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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救命稻草 ...

  •   醒来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眼神忧郁地看着我。
      窗帘拉开,阳光照射在我伤痕斑驳的皮肤上,我抚摸手背的红肿,我感到明显的疼痛,我看到他正衣冠整洁,而我的衣衫凌乱,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我难过地发现,昨夜的玫瑰花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究幻境留不住。
      “毕业之后,你是第一个说我的画好看的人。”
      男人打量着我。昨晚未曾有过的羞耻感如今却顷刻泉涌而出,我不由得转过身去,不看他哀怨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章程。”
      “章程吗?”他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问题吗?”
      “你饿了吧?我先去给你买点早餐。”说罢,转身出门。
      真是虚伪。睡都睡完了,现在把我弄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还有什么心情吃早餐。
      昨天晚上,我怎么就轻易地把自己给了他呢?怎么就这样把自己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我艰难地起身,捡起地上的衬衫,穿上裤子,又向沙发走去,想拿我放在里风衣的手机。
      可身上的伤痛本就让我寸步难行,疏忽之间,我又不小心被地上散落的调色盘绊倒,整个人摔倒在一摊画布上,额头也重重地磕在一旁的雕塑人头上。
      钝痛从头部一点点蔓延,牵动着我疲惫不看的身体,我真是再没有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这个时候,我听到我风衣兜里的手机响起执着的铃声。
      一遍遍无人接听,又一遍遍响起。我努力起身,挣扎着、最后几近是爬到了手机旁边。

      电话那头,张书文怒骂:“章程!你又去哪鬼混了?下午有手术你不知道吗?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干了?”
      张书文是我在医院最好的朋友,我和他同一所高中,又一同在北医毕业,时至今日,也只有他还愿意管管我,担心着我未卜的前途和即将被我亲手毁掉的职业生涯。
      我这才猛然想起,今天下午我有一场重要的手术要做。

      我忘了我是怎么拖着瘫软的肉身走出这间画家的公寓,走到街上,又是怎样搭上了一辆出租车(我的车被我停在酒吧门口,酒吧距离男人的家里其实有着至少40分钟的路程,一点也不近),狼狈不堪地赶到医院。只是我想,我出现在张书文面前的时候,一定衣衫不整,昨晚的酒气还没有消散,手是红肿的,嘴角撕裂,额头还有刚刚留下的新伤。
      他显然也被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跟人打架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没事,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摔倒了,不小心擦伤的。”
      我庆幸当时是在冬天,庆幸长袖长裤的遮挡让他看不到我身上淤青红紫的性痕。
      但还没等我清醒过来,就感受到我左颊火辣的疼痛。张书文一拳把我打到在地:
      “章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手术要做?你喝了这么多酒,还把自己的右手弄成这副德性?你不想在医院干了是不是?你知道手对我们眼科医生有多重要吗?你知道主任对你已经有多么不满了吗!”
      张书文的声音歇斯底里,到最后竟然哭泣起来。
      看他这样难过,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我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谁还会这样关心我,谁还会记得一年前的我也曾经是一个积极上进、医术精湛的有为青年。
      除了他,谁还会为我的堕落心痛呢?
      除了他,谁又会相信我的心里还有一丝不被酒精麻痹的清明与光亮呢?
      或许,只剩下魔鬼了吧。
      我的眼角变得湿润,声音哽咽:“对不起啊,书文,下午的手术,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上了。”
      “是啊,我巴不得你让我来做,我做的越多,我晋升的就越快,你对我来说就越没有竞争力越没有威胁是吧!我就盼着你被医院辞退,我就盼着你最后死在酒吧……我真是不想管你,真tm的不想管你了……”他说着说着,埋头在我肩上失声痛哭。
      那哭声那么痛苦、那么委屈,那哭声让我感动而绝望。
      我第一次觉得后悔,后悔当时怎么就答应了魔鬼的邀约。
      我原以为能救妈妈的性命,可到头来,众叛亲离,万般唾骂,就连最后的一个朋友也可能离我而去。
      “别不管我,我错了,我错了……”我抱住张书文,就像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不能让他离去,我不能,不可以。
      “我错了,你别不管我,我答应你,我改,我会改的,好吗……”
      “章程,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答应我,振作一点……”
      我哭着点头,又捧起张书文泪眼阑珊的脸庞,像一个索要糖果的孩子:“你别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好吗?”
      “你答应我,从今天起,一定要改,不要再去酒吧了,不要再喝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了……你答应我,不会了,啊?”
      我犹豫了。即便随口答应他,我只会屡次再犯,然后再次伤透他的心。
      我的玫瑰还不见踪影,我的魔鬼还不肯现身,我已经能看到地狱的深渊离我越来越近,甚至能想象出它斑驳惊悚的恐怖怪状,又让我如何改过自新呢?
      一错再错,我只会走向世人眼中的炼狱;可在这个时候改过自新,我是真的会掉入地狱的深渊。
      “你快说,答不答应啊……”
      “答应,答应……”
      我的回答声音微弱得几近听不见,但是那短短的四个字对张书文来说却好似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让他不再哭泣,让他久违地对我露出笑颜。
      “好,那我和主任说,你今天下午临时有点事,我来替你做,你换成下周二的那台手术。快起来,别哭哭啼啼了,你看我们两个男人在这了嘤嘤唧唧像什么话啊。”
      我应和着,却不想松开抱紧他的手,只怕一松手,这个唯一的朋友就会从我身边溜走,只怕一松开这株救命的稻草,我就会立刻滑入万劫不复的灾难之中。

      三天后,下班的时间,当我走到我的停车位,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章程。”
      是那天在酒吧的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而深邃,就像他那双忧郁的眼睛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我回过头,看到他仍穿着一袭白衣,而白色弥漫之间,唯一的点缀是他手中的一束红色花束。
      蔷薇科蔷薇属的有刺灌木切花月季,一株绽放的玫瑰花。
      “对不起,那天是我无礼,我想请你吃个饭,你能不能赏个脸,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他的解释我不感兴趣,但他的玫瑰,我实在不忍拒绝。
      不出意外,那支玫瑰应该是他向我道歉的礼物。
      神圣的玫瑰、炙热如火的红色,我多想赤手捧起一束,被算根茎扎得遍体鳞伤,也再所不惜。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流连在他手中的花束上,主动递给我:“是送给你的。你真的很美,像玫瑰一样美,你是我想要赠送玫瑰的男人。”
      我颤抖着手,战栗地接过,那花朵不是冰冷的,还残存着血液的温度。那花朵的香气不像兰草的淡漠,也不像桂花的庸俗,她被赋予了高贵的含义,是世间最曼妙的芳香。
      “谢谢。上车吧?”
      男人看我答应,露出了微笑:“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王尧。”
      我点头,打开车门。
      其实现在想来,他对玫瑰的钟情、他用玫瑰表达对一个男人的‘渴望’、他永远都穿着的那一袭白色,甚至他轻易就知道了我在哪里工作,这种种举动都有异常之处,我多少都应该留一份戒心。
      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载着一个自称画家的男人和一束绽放的玫瑰驶向远方,我们行驶在通往饭店的路上,但是我的心却已经向城西南墓地的墓碑旁飘去。
      不知道这一次,我的玫瑰会符合条件吗?这一次,她会在友人华归魅之墓前,变成无瑕的白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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