还有这个，还给你。”暮白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银行卡，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这是他在祁云送给小乖的衣服里找到的。

　　听到少年的话，潮红从祁云脸颊上慢慢褪去。

　　祁云抬起头，眼前的少年孤身而立，可是那双静默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多年前的温柔。

　　终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是给小乖和陈奶奶的，不是给你的。”祁云正色道。

　　“不用，我会照顾她们的。”

　　“你怎么照顾她？让她营养不良，比其他孩子瘦上一圈？还是想让她和你一样，在别人的非议中成长！？”祁云陡然拔高了声音。

　　今天她抱了抱小乖，小女孩瘦得皮包骨头，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让她胆颤心惊。

　　暮白闭上了双眼，他知道，祁云说的是实话。

　　但他还是把银行卡放在了祁云家的邮箱上，步履维艰地走了。

　　“暮白，你王八蛋！”祁云抓住银行卡向暮白的后背砸了过去，银行卡轻飘飘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男人倚靠在墙上，垂在身旁的手指上有阵阵焦褐味，地上落满了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