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集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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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弈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按着楚逾明给他的功法锻体、练剑，卯时至申时，日日不落，人也愈发地精神了起来。
楚逾明被他的毅力所感染，也不得不勤快了些。
玉英门弟子，资历较低的须先修习各类课程，譬如锻器、炼丹、符术等。等过几年课业基本结束后，就得定期去演练场上与同门或是门中长老交手，籍此锻炼技艺，互相交流心得，为十年一度的仙门大会做准备。
楚逾明的课程自然是习完了的，只是成绩……一塌糊涂。他是锻器锻不出，炼丹也次次炸炉，叫他画符，他能画个王八出来，硬是气得教授课程的先生踹着他的屁股把他踢去演练场了。当然，从前的楚逾明是绝不会乖乖地按时去练习的。
然而这十几天来，楚逾明真如他过早门口时所言那般痛改前非，每日都要在演练场上磨蹭到日薄西山才回来。儿子的转变让楚掌门大感欣慰，竟然大手一挥提前解了楚逾明的禁足。
楚逾明禁足解除的第二天，他从演武场回来，脑中正想着事情，冷不丁肩头搭上来一只胳膊，正是张卓这厮。
张卓一脸贱兮兮地笑：“唉我说，你是吃错什么药了，最近表现居然这么好？”
楚逾明也笑：“怎么说话的，小爷我突然良心发现了，不行吗？”
“唉，天灵根果然是不一样，这才几天工夫，你就已经赢了师叔一招了，我们这些人连碰到他一根头发都难。”张卓酸溜溜地叹气，忽又一转话锋，“你看你这足也不禁了，什么时候跟哥几个再去温香楼玩玩？我可想死绿柳姑娘了……”
瞧张卓这样子，准是又兜里空空，盘算着打秋风来了。楚逾明对他是毫不客气：“不去。爪子撒开。”
张卓满脸无辜地举起双手，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得很是不怀好意：“这么看来那传闻是真的了？”
“什么传闻？”楚逾明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你还不知道啊？这几日大家都传你楚公子是个痴情种，在你爹眼皮底下金屋藏娇呢！”
楚逾明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绊倒！
以他多年来对厨娘的了解，人前信誓旦旦保证，人后就把秘密抖出去这种事她是断不会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天真率直的大姑娘在和别人闲谈时，无意中被套了话去。
楚逾明当然明白纸包不住火，迟早要让段弈从阴影里走到光下的。但他本来打算的是等过几个月后玉英门对外招收弟子时，再让段弈名正言顺地混进来，没想到这么快便已经走漏了风声了。
楚逾明强装镇定地掩嘴咳嗽两声：“我爹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张卓两手交叉放到脑后：“那是自然，但终究也是时间问题罢了。要我说，你真喜欢那姑娘的话，何不和你爹挑明了说？反正你和沐芸汐的婚事也黄了，按你爹对你的纵容程度，你软磨硬泡他几天，唉，说不定就松口了呢？”
要让我爹知道我这金屋藏“娇”藏的是个大男人，铁定把我腿都打断。楚逾明“啧”一声，胳膊肘捅向张卓：“你怎么不先去把你那绿柳姑娘娶了？成天在我耳边念叨，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唉，怎么就扯到我了！”张卓张大嘴巴故作惊讶，旋即他又颇为窘迫地挠挠脑袋：“我也想啊，可我现在就是个玉英门普通弟子，一没钱二没能力，怎么配娶她……”
这下两人都惆怅起来。
到了楚逾明院门口，张卓还伸着个脖子想往里看，被楚逾明笑骂着赶走了。
楚逾明一进院子，抬眼便望见了段弈。
段弈大咧咧地裸露着精壮有力的上半身，他似乎刚打完一套拳，正拎起后脖颈上挂的布巾擦汗。
段弈稍微转动眼珠，看到是楚逾明回来了，简单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楚逾明本来就不太看得惯他打赤膊的样子，又加上一望着他，脑子里就自动蹦出“金屋藏娇”几个大字，一时更无法直视了。
楚逾明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声，随后试着开口问道：“段弈，你想出去走一走吗？”
段弈似乎有些意外，他沉默片刻后轻轻点头：“也好。”
“那便说定了，明天我有空，正好带你去山下的集市转一转。”楚逾明说完，返回屋里拿了个帷帽出来，递给段弈：“给，你的短发太惹眼了，带这个可以遮一遮。”
段弈打穿越到这里就开始蓄发，但时间尚短，因此成效并不明显。现在只是细密的一层头发松松软软地覆在头皮上，就这么丢进人堆里还是挺吸引目光的。
段弈“嗯”一声，接过帷帽。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偷偷从偏僻无人的墙角翻墙溜出去了。
正是赶集的日子，山下的大小街道上人头攒动，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段弈不由得看花了眼，一时立在街头，不知该往哪去好。
这集市背靠天虚宗，附近的小门小派也是非常多，因此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形式颜色不一道袍的修士，或负刀或抱剑，气宇轩昂地走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其中当然不乏认识楚公子的。他们上前来与楚逾明打招呼，寒暄几番，还不忘瞥一眼楚逾明身后沉默站立的段弈，问这是谁，楚逾明都只打哈哈说是一个从很远地方来的朋友，搪塞过去。
楚逾明和段弈走到人稍微少点的地方，段弈回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轻声感慨道：“这里真好，感觉所有人都很快乐。”
虽然之前通过阅读书籍已经对这个世界掌握一二，但终究是比不过眼见来得真切。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他从未看过有人的脸上会像这样满满洋溢着笑容，从那些空洞无光的双眼中，唯一能够读到的只有深刻的痛苦与麻木。
战争夺走了太多东西。
楚逾明的脚步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去看段弈：“只是因为天虚宗的赋税是所有大门派里最轻的，并且门规严厉，禁止门下弟子欺侮平民。其他地方不会如此，普通人与修士的差距太过悬殊，无论如何被宗门压榨，他们都无力反抗。若是碰上饥荒……”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就在前世，修仙界便遭遇过一场空前绝后的□□，千里寸草不生，饿殍遍地。没有食物，于是那些尚未辟谷的修士将目光投向了瑟瑟发抖的平民……楚逾明到现在仍旧无法忘怀。
那是段弈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后的事了。此时的段弈虽已登仙，足以守护一方平安，但个体的能力终究有限。他救不了所有人，在段弈难以触及的地方，仍有无数人在挨饿、受苦。楚逾明曾跟着段弈去过那些地方，那已经不再是人间，而是地狱。
再几年，段弈就杀上神座，取缔了那位高高在上，冷眼相待众生的神明。成神后的段弈亲手打造了一个不再有修士与平民这样阶级划分的世界，人人富足且自由自在，于是也不再有饥饿、寒冷与痛苦。
那样美好的一切，或许也都在段弈从神座跌落的时刻轰然崩塌。而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再次回到这存在着饥饿、寒冷与痛苦的人间。
段弈很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楚逾明走进一家灵器店，想为段弈挑一把合适的剑。这些天段弈一直用的那把木剑都破破烂烂的了，是时候给他换一把了。
正仰头打量货架上的商品时，楚逾明忽然闻见一股奇特的香味。
他转头，余光瞥见一位紫色面纱蒙面的劲装女子从他身边匆匆走向柜台。
居然能碰见她？楚逾明微微瞪大眼睛。
这位名为慕容珂的女子也算是老熟人了。
前世段弈从仙人洞府出来时，身上除了一把神器别无他物。而段弈未曾考虑过回去玉英门，虽然他顶着楚逾明的壳子，但他并无楚逾明的任何记忆，因此对玉英门没有任何留恋。
段弈在山下集市里行走的时候，身上的神器被一家灵器店的店主一眼看中。店主想要出高价买下神器，但神器已经认主，店主大为可惜。攀谈中，他了解到段弈无处可去，于是就留段弈在店里做了学徒。
过了几日，慕容珂到这家灵器店来赎回她先前典当在这的双锏，与段弈就此结识，此后段弈的每一段历险中总少不了她的身影。
而慕容珂的身份其实是某个被魔教灭国的亡国公主，一开始接近段弈不过是看中他的资质，想借他的力量复仇罢了。不过随着相伴日久，她反而喜欢上了段弈，时不时就盯着他发愣，倏然回神后脸上又泛起大片的绯红。
段弈对此似乎毫不知情，楚逾明在一旁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他有时还真为段弈的迟钝感到心急，恨不得冲上去摁着段弈的头让他好好看清慕容珂眼中那快要溢出来的情意。
然而楚逾明没有等到慕容珂表明心意的那天，她最后举着尖刀刺向了她一直所仰慕的段弈。
楚逾明凝望着慕容珂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
段弈听到这声叹息，不由得也将视线投向那位陌生的女子。
慕容珂似乎是与店主起了争执，片刻后她肩膀落下来，大为失望地往店外走。
楚逾明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拦下她：“这位姑娘请留步！”
慕容珂抹了抹眼泪，抬头看他：“什么事？”
楚逾明只是不想让她就此与段弈错过，脑子一热就行动了，此时冷静下来忽觉尴尬，斟酌半晌方才开口：“那个，看你方才与店主争执，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他当然知道慕容珂为何与店主争执，因为她原本用一百灵石典当掉了自己的双锏，想要赎回时店主却说双锏已经被其他人预订了，张口就要她二百灵石，她一个尚在流浪的亡国公主，自然是无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灵石来。
慕容珂的脸掩在面纱下，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她细细打量楚逾明一番，这人俨然是富家公子的打扮，而且一脸热切，也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顾不上什么面子了，慕容珂咬了咬下唇，将自己典当双锏一事全盘托出，并说那双锏对她非常重要。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灵石，你先拿去吧。”楚逾明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空间袋。
慕容珂接过来数了一下，难掩惊喜道：“够了！太感谢你了！敢问恩人是哪家的公子？我慕容珂日后必定登门道谢，将灵石如数奉还！”
楚逾明整理好措辞，笑道：“玉英门楚逾明，幸会。慕容姑娘，这点小钱不必放在心上，我帮你，只是见你像极了我一位故人，想与你交个朋友罢了。若是再遇上什么麻烦，也大可以到玉英门来找我。”
他说着，把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段弈往前推了推：“这位是我的好友段弈。”
相比楚逾明，慕容珂对段弈就明显冷淡许多。两人仅仅是互相点了点头，就算认识过了。
楚逾明一边目送着慕容珂兴高采烈地去取自己的双锏，一边捣了捣段弈：“你觉得慕容姑娘怎么样？”
段弈闷声道：“不怎么样。”
段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可能是因为楚逾明对这素未相识的女子莫名的热情，也可能是因为楚逾明口中的“故人”。
这种心口酸涩，难以抑制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段弈感到茫然。
楚逾明也有些困惑。前世段弈对慕容珂的第一印象有这么差吗？
算了，反正他俩现在也认识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楚逾明万分期待着。这次在自己的帮助下，段弈也许能够意识到慕容珂的感情，弥补前世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集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