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方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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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时，林桑不见踪影，库耶神情憔悴，黑眼圈很重，大胡子更茂密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老板说珍稀植物最近都暂停销售……”叶夜小声问薄兰，她隐约感觉到商店出了大事。
薄兰摇摇头。他大致猜到，库耶老板已经做下了决定，可是这个决定的代价他又能否承担呢……
“叶夜，你知不知道林桑的情况？我是说，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薄兰想来想去，还是猜不透林桑铤而走险背叛桑里克商店的原因。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叶夜忽然道：“前阵子，我听说外城有一头灰狼兽人因为欠了赌场的债，被活生生打断一条腿，从内城一路拖到外城……”
她下意识往阳光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艰难补充道：“林桑的本体……就是灰狼。”
薄兰叹了口气。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林桑的背叛就有理可循了，只是不知他做出这个决定时，有没有替库耶考虑过后果。
叶夜手指缠在一起，不安道：“薄兰……咱们商店是不是出大事了？”
薄兰沉默着摇摇头。
晚上下班前，沉默了一整天的库耶老板才从柜台后转出来，朝薄兰开口道：“陪我去喝一杯吧。”
这是薄兰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酒吧，喧闹的人群和浓重的酒气刺激着每位客人的大脑。
连着三杯烈酒灌下去，库耶这才有些语无伦次地哽咽着开口：“我……我报警了。”
“我本来不想的，他，他在桑里克干了10年，我从没亏待过他。”
库耶抬手抹了把泪，几乎崩溃道：“但我……我没法原谅他。”
“他说……他弟弟要被人打死了。但他，他可以跟我说啊，我会借钱给他的……”
薄兰伸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
库耶捂住脸，隐约有水光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打湿了凌乱的胡子。好一会儿后，他的声音低低响起：“其实我……我发现了。”
“那些植物长得太好了，我本应该发现不对的……但是，依诺克快化形了，我想多赚些钱，送他去内城上学……”
“我……”库耶再也说不下去了，在酒吧的嘈杂中痛哭出声。
薄兰静静地听着，辛辣的酒液入喉，让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库耶很快就喝醉了，离开酒吧前，他拍了拍薄兰削瘦的背，失焦的目光透过少年回望着几十年前的自己：“你……很像我。像我年轻的时候，敢说、敢做。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植物，我能感觉到。”
“以后别……别像我一样。”
等薄兰回到熟悉的窝棚时，已经是深夜了。隔壁棕熊大叔难得早归，呼噜震天响。
薄兰疲惫地绕过垃圾堆，走进屋里，今天回来晚了，他先检查了一下藏在植物中间的红绿灯，见它安然无恙这才放下。
洗漱完，薄兰把红绿灯重新装进破旧挎包，弯起身子，把红绿灯拢在怀里。
他闭着眼躺在硬木板床上。
窝棚里没灯，隐隐有一点月光从破窗户里透进来。今天很漫长，明明身体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把手伸进挎包里，捋着红绿灯坚硬温凉的叶片。
一旦桑里克商店关门，他还得再去找新的工作。穿越前他虽然贫穷，但社会安定，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但现在在土元星，莫名奇妙的穿越、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时时刻刻都觉得不安。
就算是为了红绿灯，他也要拼命赚钱。
……
第二天叶夜来上班时，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薄兰昨晚睡得也不好，眼底青黑。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只是推销商品时格外卖力。
薄兰正从店里抬着一箱卡蔓藤走出来，准备摆到折叠桌上，忽然一股巨力拽住他的胳膊。
薄兰重心一偏，整个人踉跄摔坐在地，那一箱捆扎好的卡蔓藤也洒了出来，砸在他身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薄兰整个人一下摔得有点晕，直到听见叶夜的惊叫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抬起头，却看见一个满面憔悴的精瘦男人——正是林桑。
几天不见，他看起来沧桑了很多，身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
“就是你……就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灰狼林桑说着，抬起拳头就要朝薄兰挥来。
关键时刻，巨蜥少女叶夜硬是爆发力量，拽着薄兰就地一滚。
林桑的拳头捶到地上，灰狼兽人力气大，他这一下又使出了八九分力，落地瞬间，拳头下的砖块上就漫开了血色。
薄兰心脏砰砰直跳，在叶夜的帮助下努力爬起来。
这时，听见动静的库耶老板也快步跑了出来。
他看到林桑，眼底通红，目光又恨又痛。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林桑却视若无睹，已深陷在对薄兰的恨意之中。
林桑双目赤红，几乎呕血般低吼道：“林采死了……林采他被追债的人活生生打死了……”
库耶快步上前，也发了狠，死死摁住林桑，让他不能再往前一步。
林桑绝望道：“要不是你……我本来能把账还上的……”
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朝身前的库耶喊道：“你以为他就是干干净净的？我……我都听说了，他养过胡胡草，他来桑里克肯定有目的！”
薄兰下意识挡在叶夜身前，面色冷淡地望着癫狂的林桑。
这时，林桑忽然安静下来，他狠狠挣脱库耶的桎梏，后退两步，只定定地望着站在两人中间的库耶老板，目光复杂。
库耶站在二人中间，沉默不语。
薄兰手指紧紧攥着，他在赌，赌库耶对他的信任。
正在僵持之时，一辆线条流畅、外表光滑如镜的银灰色悬浮车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稳稳停在了桑里克商店门前。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所有围观路人的视线都被这辆豪华到不太可能出现在土元星的悬浮车吸引了。
一片寂静中，悬浮车的后侧车窗缓缓而下，隐约能看到驾驶位上男人的背影。
薄兰的目光也随之望去，忽然，他眉头一皱。
悬浮车的后座上露出了一样奇怪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破旧的挎包边角。这块烂布放在这辆豪华的悬浮车里格外刺眼。
薄兰盯了两秒，心脏都漏跳一拍……这似乎，是他在窝棚里装红绿灯的那个包。
他顾不上身后的林桑和库耶，大步上前。车门恰好打开，似乎是无声的邀请。
薄兰深吸一口气，坐了进去。
悬浮车倏然驶离，消失在了旧城上空。
薄兰坐在这辆陌生的豪车上，内心忐忑。一旁就是那个破旧的布包，现在近距离观察，他更确定这就是自己的那一个。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只从玻璃的反光中悄悄观察男人的侧脸。
【自动驾驶系统已启动】系统机械音响起。
男人操作完，起身来到后座上，双手抱胸、长腿交叠，举手投足间优雅矜贵。
他不急不缓从一旁拿起一只恒温杯，杯盖打开，馥郁浓厚的咖啡香气飘满车内。
薄兰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半晌，男人才放下杯子，朝那个挎包抬抬下巴，开口道：“打开看看吧。”
薄兰立刻把手放在挎包上，他忍了半天了，都等不及打开包，先隔着包捏了捏，确认红绿灯没什么事这才把布包掀开。
男人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扫视过那块破布时眼神格外冷淡，毫不掩饰嫌弃和鄙夷。
挎包打开，一株晶莹剔透的小树完好无损地立在当中，精神奕奕。薄兰看着它，松了口气。
他看着这个场景，心里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这小红绿灯天生就应该坐在豪车里，而他，和盖在红绿灯头上的那块破布都显得那么违和。
“方榬。”男人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忽然开口道。
薄兰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叫方榬。”男人眼中忽然生出一点兴味，他摸摸下巴：“这两天过得还好吗，想家吗。”
薄兰眨眨眼睛，含糊道：“我……我挺好啊。”
方榬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两秒：“你多大了？”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薄兰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穿越前他十八岁，刚考上大学，但穿越后……
这时，方榬已经毫不掩饰眼中的戏谑：“我是说，你过来这边之前，几岁了。成年了吗。”
方榬话里有话，听得薄兰心里打鼓，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试探着点点头。
“这就送你回家了。”方榬看了一眼智脑上的消息后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径直走到驾驶位。
【目的地已设定：土元星客运太空港】系统机械音响起。
自从方榬出现，薄兰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可能并不如他以为得那么简单，可他奇异地没从方榬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
“方先生……我还想再回去一趟，我还有事要跟我老板说。”薄兰抿抿唇。
方榬正在回复智脑消息，好像很忙。
过了半晌，正当薄兰忍不住想再说一遍时，方榬忽然放下智脑，双手交叠，面对着薄兰。
“你家住海万星，票已经给你买好了。”说到这儿，方榬把手边一个盒子推了过来：“新智脑。”
“另外，商店的事我了解了，我会出一笔钱，把这批使用过高浓度私制激素的植物都买下来，三天后直接送到你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薄兰默默看着他。
“？”方榬手指敲了敲智脑，示意他注意时间。
薄兰心里很多疑惑，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这批植物给我的话，我怕我养不活。”
“给我，我也养不活。”方榬站起身，理了理衬衫袖口：“就先放你那吧。”
悬浮车不知何时已经降落在地面上，方榬话音刚落，车门已经打开。
薄兰向外望去，四周一片荒芜，不远处一辆悬浮车正静静等待。
“那个，等一下，方先生。”方榬正要下车，薄兰忽然道。
“这个，这个车……挺酷的。”薄兰小心地看他一眼，试探道：“我眼光不错哈。”
方榬转头瞥了他一眼，径直下了车。
“这车是你爸给你挑的。”
荒野干燥的风顺着车门扑进薄兰怀里。正如方榬的话，在薄兰心中惊起风浪。
自动驾驶程序开启，悬浮车平稳升空。
他把红绿灯抱进怀里，目光在悬浮车后座上的饮料柜上停了好一会——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多种饮料，包括瓶装咖啡。
但真正让他肯定自己的猜测的，还是悬浮车角落里挂着的一个小吊坠。
那是一颗深蓝色的球形宝石，表面光滑，内里颜色十分深邃，随着悬浮车的微微晃动，仿佛湖水泛起涟漪，波光粼粼。
——穿越之前，他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吊坠。这是他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时襁褓里唯一一样物品。
薄兰思绪翻涌，食指和中指凑在一起，隔着挎包无意识地搓了搓红绿灯的硬叶子。
方榬还提到了他的父亲。
……他也有父亲吗？他也会有个家吗？
薄兰坐在柔软舒适的座位里，透过车窗望着飞快后退的城市。土元星植被稀少，远方大片黄褐色的土地干燥而贫瘠。
这一刻，薄兰内心复杂，不知自己前路如何。他弯下身子把脸贴在红绿灯的树冠上，挡住了发红的眼眶。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方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