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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湖上的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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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临溪问:“你就不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南螺珠?”
张仲:“我此生不会再离开这里了。”
她望着他苍老孤寂的神情,一声叹息:“老蚌就拴在山脚下的小舟边,你若是想重回故土,就打开看看。”
张仲过往死灰一样的日子因这两个年轻人到来鲜活明亮了许多,尤其这个姑娘,有问不完的话,吵的他心里暖和和的,就像以前身边还有很多亲人一样,多留他们一刻就多感受下年轻生命的可贵,好像自己的人生也没那么癫狂了。
今夜月色清亮,他对两个年轻人说:“明晚圆月,月会从湖面升起,是一番难得的景象,你们可多留一晚。”
临溪笑道:“多谢老先生挽留,我还没把羽山看全,明日再逛上一逛。”
第二日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韩维都坐在湖边的巨石上吹着从湖面刮来的腥气的凉风,眺望碧绿涌动的潮水。
乔临溪知道他需要独自静一静,并不去瞧他。这一日她可忙的不得了,先是抱着两只白孔雀躺在巨大的岩石上晒了半日太阳,又跟着张仲去湖中捞一网兜鱼虾,而后又跟着他在羽山周围巡逻一圈,用张仲的话说:“看看山附近有没有淹死的人,有就在山头挂上白布等着来认尸。”
她拿着鱼叉,扎紧衣裙,戴上斗笠,好似巡海的护卫,精明又胆怯的在岸边张望,暗暗祈盼自己别这么巧合真遇到淹死的人。
张仲走在她前面,老头子空空的左袖被风吹的乱飞,不停拍打他不再挺直的背,乔临溪心生怜悯:“明明是个好人,为何会有他吃人的传言,大概因为他常在此为淹死的人收尸的缘故。”
夜幕来临后,东方的水面上浮起金色微光。乔临溪和韩维乘着小舟离开岸边向远方那抹微光划去。她拼命往湖心划,想要离铺了一湖的金色流光更近些,韩维见湖水四下黑暗,担忧的商量道:“五妹,要不就停在此处吧,天暗水黑,我对深水有点恐惧。”
乔临溪忍不住笑道:“头一次听你说害怕一样东西。”韩维为自己暴露的弱点感到尴尬,语气都弱了许多:“晚上的状况和白日不同,我们离岸挺远了,总之你小心点别掉下去。”
“知道。”
小舟停在离岸不远的地方静止不动,湖面无风无浪,韩维盘腿坐在船首若有所思,乔临溪撑着下巴坐在船篷的槛上,满怀期待的望着东方的水面。
月亮从湖心升起一半,金色的光辉把水面照的粼粼波光,等到整个圆月都跳出湖面后,夜空已明亮澄澈,黄橙橙的光把山上的鸟雀也引出来,成群的从水面上掠过,带起清澈的水滴,水面偶尔跃出几条翻腾的鱼,游鱼扑腾水的声音在安静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晰。
二人沉浸在漂亮的美景中一言不发,待月亮升到半空时湖水又恢复之前的幽深平静。
韩维从船头站起来走到临溪身边坐下,先是挺起腰背酝酿胆量,手心渐渐生汗,深呼吸后终于慢慢抓住她的右手,紧紧握在手心一句话都没有,他仰头看半空的皓月,她则低头观赏水中月的虚影。
两手相握许久,乔临溪忍不住转头想看他的表情,是兴奋还是羞涩。他好像个木桩,只顾抬头看月,根本没发现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脸上。
乔临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能也是他的心跳,轻声道:“你把我的手捏疼了。”
韩维把手松了一瞬又紧紧抓住,终于转头凝视她的双目,语气温和:“以前我跟着师父外出游历时,见到从高山倾泻而下的瀑布,雄浑磅礴,让人难忘。有一次我突然想起你又想起那道瀑布,十分想带你再去看看,现在眼前这番景色能与你一同欣赏,方觉得不浪费了它。”
他说的语无伦次,还有一点紧张,乔临溪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点头回应他。
他又真诚地说:“绾绾,从今以后我要做你最需要的人,做你开心时困难时唯一愿意想起的人。”
乔临溪低下头轻笑个不停,笑够了才抬起头温柔的看着他:“我早知道我们会彼此爱慕,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告诉我。”
他从未像今晚这样高兴过,庆幸这一路能带她同行,有她在的一路上,漫漫长途变得妙趣横生。她的双眸中有皓月,有微波荡漾的潮水,她的脸温柔恬静笑意醉人。
乔绾绾真是个美好的姑娘!
他轻轻揽过她的头,双唇在她温凉白净的额头碰了一下,这一吻有翎羽浮水的轻柔,又有梨花绽开的青涩。
乔临溪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很认真地说:“你亲了我,我可要对你负责了。”
韩维楞了一下。
她指着他大笑说:“你又被我唬住了。”
他跟着笑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讲。”
“刚才鸟儿还飞来飞去,现在好安静。”他的内心第一次这样平静满足。
第二日离开前,韩维和临溪劝说张仲能同他们一起回去故土,张仲拒绝了:“等你们历经世事,会明白这里才是一方净土。有幸我能找到这里。”他从棚舍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递给韩维,说:“我想你会用得到。”
布袋中落下几片白孔雀的绒毛,韩维从袋中掏出一枚硕大的珍珠时,两人都吃惊地看着张仲。
“我来羽山的第五年就已找到了第一颗南螺珠。这一颗是我去年发现的,它在世人眼中价值万金,在我这里就是个无用的东西,你们拿去吧。”
临溪同情可怜这老头,急问:“你来羽山不就是为了找它,找到了为何还不回去?”
韩维伸手示意她不要再追问,向张仲道谢:“多谢先生相赠。”
张仲道:“我愧对你父亲,厚着脸苟活了这么多年,你回去后一定要查清真相,不要因我几句言语又害了无辜的人。”
“您放心,我定会弄个水落石出。”
张仲又送了一对白孔雀给临溪,道:“丫头,这鸟儿只吃五谷杂粮,很好养活,拿去做个伴吧。”
老头苍老落寞的脸让临溪心中一阵酸涩,她又一次劝说:“您一个人留在羽山,孤孤单单、风吹雨打,真的不愿再回去?”
“你们走吧,记得把那个老蚌放了。”说完头也不回走进了林中。
乔临溪坐在船首望着后退的羽山,突然发现山上一个身影,轻声喊道:“柏崖,你看那个是老先生吗?”
那人孤独的身影已同山上的草木混为一体,却还翘首望着远去的小舟。临溪问:“柏崖,你恨他吗?”
韩维用力划着桨,水声哗啦哗啦的响,离羽山已越来越远,他才说:“他已经把自己困在岛中,没有必要再去恨他。杀我父亲的人,也不是他。”
临溪:“他确实挺可怜,一坛酒毁了自己一辈子。”
小舟行至湖中时,韩维放下桨说:“此处水深,由你放了老蚌。”他抽出短刀递给她。
临溪双手握拳放在胸口,闭着眼睛对系在船尾渔网中的老蚌祈求:“老蚌爷爷,你有灵性就保佑柏崖兄早日报仇,下次遇到逆雀风时别再迷路。”她用刀割断渔网,直到把空网扯上来,才浅笑吟吟的看着韩维。
二人上岸系好舟,才发现马匹并未走远,一直在林中晃悠。回去的一路上难免再次草行露宿舟车劳顿,只是,去时的心与来时的不同。
***
过去的十七年里,李偃经常从噩梦中惊醒,他忘不了韩郢一动不动杵在马车前盯着自己的惊骇表情。
该死的韩郢居然扯下他脸上的面罩,虽只露出半张脸,李偃已知道自己暴露了。
抢走“知命”后,李偃和随从马不停蹄地潜逃,一路上胆战心惊如临深渊。他的随从汤付群把他从恍恍惚惚的混沌中拉出来:“我们既然已经暴露,何不趁韩郢没回郢都之前杀了他?”
李偃被汤付群一句话惊的全身发麻,呆若泥塑。
汤付群道:“若不杀了他,先生要想保老夫人和您的命,那就交出‘知命’,除此,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趁着李偃还在浑浑噩噩犹豫不决中继续蛊惑道:“先生历经多少磨难才到了今天这地位,杀了韩郢,老夫人得救,您也相安无事。没有时间再犹豫不定,等韩郢回到郢都就已经迟了,他一定会供出先生,何况,即使现在我们交出‘知命’,恐怕也无济于事,您同样会失去黄陵侯的信任,不如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件事?”
李偃家境贫寒,父亲早亡,他从小跟着母亲住在舅公家中,和舅公靠卖杂耍为生,期间学了一身本领。他的母李氏吃尽苦头把他拉扯大,好在他极其孝顺,成了母亲孤苦无依的人生中一大抚慰。
李偃为人谦恭好学,又跟人学了一身好武艺,进了侯府后没几年就赢得黄陵侯赏识。当李偃终于有能力让老母亲颐养天年时,李氏突然生了场大病,咳血不止,半年下来人形消瘦,成了一副枯骨样。
李偃想起母亲孤独劳苦的一生和未来得及享受儿孙承欢膝下的乐趣,心里不免悲痛无奈,他到处求医问药,诊脉治病的大夫都告诉他一样的回答,老夫人没有多少时日了。
就在这时,他听闻韩郢和张仲负责护送“知命”及南螺去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