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侧君 ...
-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和煦的春景,偏偏不多时便冷风大作,隐约有下雨的迹象。
“殿下,外头风大,让各位士子进来避避雨?”内侍小心翼翼地问。
也不知是什么人触了这位大爷的霉头,自己一介小小的内侍估计要遭殃。不止封典之事,封典完还要遴选德才兼备的公子郎君呢,这样拖下去什么时候能结束?
“不忙,”伍佰万边啃着桌案上的果子边回应,“想来我皇宫中的雨景新科进士也没欣赏过,不如就今天一齐欣赏了。”
内侍头皮发麻,但他只得将此话向外面候着的人复述。
殿外等候的众人见内侍出来了,脸上挂着喜色,互相庆幸:“差点淋一场大雨!”
哪知这雨他们是淋定了。
“殿下有令,内禁雨景别有一番滋味,请新科士子欣赏雨景。”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哀嚎连连,都是世家勋贵家的公子郎君,哪里淋过大雨?
“公公,”一人忙拉住内侍的衣袖,不着痕迹地递了一个元宝,“今日殿内是什么情况?”
内侍收下,实话实说:“咱家也不知道呐,陛下病了,这才让皇夫代劳。皇夫本来心情蛮好的,不知在锦帛上看到了那位公子的名讳,勃然大怒……”
得,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众人一听,只得继续候着。心里忐忑:希望别是因为自己惹那位太岁不高兴了。
先不说丞相家公子现在贵为皇夫了,就光论“丞相之子”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得罪呐。
伍佰万前世是纨绔公子,猖狂地不可一世,有人得罪了他,他当场就报,根本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扁一顿才知道谁是老大。
这些新科士子,基本上都是从各地显贵之家出来的,来京城之前就被千叮咛万嘱咐,宁可惹皇帝也别惹丞相家的人。
特别是,丞相家那个不成器整日寻滋挑事的小儿子……
伍佰万哪里知道外面的人在腹诽着自己,他只是在想该怎么把严世嵩这个祸害给办了。
前世严世嵩勾结了羌胡人,如若现在动手杀了他,就不能将祸患连根拔起了。
羌胡的势力早已渗透在帝都,铲了一个严世嵩,他们还可培殖千千万万个“严世嵩”。
隐没在视线之下的宵小,才更能造成威胁。
“时候差不多了。”伍佰万拍拍手。
内侍连忙回应道:“那小的立刻宣诸位新科士子。”
“不不不,我是叫公公传膳。”伍佰万一边打量着金碧辉煌大殿,一边漫不经心地命令道。
内侍:……到底是谁得罪了您啊,吃饭能比封典新科进士更重要吗?
果真传言非虚,惹谁也不能惹丞相家的小太岁。
这小太岁不干正事就算了,吃得还不少。
吃饱喝足,伍佰万擦了擦嘴角;“好了,撤下去吧。陛下吃过午膳了么?”
“回殿下,陛下今早吩咐过了,不必传膳。”
伍佰万扬扬眉:“此事我会负责,不劳公公费心,这几日记着,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没有正事千万别惊扰陛下。”
想着皇帝将脑袋藏在被子里装病的模样,伍佰万心软了几分。
“宣诸位新科进士吧。”
一众人鱼贯而入,有几张面孔伍佰万还算熟悉。
虽说封典,但他只是代表帝王以示对新科士子的尊重,封令都是内侍代发,他当然不必亲自封赏。
“九州英杰宝剑锋,万里英雄入彀中,诸位士子德才兼备,文则满腹经论,武则出类拔萃,文科进士得玉币,领三辅掾吏,武科进士赏金刀,任帝京百户。”内侍宣读诏令,而伍佰万则在不停打量着殿上众人。
“文科进士西川郭兴才、阳川岳云峰,燕台范离听封!赐玉币,汝三人共领京兆南府掾吏,望多加勉励,造福苍生。”
“臣叩谢陛下、殿下恩德,臣等定不负陛下厚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跪谢。
虽然衣杉都被雨水打得湿透,但三人跪礼谢恩,皆是挑不出一丝差错。
伍佰万微微一笑,虽然满殿都是新科进士,哪有几人能担大任?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再往下就是武科进士了,伍佰万暗自找寻着严世嵩的身影。
“武科进士雍州霍予、上郡杜昱、阳川唐子舟听封!赐金刀,你三人齐任左扶风百户,望……”内侍瞥了一眼地上,发现只匍匐了两人,登时大怒,“怎么回事!是何人竟敢抗旨?”
“回公公,唐子舟说自己不堪大用,不能为陛下分忧,先行告退了。”
“他怎敢如此狂妄,此举视我大楚纲纪于何物……”内侍开口斥责,却被伍佰万打断。
“罢,此事我会跟陛下说明,由皇上定夺,继续封典。”
前世的唐子舟,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有力打击了羌胡人的入侵,可惜孤军奋战,最终战死沙场。
这是个人才,他不想埋没,打算找机会跟他“娘子”说明。
至于用与不用,就不是他伍佰万考虑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煞煞严世嵩的威风。
终于找到了。
伍佰万冷哼一声从高台而下,快步走到严世嵩跟前,拧起他的衣领:“罪臣之子!你何敢欺君罔上?”
前世楚国百年基业毁于此人之手,年轻的帝王被此人戕害,大楚四境流血漂橹、生灵涂炭也是拜他所赐!他恨透严世嵩了。
“臣……臣不知犯了何罪……”事情发生地太突然,在场没几个人反应过来。
伍佰万翻肘,将其掼在地上,随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没听说罪臣之子也可以入朝为官。你爹严番被处死之时,先帝曾下诏令言‘严家三代不可再为官’,你有何资格穿着我大楚的进士冠服听封!”
伍佰万是公仇私恨一起报的主,除了自家“娘子”以外,他何曾怂过?
他今日就是要让严世嵩无甚脸面,再揪出严世嵩的幕后主谋。
“诸君可知我为何让你们站在金龙殿外?自大楚立国以来,历代帝王深知百姓之疾苦,恐劳民伤财。此金龙殿,便是太.祖亲自带领宫人修建,历代封任官员皆在此殿,望诸位英豪能多加勉励,体惜百姓,造福万民。”
随后他话锋一转,指着严世嵩:“但,诸君可知其父是谁?夕岁先帝重用其父严番,赐爵赐金,可严番不仅戕害龙子凤孙,还暗自毁损江堤,致使我大楚数万百姓葬身洪潮。眼前这人便是罪臣严番之子。诸君皆出生于簪缨世家,世代清白,此子怎可与诸君同列!”
闻言,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严番之子也能被推举为进士?
严番之恶,自大楚立国以来未之有也,先帝的子女,是严番使伎俩害死的;江都的数万百姓,也是严番淹死的,为换每人几两的烧埋银钱。
严世嵩身旁几人小心地觑着伍佰万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连忙匍匐跪地,害怕波及到自己。
“公公!此人是哪个蠢种推举上来的,此人又是怎样过的举试?”伍佰万脚下的力气逐渐增大,“来人!押入大牢严加看守,给我查!涉及此案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手在严世嵩脖颈间暗自结印,在看到结果的那一瞬间,伍佰万眉头愈加皱的厉害——严世嵩竟有两段命岁!
“殿下,臣……臣父燕台严锐,非……罪臣严番。”
“哦?此事严公子到大理寺再说吧,”伍佰万甩袖,喝令道,“还不快押他下去!”
几个内侍连忙你抱腿我抱腰地将严世嵩抬了出去。
伍佰万的眼神一直注视,直到严世嵩完全被抬走。
他不明白:严世嵩怎会有两段命岁?两段命岁,意味着活了两世。
内心的疑惑不断翻涌,但伍佰万面上仍然镇静,他徐徐登上高台,用眼神示意内侍继续封典。
“青州陈稼穑、巴郡李青涯、沙郡……”
眼见着个个进士都领了玉币金刀,伍佰万心中稍稍宽了宽:终于替自己“娘子”打完了工。
“殿下,还有一事。”
“何?”伍佰万略微有点不耐烦。
“陛下的侧君……应从诸位新科进士中选。”内侍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说出来。
侧君?侧君!
怎么还有这一茬!
伍佰万眉头又拧了起来:“此事怎能由我做主?等陛下身体好了些,由陛下亲自来……”
“陛下让殿下来封典,就是让殿下来挑选侧君的,还望殿下莫要推辞,”南昭踏入殿中,对伍佰万行礼,“臣听闻金龙殿喧嚷,恐新科进士不懂礼节冲撞了殿下,特来护驾。”
伍佰万知晓南昭是所言非虚,但他还是坚持:“我是陛下的皇夫,得遇圣恩,已是感激不尽。此等要事,我怎敢定夺?”
给陛下找侧君,这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把自家“娘子”往外推?就算他伍佰万脑里有水,他也不同意。
再者,他的“娘子”不仅是他伍佰万的妻子,更是大楚年轻的帝王。
伍佰万猜到了:让自己代行封典是表,而趁机敲打自己才是里。
足够高明。
“既然如此,诸位新科进士都请回去吧,”南昭注视着高位上的男子,她眼神里丝毫没有畏惧,相反,带着一种深深的探寻之意,“那臣也就去回禀陛下了,臣告退。”
“等等,南统领,带我去见陛下,我有要事要跟陛下说。”
“陛下在宫中,殿下想见到陛下自然随时可以去见,哪里用得着臣去引见?”
“南统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伍佰万对上南昭的目光,“我,要去神御府见当今的圣上,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