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战争 ...
-
楚安澜一个人坐在梧桐树上,月光清冷,寂然无声。
曾经她就是这般一个人坐着,后来多了一个人陪她,如今又重新变成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
清冷月辉流转,落成晶莹的一滴泪。
树影婆娑,叶片发出互相摩擦的轻响,在夜风中无声幽咽。
声音突然大起来。
“谁?”
“殿下。”
阿札动作轻巧迅速地攀上碧桐树,在树下投出一个颀长的少年身影。
“你来做什么。”
“殿下,您的相思子散了。”
阿札的眉眼在月光下格外温柔,掌心静静躺着一串鲜红的相思子,被月光镀上一层薄润清辉。
“你……”
“殿下,不要说。”
重新连接成串的相思子被阿札认认真真地挂在楚安澜手腕上。
“朵珂,不要说。我亲爱的朵珂,我会回来。”
目光缱绻,双手交握,楚安澜最终选择让夜风去解释这一切。
“公主殿下,请等着我。等您十六岁,等真正的好时光到来,我会成为能配得上您的人。到那时,即使是陛下也再也不能阻拦我们。”
他的目光在楚安澜腕上流连许久,最后只是平静地重复道:“殿下,等我。”
那天之后,延和帝好像突然对楚安澜的婚事上了心,暗地里开始在洛京权贵中挑选德才兼备的青年才俊,有意为楚安澜寻一门稳妥的亲事。
楚安澜表面应付着,实则爱答不理,延和帝左挑右选,怎么也挑不好,事情就又这么搁置了下来。
阿札与楚安澜私下里的往来一直不曾中断,凤梧宫是楚安澜的地盘,延和帝又对她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来了。
秋闱,春闱。
秋闱前,楚安澜悄悄送了一枝桂枝给阿札。当桂花开放之时,阿札中举,得武解元。
楚安澜松了半口气,阿札能中举,至少证明父皇没有动别的手脚,未来……还有希望。
数着日子,秋闱放榜后便渐渐入冬,寒气渐浓,也到了一年中最让热闹的元月。
民间一家团圆,百姓和乐,宫中同样会举办宫宴,百官宴饮,赐礼嘉奖。之后是例行的祈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祈福大典由天子主持,留在洛京的皇室成员都要参与,祈福结束后才是独属于皇家人的家宴,到这时,皇家的一年才算彻底结束。直到元宵佳节结束之前,这一段时间都是悠闲放松的,小辈不用上课,皇帝也不用处理政事,除非当真十万火急。
楚安澜偷溜出了宫。
新春后,民间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上元做准备,处处张灯结彩,屋檐街角随处可见五光十色的花灯。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宫中那些由顶尖匠人制作的花灯制作精美,巧夺天工,只是皇宫里头人丁稀落,没有民间热闹繁华之景,到底是清冷。
楚安澜看着夜幕下明明晃晃的七彩琉璃宫灯,神情有些恍惚。
星河漫天下,年轻的少年少女们纷纷出游,几乎人人手中都提着一盏小灯,如星斗,如流萤,熠熠生辉。
这些小灯在黑夜中汇聚,仿佛成了一条流动的地上星河。
绕城而过的洛川河上,粼粼水波中,朵朵河灯顺流而下,承载着千千万万百姓的希冀,被河水送往远方。
“卖灯笼啊,卖灯笼嘞,卖现扎的灯笼——姑娘,您要不要买只灯笼呀?老汉这里什么灯都有,桃花灯,鲤鱼灯,元宝灯,龙凤灯……”
有人在背后叫卖灯笼,楚安澜刚想回答,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劳烦老丈,在下要两只桃花灯,两只鲤鱼灯。”
是阿札。
“好嘞。”老汉乐呵呵地找出两只灯笼递给阿札,瞧了一眼满身珠翠的楚安澜,低声道:“后生仔,你的心上人?来来来,这两只灯笼拿去哄哄……老汉看着姑娘在河边坐了好久了嘞,姑娘是要哄的!”
“多谢老丈。”阿札笑了一笑,并没有回答他,转身把灯笼递给了楚安澜:“殿……朵珂,今天怎么出来了?那边都结束了么?”
老汉仍在喋喋不休,想多推销几只灯笼:“老头儿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无所谓,老了之后方觉错过,那年她说要去看上元庆典,没想到……后生仔要珍惜啊!喏,你们要放河灯,老汉我这里有笔墨……”
楚安澜什么也没说,静静接了笔蘸了墨,于是鲤鱼灯中的小笺便多了一行清秀的字。她写得太快,阿札没看清她到底写了什么。
“许了什么愿?”
“嘘。”楚安澜半闭着眼,将桃花灯送入水中,“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洛川河面泛起涟漪,于是阿札也不再问,将纸笺塞入灯芯后就将河灯送走。
烛火微明,在波澜起伏的水面上荡漾,背后是老汉轻微的絮叨:“明儿个就是上元啦,现在也当迎天官老爷了吧?不知道今年是个什么光景……”
“铛~铛铛~天官下凡,赐福人间,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远处的吆喝声混成一片,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楚安澜回过头去看,一尊高大的天官像正被人抬着,满街巡游。再仔细去看,那不是雕像,而是灯笼扎出来的神像,将四周映照得灯火通明。
“天官老爷保佑,天官老爷保佑……保佑她平平安安,身体康泰……”
老汉放下手中的灯笼,口中虔诚低语。
天官像的眉目模糊又温和,似乎真的能庇佑苍生。
小孩子在欢呼,大人们在祈福,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在这一片欢腾中,楚安澜隐约听见马蹄震地之声,穿过无人的街巷,往皇宫而去。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阿札并未注意到这些,也向着天官像祈福起来,“朵珂,还有不到一月就是春闱,我会堂堂正正地迎娶你,这是我们的约定。”
“……嗯,约定。”楚安澜压下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将一道平安锁挂在阿札颈间。
“陛下!前线紧急线报,羯罗突袭碎叶城,二殿下……不幸殉国。”
“什么!”
本该难得热闹的皇宫中,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
“你再给朕说一遍!”
传信将士的声音艰涩无比:“碎叶城破,碎叶郡守与二殿下以身殉国,尸骨无踪。这是碎叶郡丞的传书,请陛下过目。”
“阿图汗!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延和帝匆匆扫过线报,气得几乎要将玉玺砸烂:“传朕口谕,宣镇国公、冠军侯、忠勇伯、兵部尚书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是!陛下!”
洛京城的平静被一夕打破,举国哗然。
边疆战事停了不到十年,竟又燃起烽烟!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延和帝连夜召集大臣入宫商量对策,宣布大昱进入紧急战时状态,又钦点冠军侯为冠军大将军,集结兵力,支援边境。
这架庞大的机器重新告诉运转起来,征兵,拨粮,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被吩咐下去。
“又要打仗了,又要征兵了,这可如何是好……”
“……听说二皇子也战死在碎叶城了,日子真难过……”
“停战不过十年,唉……”
去洛京城里走上一圈,繁华犹在,却总能见到步履匆匆的行人,总能在不经意间听见种种不安之语,这种不安又凝重的气氛简直要将人压得喘不上气。
春闱被延后了,整个朝廷都忙于商量针对羯罗的对策。与气势汹汹的羯罗大军相比,春闱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延和帝紧盯眼前的军情,表情严肃沉重。在最初的愤怒被平息后,仔细分析就能得出结论,情况并不乐观。
碎叶城是军事重镇,把握着整个云川郡的咽喉要道,碎叶一破,后面的燕山关就要直面羯罗的铁蹄。
“父皇,儿臣愿随冠军侯一起,前往云川前线!”
“荒唐!胡闹!”延和帝差点将手中的线报砸在大皇子脸上,“你二弟在前线身殒,你还想让为父再赔上一个儿子?”
“陛下,调集平宁、陵州两地将士赶往燕山关支援,或许可行。”
兵部尚书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从洛京带大军出发支援未必来得及,燕山关有天然关隘,备军不多,如果羯罗不计代价要攻入燕山关,那整个云川都未必能保住,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延和帝闭上眼,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兵部尚书之言可行,只是要付出代价。这些东西自己何尝想不明白?只是千古以后,青史的恶名就要由兵部尚书来替自己承担了。
“陛下!”
“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