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库耶的抉择 ...
-
旁观的人群见薄兰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纷纷议论道：“这是桑里克新招的小工吧，看这样，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跟他说没用，叫你老板来！桑里克要真敢卖坏苗，我看以后谁还来他家买植物。”
叶夜见状，眼圈又急红了。库耶老板今天去了内城办事，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她虽然不喜欢林桑，但共事几年，她还是很信任林桑的种植技术，植物本身一定是健康的。
“我们把植物卖出时都会提供详细的养护方法，更何况，只要是珍稀植物，一个月内生病、生虫，我们的种植师都可以免费帮忙解决……”叶夜努力朝大家解释道。
话音未落，小个子男人便拍着桌子嚷道：“放屁！大家别听这丫头胡扯！卖给我的就是要死的苗，我再怎么伺候，不还是要死！”
“说得对！怪不得我在你家买了好几棵植物，回去都没养活，快死的坏苗也卖，你们想钱想疯了吧。”
“对啊，这可都是买回去吃的，你们也敢做手脚，要是把我家崽子吃出毛病来，我也要你们赔钱！”
叶夜看到旁观的人也在帮腔，又气又委屈，就在巨蜥少女准备抄起椅子时，沉默许久的薄兰说话了。
“大家听我说，这件事，桑里克一定会给出一个有理有据的回复。但是首先，我要问这位先生几个问题。”
小个子男人心知自己已经占了上风，并不把这半大小子放在眼里，轻蔑地点点头。
薄兰不急不缓道：“请问，您前天购买这盆植物时，有没有仔细检查、精心挑选呢？”
男人道：“当然！当时看着好好的，谁想到一拿回家就要死不活的了，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那您买回家后，也是严格按照小票上的养护须知浇水、施肥的吗？您有没有换盆、动土？”
小个子男人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此刻都盯着他，他只好梗着脖子粗声道：“当然，我就是按你们说的做的！”
薄兰心中大致有数了，他伸手拉过一张塑料布垫在桌面上，托着胡胡草的枝条轻轻晃动。土壤松软，他很轻松就把整株植物取了出来。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薄兰，连叶夜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小个子男人暗中咽了咽口水。
薄兰此时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把胡胡草举起来，提高声音，让看热闹的路人们都能听清：“大家看这棵胡胡草的根茎。这几处都有明显的断裂痕迹，而且很新，应该就是近一两天折断的。”
“我们在出售胡胡草的时候已经再三提醒，不要去动它的根。因为胡胡草根系脆弱，一旦根系受伤，就很难恢复，而且叶片很快会发黄干瘪。”
男人心里有些慌张。但不等他开口反驳，薄兰就已经继续道：“我猜测，您从它的根茎上至少摘到了3颗种球，但培育胡胡草种球所需的条件极为严苛，您家里的种球恐怕也很难保存。”
胡胡草如果生长到一定年龄，就有可能在根茎处结出小小的圆球形果实，如果栽种得当，经过三五年时间又可以长成一盆新的胡胡草。
但困难的是，胡胡草根茎极为脆弱，略有磕碰都要萎靡几天，因此几乎很少有培育者冒险尝试这种繁殖方法。
小胡子男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这盆胡胡草其实是他不小心打翻的，也是无意间才发现胡胡草的根系上竟然结出了种球。
当时他还自以为捡到了宝，跑去找植物贩子，想高价卖出去，小赚一笔。可没想到，对方号称做植物生意多年，竟然没听说过胡胡草的根系能结出种球，说风险太大，死活不收。
然而此时胡胡草的根系已经受伤，眼看着活不了了，男人又气又急，这才想到来桑里克商店碰碰运气，讹一笔钱。
这时，听到薄兰这个小工竟然都能轻松地说出“胡胡草种球”，他心中震惊，不知道薄兰究竟是什么身份。
就在他呆愣的这一小会工夫里，围观的人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看薄兰面色冷静，陈述颇有条理，再看那小个子男人好像被说中一样，一言不发立在原地，不少人的目光都变了。
男人回过神来，脸上发热，恼羞成怒地一把将薄兰手里的胡胡草夺过，往花盆里胡乱一塞就愤愤地转身走了。
无人注意到，微小的“咔嚓”声响起，这棵脆弱的胡胡草仅存的根茎也被粗暴地折断了。
叶夜见状，扬眉吐气。没了热闹看，行人也纷纷散去。
薄兰一言不发，默默把门口散落的泥土打扫干净。叶夜兴奋地抓住薄兰的胳膊晃了晃，激动道：“天啊，薄兰，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把他编的谎话戳穿了！”
薄兰自然没法回答，他想了想，忽然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薄兰又回想起刚刚那棵胡胡草的惨状，可能是今天在阳光房受了刺激的缘故，他心里有一种冲动……
想到这儿，他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朝刚刚小个子男人离开的方向大步跑起来。
“哎，先生，请等一下！”薄兰气喘吁吁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小个子男人一回头，很是吃惊，还以为薄兰追上来找茬的。
“干什么你？”小个子男人眉眼凶横。
“先生，我知道您手里还有几颗胡胡草种球，如果您愿意，我想掏钱买下来。”薄兰认真道。
胡胡草寿命极长，通常需要几十年的生长才能尝试着结出种球。这棵小胡胡草虽然还远没到年纪，但既然结出了种球，如果能种活也算是生命的延续吧。
男人嗤笑一声，把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300星币，我便宜卖你。”
他满是脏污的手掌张开，手心里是五颗黄豆大小的种球，表皮已经干瘪发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薄兰抿抿唇，转身走了。
“呸。”男人见状，朝薄兰的背影啐了一口，还不觉得解气，又把几粒种球扔在地上，用鞋尖使劲碾了碾，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晚上，库耶老板才从内城赶回来，薄兰和叶夜都还等在店里。
大胡子库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支着头坐在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叶夜模仿秀。
小姑娘脸颊发红，眼神兴奋，故作低沉道：“我猜，你从根茎上至少摘到了3颗种球……”
库耶浓密的头发和胡子一样乱糟糟的，他从抽屉里摸了几颗果子出来嚼着。
“但培育胡胡草种球的条件极为严苛……”
“等等……结了三颗种球？”库耶察觉到了不对，转头看向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薄兰。
没想到角落里的少年也正看着他，眼眸在黑暗中无比清亮。二人目光直直撞在一起，库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了嘛？薄兰好像是这样说的。”叶夜一头雾水。
“叶夜，你先回去吧，我和薄兰再去院子里看看。”库耶眼中的困意消失，他站起身，抬抬下巴示意薄兰跟他单独出去。
后院的角落里，库耶拨弄着一旁红果树的叶子，思索一会，不动声色地低声试探道：“你说那颗胡胡草结了三颗种球？”
“你以前培育过胡胡草？”库耶打量着薄兰，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
星际时代，种植师是最吃香也最新鲜的职业。
自从六十年前《植物保护法》出台后，科学院不断在全星际范围内建立植物保护区，对珍稀植物的管控也愈发严格。因此市场上流通的珍稀植物也愈发昂贵。
而为各大卖家和中间商培育珍稀植物的衍生职业“种植师”日益兴起。这个新兴行业还很混乱，它甚至没有准入标准。
在土元星这种偏僻星球，要是有点技术，脑子再灵活点，连蒙带骗也能赚到钱。
薄兰到底什么身份？来到桑里克商店又有什么目的？
薄兰迎着库耶怀疑的视线抬起头，平静道：“有三根最粗壮的主根被直接掰断了，后来仔细看，我发现其他小根上也有极小的、刚刚长成的种球……”
库耶皱着眉。这株胡胡草的生长状态太过反常，先不说它还没到结出种球的年龄，即便是壮年胡胡草，也不太可能同时结出这么多……
“老板，我可以解释，我……”薄兰话还没说完，就被库耶打断了。
“你跟我一起去阳光房看看。”说罢，库耶看薄兰还愣在原地不动，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发愣了，走。”
薄兰赶紧回神，小跑几步走在前面，先去把阳光房的灯都打开。
库耶抓了抓乱糟糟的大胡子，这几百株珍稀植物是桑里克商店的立足之本，容不得闪失。至于薄兰，库耶瞥了一眼他头顶的发旋，这还是个孩子呢。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阳光房，上百株不同产地、不同习性的植物因精心钻研和呵护而和谐共生在一间小小的玻璃房中。
缤纷的色彩拼接在一起，欣欣向荣又瑰丽炫目。任谁看，这都是独属于星际时代的奇幻景象。
而此时薄兰站在门外望着灯光，却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他静静地等在门边。
阳光房不大，库耶只转了三四圈后，脚步就慢了下来，甚至有些踉跄。
……
他是个商人，但在这之前，他首先是种植师。
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处在违反自然规律的生长巅峰期……
库耶蹲坐在地上。其实以他的技术，不是不能发现，只是当局者迷。
很久之后，才沙哑着嗓音艰难道：“……它们很美。”
薄兰不忍地偏过头，眼眶红了：“但透支生命的美丽不会长久。”
这天，库耶老板独自在阳光房里一直坐到天明。
这几百株珍稀植物比他所有的家当加起来还贵重，是桑里克商店在外城立足的根本。
正因此，他才慷慨地给种植师林桑开出了高昂的薪资，每售出一株珍稀植物都会给他不少的分成。
却没想到林桑不知何时将库耶自制的生长粉替换成了另一种浓度更高、且副作用极强的生长激素。
库耶的生长粉本质是“唤醒”，能够激发植物本身的活力。
但林桑这种植物激素的作用却是“透支”。
使用后，植物在极短时间内便会迎来生长爆发期，紧接着脆弱的根系无法承受巨大的能量，便很快会整株死去，生命如烟花般灿烂却短暂。
自从《植物保护法》实施，联盟就开始监管和打击植物生长调节剂的滥用。但植物培育市场已经混乱了几百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现在摆在库耶面前有两个选择：一，照样卖，不仅没有任何损失，照这批植物现在的状况看，还能大赚一笔。可这样一来，桑里克商店的招牌就砸了，顾客不会再信任他。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个选择，保持诚信，不卖，自己吞掉这笔损失。可这样一来，桑里克商店不仅要关门，库耶还要背上一大笔债。
库耶点了支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
进退都是死路一条。林桑此举，毁了库耶半生的心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库耶的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