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枝》元源圆子

1、第一章

　　从赵国都城诗蚩城出发一路北上，过了函谷关，就是越国的地界。
　　到越国时正好入了冬，越是往北，天气越是冷，恐下起大雪将路封了，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年前堪堪将景阳公主送到了上阳京。

　　赵国的使团抵达上阳京那日，正巧赶上了第一场雪，为本肃穆的上阳京增添了几分神秘，站在城楼之下，令人心底生寒。

　　景阳公主崔沅为赵国典仪长公主独女，其父崔闵官拜太子太师，刚落地便封了郡主，自幼体弱便养在姑苏崔氏老家，由其曾做过大学士的叔父教导。因着身子不好，崔沅自幼便受崔氏全族呵护，也并未太过严苛，好不容易养到及笄之年，却因赵国战败，国君无女，只得受封公主，嫁到越国。

　　修整几日，便该拜见越国皇帝。
　　崔沅在越王宫外下车，只见一众官员立于玄武门口，身上已落了一层雪，想是等了许久。
　　为首的官员是个女郎，年岁看着和崔沅差不太多，身着赤色官袍，看袖口绣的花样似乎是个武官，且官位不低。
　　随侍的人都不可入宫，瑾夫人便带着一众侍卫丫头等在宫门口，崔沅则坐上官员们备好的小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无恙殿去。
　　过了中直道，拐上几拐，便是古朴高大的无恙殿，崔沅由宫婢迎着进了正殿，对越王行了礼。
　　大殿有不少官员正在议事，见景阳公主进殿，官员们便退到西侧殿议事，由宫婢引着崔沅行礼上座。
　　越王倚在椅子上，笑着打趣道：“孤听闻景阳公主是典仪大长公主和崔公的独女，且自幼身体不好，路途遥远，崔公怎舍得。”
　　赵国皇室子嗣艰难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赵王后宫的妃嫔多到人人都说他贪恋美色不管朝政，他唯一的弟弟长平王府中也是姬妾众多，奈何二人府上的姬妾别说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如今赵国的太子还是从皇室旁的不能在旁的人家里过继的。典仪大长公主嫁到崔家十数年也只有她个女儿，还因为胎里带的弱症只得送到姑苏慢慢调养。
　　崔沅朝他福了一礼，浅笑道：“中原一战赵国战败，自然该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这一句话说的越王高兴，大手一挥赏了许多稀世的宝物，正巧这时外头来人通传，说太子携宁王与四皇子来请安。
　　殿内官员们站到大殿两边，刷刷地跪下去一片，只见门外一身着玄衣绣金龙的郎君为首，左边郎君身着深紫为底，金线为绣的广袖圆领长袍，右边的却是一身深蓝交领长袍，领口银丝作绣，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崔沅被那身着深蓝衣袍的郎君惊艳了一把，他看着便较另外两个郎君年轻不少，看着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眉目疏朗，双眼明亮，视线交错那一瞬，引得崔沅一阵愣神。
　　这便是四皇子了，也不罔他母亲明修仪曾有“第一美人”之称。
　　几位皇子陪着越王闲聊，崔沅不好参与，便一直在殿中静静坐着吃茶，并悄悄观察几位皇子。
　　此时的宁王正打趣四皇子最近读书不甚认真，笑起来温和又多情，看着便像个文弱的书生，只是他身姿挺拔如松，隐隐带着几分武将的影子。
　　太子身上的书卷气不比其他两位皇子，眉眼间带着浓厚的杀伐之气，若给他一柄长剑，怕是当即便可舞一段剑，与殿上几位官员侃侃而谈之时毫不逊色于他人，显然是文武双全的。
　　几人在大殿聊的入神，显然忘了坐在一旁的崔沅。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来报定王来请安，众人皆是面色一变，只见一身着藏青色长袍的郎君进殿，向殿中各人见过礼后便转头向她：“这便是南边来的景阳公主吗，不愧长在姑苏，当真是如出水芙蓉般的女郎。”
　　越王终于想起她来，记着她身子不好，忙差人送她去侧殿休息。
　　待到离开无恙殿，崔沅又被留在皇后宫里坐了许久，直至夕阳西下，终于得以出宫。

　　长街之上崔沅又见到那位所谓的定王殿下，仍是白日里的衣袍，身后跟着许多护卫，一行人在长街缓缓走着。
　　见着崔沅的仪仗，定王便向她的车架来，被护卫拦住也不恼，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正巧见着公主，倒不用跑一趟了，这是京中新开的糕点铺子请来的南边的师傅做的点心，想着公主初到越国，不一定吃得惯这里的膳食，便差人买了来，望公主笑纳。”
　　崔沅自认为与这位定王是不熟的，自是不敢吃他送的吃食，便先收着带回驿站。

　　年前的时候朝臣们都无半刻消闲，驿站里的人们也忙的团团转，因为万事有阿祖与瑾夫人安排，崔沅便得了空打听了好些几位皇子的事。
　　越王膝下四位皇子只有皇长子定王姬少康与皇四子姬少诚没有正妃，若是要许，大概便是这两位，否则便只能做太子姬少胥的侧妃了，崔沅心中赞叹越王教出的儿子都是品行端正为人有礼的，对这几位皇子印象也都还不错，嫁给哪个日子都不会太过艰难，只是嫁给谁要由越王来定，未免有些遗憾。

　　按理说新年宫宴一直只有皇室宗亲们参加，只是越王念及崔沅刚来上阳京，也不认得什么人，一个人未免冷清，便下旨将她传召进了皇宫。
　　皇帝在席面上呆了不多久便回无恙殿处理政务了，顺道将太子宁王一并带走，宫嫔们便也散去不少，大殿上便只剩下定王，四皇子，宁王妃，太子妃，定王两位侧妃以及她。
　　定王与四皇子两人互相祝了一遍酒便分开，定王来了崔沅边上，甄了一杯酒道：“公主来自南边，当是没尝过漠北的佳酿，这佳酿风味独特，公主可愿赏脸。”
　　定王眉目含笑，眼中有几分朦胧的醉意，眼波流转，显得多情又温柔。
　　崔沅跃跃欲试，手都要接过酒杯了才想起瑾夫人的嘱咐，只得低头致歉：“我自幼体弱，夫人嘱咐过我不能饮酒，多谢殿下的好意了。”
　　“是我有失妥当，还请公主原囿。”
　　二人略微寒暄了几句无恙殿便来人传定王去，定王只得匆匆离去。
　　定王前脚走开，后脚姬少诚便同太子妃定王妃一道坐到了崔沅边上，拉着崔沅一起拉家常。
　　太子妃与宁王妃说的起劲，四皇子与崔沅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期间四皇子怕她饿着，差人取了好几次点心。
　　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有人请她们移步偏殿，崔沅见机便离了席，剩下几位女眷都还要等诸皇子的准话，四皇子便同她结伴出宫。
　　四皇子性格爽朗，一路上逗得崔沅笑个不停，行事却从不逾矩，走前还特地嘱咐她回去再吃些好克化的小食垫一垫，免得宴会上没吃饱半夜再饿。

　　次日定王府送来了一匣子首饰，附了一张上元节灯会的帖子。崔沅一直听说上阳京年节时的盛况，还未亲眼见识过，便欣然应允，挑起了逛灯会时的衣裳。

　　上元灯节那日，上阳京极尽繁华，长街之上无一暗处。
　　崔沅在姑苏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场面的，姑苏虽也有河灯，可比起上阳京来却实在少了几分味道。
　　崔沅见街上花花绿绿的摊子实在喜欢，便在一个摊子买了个小巧的兔子灯，正巧在摊子边上见到太子同一个红衣的小女郎。
　　那小女郎一眼便看到了定王，跳着朝他招手：“少康哥哥安好！”她的眼睛亮亮的，好似藏着星河，看着她的笑颜，崔沅也不自禁的带了几分笑意。
　　定王也是笑意吟吟的：“阿图看上哪个灯了，少康哥哥买给你。”
　　小女郎提起手中的花灯：“少胥哥哥已经买给我了呢。”说罢又看量向崔沅道，“不知这位姊姊叫什么，我们的花灯长得一样呢。”
　　崔沅向她福身：“我是姑苏崔氏的崔沅。”
　　小女郎也忙回他一礼：“姊姊好，我是云州元氏的元图。”
　　见两人如此煞有介事的自我介绍，太子与宁王一同大笑起来：“阿图在宫里也从未这般好好行过礼。”
　　既遇上了，几人便一道去近处的茶楼喝茶，待到离开时，元图已经挂在了崔沅身上，一口一个姊姊，逛完后还非要送她回去，惹得崔沅一晚上嘴都未曾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