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启明星》七木七木

5、一条悲伤的大狗狗

　　下午五点，太阳逐渐敛去锋芒，但高温仍旧蔓延。
　　“受台风“月桂”外围环流影响，预计下周将持续出现强降雨及大风天气，请您做好家居安全用电，切勿前往低洼或积水区域，远离户外电气设备。”
　　电视机插播天气预报的声音格外催眠，苏祈窝在客厅沙发边听电视边玩手机，眼皮打架。
　　在顾家呆了一个月，适应力超强的苏祈已经把这当家了，顾爸顾妈偶尔回来，她甚至觉得除了补习痛苦以外，这里比家里还舒服。
　　特别是，这两天顾临好像格外忙，也不知道忙什么，都是下午出门，因此补习时间拉到早上。于是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尽情颓废。
　　苏祈在沙发上晃荡着细嫩的小腿，看了两页杨茹茹力荐的校园言情小说，然后没耐心地扔了手机把脸埋在靠枕上。
　　空调凉嗖嗖舒坦极了，吹得发丝都凉滑凉滑的。
　　平姨下楼路过旁边，一边拿了一条小毯子盖在她肚子上，一边念叨她手机别看太久，待会有绿豆汤喝。
　　苏祈冒出脑袋，笑眯眯应好，然后寻着绿豆汤的香味就跟去厨房了。
　　没事的时候，她特别喜欢看着平姨做菜，偶尔也搭把手择菜，一起感受美食诞生的过程格外美妙。
　　一口气喝了两碗绿豆汤，被平姨念念叨叨地阻止了，生怕她晚饭吃不下了。于是乎，只能念念不忘放下碗，把头发扎起来，这会一起坐在厨房边的吧台择菜。
　　今天晚饭格外丰盛，备的菜和肉也五花八门，苏祈忍不住问。
　　“平姨，怎么今晚这么多菜呢？”
　　“难得先生和夫人晚上回来，晚饭多做点菜。”平姨笑着把择好的菜拿进厨房。
　　又转过头补充，“小祈，你打电话问问阿临回来了没，让他快点回来，顺道买瓶料酒回来”。
　　苏祈鼓着嘴吃着小番茄，含含糊糊地应了句好就走出厨房，顺手拿起手机翻了一下通讯录想拨号。
　　通讯录的备注很正经——“顾临”，是第一天过来的时候苏妈给存好的。
　　苏祈忍不住点进去，改成“顾混不临”，然后喜滋滋地打过去。
　　接通之后响了几声，对方接了：“喂，你好”。
　　声音低沉清冽，语气客气疏离，通过手机传过来听着有点陌生。
　　也不奇怪，应该是不认识这个号码，但是好像是认识之后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客气的语气，让人觉得格外别扭。
　　“顾临哥，是我，你回来了吗？”
　　别扭地不想报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出来是谁。
　　“嗯，差不多了，怎么了？”声音明显柔软了一点，对面隐约听见有男生在问“是谁是谁”。
　　“……那个什么，早点回来，平姨让你顺道买瓶，那个料酒回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认出自己的声音，还是因为对面有其他人在说话，搞得她说话都莫名紧张。
　　那边笑着应：“好，这就回来了。”
　　然后那边又是那个贼兮兮的声音，这次非常清楚听到他在说“哦豁，家属”。
　　尾音拉得长长，非常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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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祈十分利落地说了一句拜拜，然后挂了电话，生怕那个人还爆出什么金句。
　　苏祈用手扇了扇风，果真天气太热，脸上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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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爸顾妈回来后，顾家骤然热闹起来，晚饭六菜一汤丰盛得很。
　　清蒸大闸蟹，鱼香肉丝，孜然排骨，西蓝花虾仁，炸牛奶，白灼菜心并一锅三鲜汤。
　　简直！人间美满！苏祈乐开了花！
　　顾爸顾妈工作一直挺忙，在她过来这边住一个月里，也只一起回来过三次。
　　平日里，她和顾临两个人一起吃，吃不了那么多。但顾爸顾妈一起回来饭菜就非常丰盛了，因此他们回来，苏祈跟过年一样开心。
　　顾爸顾妈不吃大闸蟹，于是这十来只大闸蟹被他们两个小的承包了。
　　饭桌上，两人坐一起掰螃蟹吃，吃相却完全不一样。
　　顾临低着头，头发侧分，一边的碎发耷拉下来，长睫铺下点点阴影，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吃螃蟹吃得分外秀气。
　　苏祈则把头发扎成小揪揪，鬓边两搓小碎发贴着脸，小脸红扑扑的，吃得很香很有食欲，顾妈忍不住给她饭碗添菜。
　　顾爸吃相和顾临如出一辙，时不时停下来和他们讲话。苏祈也很喜欢他，顾临的鼻子和脸型很像他爸爸，但是顾爸更加书卷气，温文尔雅，比老苏更像大学老师。
　　但是一顿饭吃下来，苏祈发现，实际上父子俩话不多，只不过偶尔一问一答。
　　想起顾妈说过的他们在他小时候给的陪伴太少，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吧。
　　-
　　晚饭后，一家人围在客厅看电视，然后顾临说要去洗澡就走开了，剩下苏祈聒噪地给顾爸顾妈介绍电视剧剧情。
　　在家看电视的时候，苏妈不许她嚷嚷，但顾家安静了许多，反而她的嚷嚷很受用，不爱说话的顾爸也忍俊不禁。
　　剧情告一段落，讲得口干舌燥，苏祈去楼上洗了个澡。下楼的时候，顾妈妈端了一盘切好的哈密瓜让她带去和顾临一起吃。
　　洗完澡，短发用毛巾擦过仍然湿漉漉，有些许晚风从楼梯大落地窗吹过来，浑身都格外清爽。苏祈就趿着拖鞋，端着一盘哈密瓜，边吃边上楼。
　　顾临并不在二楼，平时晚上他除了帮她补习和休息外其实很常上天台。相对于喜欢热闹的她来说，他好像更喜欢安静。
　　天台上，门大开着。
　　苏祈敲了敲门，换了拖鞋进去。
　　露台上是塑木地板，四周也是用木篱笆围着，开阔极了。靠墙种了很多盆栽的栀子花，正值花期，悠悠的香气在夏夜分外明朗。
　　夜色还未浓郁，暖黄的光就像明亮的月色。
　　顾临就躺在靠墙边的一张方木塌上，黑色体恤黑色短裤，长腿趿着拖鞋微曲在地板上，双手枕在脑后。
　　门口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乌发低垂，冷感的五官，暮色给他打上一层薄薄的阴影，更显得疏远感很强。
　　眼眸漆黑，晦暗不明。
　　可能是昏暗光线的加持，此刻让苏祈觉得他就像……
　　一条悲伤的大狗狗。
　　不喜欢这种感觉，总觉得他应该是那种热烈明艳的人，每次看他面色淡淡，就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让他有情绪。
　　惹他生气也好，逗他开心也好。
　　事实上，苏祈也这么做了。
　　直接走过去，把那盘哈密瓜放在木塌上的小方桌，顺势踢掉拖鞋，盘腿在旁边坐下。
　　苏祈戳了一块哈密瓜丢进嘴巴里，含糊说：“吃瓜”。
　　顾临掀掀眼皮，“嗯。”
　　苏祈扔了一只拖鞋砸在他拖鞋上：“怎么？还得我喂你呀？”
　　“也行。”那厮撇头看她，嘴角微微勾起。
　　“想得挺美！”苏祈怒了，把另一只拖鞋也扔过去。
　　被气到了，本来想一鼓作气把哈密瓜全吃完，但是奈何今晚吃太多，撑得慌，就顺势也跟着他一样躺下来。
　　入眼广阔的夜空让心境也变得开阔起来，可能是要刮台风了，晚间的风也大了一点。
　　两个人也没说话，耳边有夜鸣虫“吱吱”的叫声和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音，让人变得心软软的。
　　“顾临。”苏祈忍不住侧头，小声叫他。
　　“嗯？”他也侧头看她，背着光，鸦羽似的眼睫下那双狭长的眼睛黑若点漆。
　　对上那双眼，让人心脏骤然一停，苏祈把头转回来，声音轻飘飘：“你是不是不开心？”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漫不经心。
　　苏祈认真道：“是因为叔叔阿姨回来了吗？”
　　“不是。”
　　苏祈侧过脸看他，“那就是因为朋友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顾临偏头，微微挑眉，不可置否，“怎么看出来的？”
　　苏祈抿了抿嘴，小声解释：“因为我觉得对你而言，亲情应该是第一顺位，下一位应该就是朋友。学业啥的你应该不会担心，那个爱情什么的你应该不……”看你这么生人勿近的样子，女朋友应该不会有的。
　　当然这句没有说出来，苏祈说一半卡住了。
　　男女朋友这个话题对于高中生而言，好像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话说到这里应该可以猜出后面是什么了，但是顾临还好死不死问：“不什么？”
　　一脸“认真等回答”的样子，似笑非笑。
　　苏祈顿时脸涨红，恼羞成怒：“就是你不懂！”
　　“哦？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这厮的嘴角弧度越发上扬。
　　这个人！真的是！
　　可恶至极！
　　苏祈怒了，湿漉漉的杏眼瞪他，看他低笑，又觉得气势不够，坐起来瞪。
　　女孩白净稚嫩的脸写满了恼怒，抿着嘴。
　　嘴角的酒窝浮现让她的生气并没有多少威力，倒显得朝气蓬勃，带着不自知的明媚，像一簇方绽放清丽的栀子花。
　　苏祈看见顾临眼角下弯，似是心情很好，更加不爽，不假思考地说：“我这不是觉得你像一条悲伤的大狗狗，才来安慰你的，你怎么这人这……”
　　话讲一半，又卡住了。
　　糟糕！
　　好像是……把刚才想到的那个比喻说出来了！
　　把人家像狗这件事说出来，应该没有人会开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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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顾临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差点呛到，声音悠悠：“悲伤的？大狗狗？”
　　对上他那双意味深长的眼，苏祈觉得瞬间气势全无，只是讷讷地跳开话题：“所以……你是因为朋友怎么了？”
　　四周很安静，显得女生柔软的声音格外小心翼翼。
　　顾临只是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恢复原先的懒散，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别人：“大概，就是失去一个朋友了。”
　　有些人可能只能陪伴你走过一段时间，然后在各自的人生里渐行渐远。
　　苏祈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安静陪他一起看星空。
　　月色朦胧，星星摇摇欲坠，夜空的深蓝色渐浓，浸染了今夜渺小又真实的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