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天使着白衣 ...

  •   我记得那天我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坐在酒吧的吧台前,并不谢绝坐在身边的美女的眉目传情。
      今天是2018年十月二十四号,距离赌约开始,整整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这荒诞不经的一年,这光怪陆离的一年,这一年把我从一个本分老实的眼科医生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混迹风月四处留情的浪荡子。
      妈妈多少次劝我踏踏实实成家立业,朋友总是背后骂我关系混乱,可他们谁又会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收到一支平平无奇的红玫瑰啊?
      我饮尽杯中残酒,装作无意将手搭在美女的肩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故作低沉,自信自己磁性的声音和俊秀的外表已经引起了这个女人的注意。
      “我叫桂花树。”美女拨开我的手臂,调侃地笑了笑,然后从坐位上起身:“帅哥,我是在看你身后的彩绘玻璃窗。让一下,让我过去,好吗?”
      我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自讨没趣,于是乖乖站起来给美女让路。
      心中也不免自嘲:看来我真是被逼到了穷途陌路的地步,随便看到一个人都开始发情,要是遇上一个较真的姑娘,估计还会落个性骚扰的罪名。
      没办法——谁让我只剩一年的时间呢?谁让在过去的整整一年中,我都没有收到一束符合条件的玫瑰花呢?
      过去的一年里,我交往了五个女友,收到过两束玫瑰,可是当我把他们放在墓地前,却须臾之间通通变成灰烬。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不用一年就可以完成收到十二束玫瑰的目标,可是我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作为一个男人,我往往是一段恋爱关系中玫瑰花的赠予方,而不是收到玫瑰的人。
      魔鬼真是阴险,他用一个看似荒唐的赌约,让我以为两全之事已经唾手可得之时,又用漫漫的时间一点点耗尽我的耐心,看我堕落声色、看我游戏人间。
      我目送着美女的背影离去,也正想起身离去,却用余光瞥见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
      我嗅到他直白的、凝视的目光,我感受到他正从上到下审视着我,仿佛在用眼神暗示着想和我交谈一番的欲望。
      于是我转头回看,他也并不逃避我的目光,而是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手中拿着笔,好像正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他长得俊美而又忧郁,而尤其吸引我注意的是他高挺眉骨下凹陷的眼窝和深邃的双眸——让我不自觉地想到那个改变我命运的男人。但他的瞳孔棕黑明亮,并不像撒旦一般眼神空洞。
      于是仿佛是收到来自魔鬼的指引,我在他的目光的注视下走了过去,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并不对我的到来感到意外,对着我微微一笑,又低下头继续他在画本上的创作。

      “你在干嘛?找我有事吗?”
      我看向男人手中的画本:白纸之上,男人用廖廖几笔就勾勒除了一个穿着风衣、坐在吧台前的男人,画中的男子手拿着酒杯,目送着前方离去的姑娘。
      我不懂绘画,但那天晚上,在暧昧的音乐声中,我就是觉得这画中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而这神韵让我灵光乍现:
      或许我一直努力错了方向?如果姑娘们不会赠我玫瑰,我可不可以试着成为男人眼中的“姑娘”?
      “你在画我,对吗?”
      “是的,因为你很美,而且令人心碎。”
      “为什么?”
      “美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碎的。”
      “我能看看你的画册吗?”
      “可以。”男人递上画本,仍旧面带着忧郁的微笑。
      “你笑什么?”
      “你是这几年来第一个主动要求看我画册的人。”
      我将画册向前翻去,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除了画着我的那一页,每一张画纸上,都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玫瑰。
      一支或一簇、含苞或绽放、黑白的勾勒或是绚艳的红色、羞怯含蓄或是热情奔放……
      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每一张都画满了玫瑰花。
      其实我对绘画根本一窍不通,但是除了撒旦,我想不会有人知道玫瑰对我意味着什么:
      玫瑰是希望、是性命、是我和妈妈的今生与来世、是我大好的前程和功名。
      而这个男人的画册,与我而言无异于救命的稻草,让我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再次看到了一点救赎的光亮。
      “你很喜欢玫瑰花吗?”
      “毕生挚爱。我一辈子只画玫瑰花。”
      “你画的玫瑰很好看。”
      男人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此刻,我的目光才终于从他的画册上移开。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可能是因为久经洗涤的原因,布料已经变得略显褶皱陈旧。下身是一条米白色的牛仔裤,倒是和我的一袭黑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指了指画本上画着我的侧影的那一张:“你说你只画玫瑰,那这个是什么?”
      “这个不是玫瑰吗?”他又拿起铅笔,简单几笔,就在我手中添上一支含苞的玫瑰。
      我疑惑地看着他忧郁的眼睛,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不敢相信他只是一个寻常的“陌生人”。
      如果说他那深邃的眼窝、那对玫瑰的钟情尚且可以算是符合常理,那他刚才在我的手中添上一束玫瑰花的举措,让我怎样不心生疑窦呢?
      “你是华归魅派来的人?”
      “什么?”
      他语气自然,好像对我提到的这个名字完全不知情。我久久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从中我看不到一丝的躲闪与逃避,也看不到半点撒谎之后的心虚和胆怯。
      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吗?
      酒吧的灯光已经在渐渐熄灭,音乐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我看了看表,快到打烊的时间了。
      我没有要走的意思,男人却已经穿上大衣,收拾起自己的画笔和画册。
      他的大衣也是白色的。
      我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不仅因为他身上还有太多的疑团解释不清,也因为我隐隐预感到,他就是那个会送给我玫瑰花的男人。
      但是没等我挽留,他却先开了口:“去我家坐坐?我家离这很近。”然后就走出了酒吧。
      我没有迟疑,径直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他前我后,我们没说一句话,只是一白一黑的两个人影,默默穿越灯红酒绿的小巷,穿越车流熙攘的马路,穿越一眼望不到头的天桥和准备收摊的摊贩。
      男人的白衣素净,我的黑衣沉暗,黑白交错之间,我的眼前仿佛又一次浮现出了魔鬼的容颜——撒旦也是时黑时白的装束。
      我记得当我把第二支玫瑰花放在墓碑前的时候,它瞬间就我眼前化为灰烬了。
      那时候,我绝望地呼唤着撒旦,质询着到底什么样的玫瑰才算符合条件,痛骂他阴险小人卑鄙下贱。
      但是意料之中,我没有见到魔鬼,只有旧友操着旧调,云淡风情地回答我:“魔鬼穿黑色,天使着白衣,华归魅,正邪之间。”
      眼前这个男人,难道真的和撒旦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吗?我几乎忍不住说出“魔鬼”二字,但是马上又想到那尸骨无存的诅咒,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的举动就让我全部的疑虑烟消云散,让我笃定这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并不是天使,也绝非魔鬼,只是一个落寞不得志的青年画家,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同性恋而已。
      他把我带到他的家里,刚进到房间,我就闻到浓烈的油墨的味道,但他却并不开灯,只是拉着我的手向客厅深处走去。
      借着一点窗帘的缝隙透过来的微弱的光,我感到他的客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虽看不清细节,但能分辨出画笔、画框、颜料和调色盘的轮廓。
      我忘记了我当时开口到底想问点什么,只是记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粗暴地将我推倒在地。
      我置身一片狼藉之中,身下的肩膀有某种硌人的硬物,应该是木质的画框;我左手触摸到一堆仍蘸着颜料的画笔,右手磕碰到雕塑上,而他压制着我,让我动弹不得,让我的身体只能在一堆凌乱上苦苦挣扎。
      我感觉木刺滑破了我的衣服和后背,我知道我的手在他的暴力之下一遍遍磕打着坚硬的雕塑,手背一定已经变得肿胀。
      但那时候,我没想起反抗,我只觉得玫瑰花的倩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等我终于想起呵斥他放开我的时候,他已经急不可耐地用吻堵住了我的嘴唇,而我还没来得及推开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解我的衣服了。
      关于这一晚,我的回忆里只留存了一些奇怪的字眼:没有羞辱,没有疼痛,没有应有的愤怒。
      当我躺在画纸之上、当粗糙的画框摩擦着我肌肤,当他的亲吻渐渐变成啮咬之际,我的鼻腔中好像充斥着一股玫瑰花的香气。
      他的身体不是身体,是玫瑰的根茎;他的面容不是面容,是玫瑰的花瓣。我觉得我幸福极了,我沐浴在一片无边无际花海中,我肆无忌惮地吸吮着每滴花露,置身在仿佛蜜糖一般香甜的、玫瑰的芳香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