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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张仲的回忆 ...

  •   返程追凶时韩郢对车内吓得挤成一团的几名美姬道:“不用再去齐国了,你们各自去吧,想上哪就去哪!”

      张仲是从别人口中知道韩郢的伤是为救烂醉的自己而伤,他跟在韩郢身后多次想表达歉疚都被他阻止:“你喝酒的事情我不会多说一句,我救了你的命也不足挂齿。我们弄丢了南螺珠和救命的丹药,只能回去共同领罚了。”

      他们余下的几人不知该往哪里去找那伙贼寇,跟在韩郢身后垂丧着头迷茫的往回走。张仲一路上既对到郢都后将面临的惩罚感到害怕又敬畏韩郢如兄长一般护着自己。以前他觉得二人同为黄陵侯的部下,平起平坐并无差别,没想到经此一事,韩郢的仁厚和仗义让他自甘退后一等。

      张仲记得在司败来抓捕他们之前,韩郢对他说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韩郢锁着眉头问他:“季仲,我们十人中有七人水土不服,虚脱无力,那个人直奔藏南螺珠的马车,他好像知道我们把南螺珠藏在何处,你想过这些没?”

      张仲因醉成一团,并不记得当时的任何一件事,他没有出声。

      韩郢像在自言自语:“季仲,我看到他的模样了。”

      张仲急切的问:“谁?你说抢南螺珠的人?他是谁?”

      韩郢仍旧低声自问:“他明明告假在家中侍奉老母?”

      “你快说是谁,我们认识他?”

      韩郢的嘴唇发白,脸色蜡黄,捂着伤口皱眉道:“季仲,你冲动好事,没有当面对质我还不能告诉你。”

      张仲急的唉声叹气直抓头发:“那你倒是透露一点给我。”

      韩谦温把那个人的名字死死咬在口中,哪怕是在两日后关在囚笼中面对司败的询问,他始终不肯开口,只说:“我没有盗南螺珠,林中那场打斗也非我设计,到了郢都我要见侯爷,当面跟侯爷禀明此事。”

      司败大人大怒道:“还要狡辩,有人禀明国君,你就是藏匿南螺珠的贼人,他们说你早在出发之前就偷了南螺珠。”

      韩郢一心想早日回到郢都自证清白,质问那人为何这么做,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五个人又杀了回来。在司败及手下都还没来及反应时,他们从路边的丛中杀出,对着囚笼中的人一顿乱刺。

      鲜血的腥气在八月温热的空气中弥漫开,张仲失去了左臂,左臂的刀口疼的他痛不欲生,连给韩郢合上双眼的力气也没有,他昏迷一次又一次,每次醒来都正对着韩郢闭不上的眼睛。他心如刀绞,万念俱灰。直到他被关在牢狱之中,有了大把的时间,等待死亡来临的时间,他用这些时间把事情慢慢捋了一遍。

      兄弟们体质差异不同,不可能同时有六七个人水土不服,是真的水土不服,还是有人下了药,下药之人是谁?

      在他们回程追踪盗贼途中,司败就已经知道南螺珠被盗的消息,并在半程带人赶来抓捕他们。初九事发,初十环列尹就收到大胡子男子的消息:韩郢盗窃南螺珠。即便大胡子男事后骑着快马也不可能把林中发生的事及时带回郢都,除非,这是预谋。

      韩郢说过贼人似乎事先就知道南螺珠藏在何处,同行的十人中必有人将藏珠的事泄露给贼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张仲最不愿去想的一点,他确实亲耳听见韩郢像在自言自语:他告假在家中侍奉老母。

      张仲得知韩家已经灭门之后,他就知道国君已经不在乎究竟是谁抢走了“知命”和南螺珠,没有人听他的辩解,国君想要的只是发泄心中的怒气,是谁偷走了南螺珠不重要了,终究是他和韩郢的过失。

      有时候张仲希望侯爷猜测的才是正确的,那伙贼人只是想挑起楚与齐的战乱,想挑拨侯爷和国君的君臣关系。如果是这样,他也不会如此痛苦的怀疑那贼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人。

      张仲在牢狱中煎熬的等待行刑,他头痛欲裂,出发齐国之前,只有李偃因母亲病重告假回乡,除了他,他想不出还有谁。

      韩郢、李偃、李旭、周洪、姚礼,张仲与他们五人情如手足,一心为黄陵侯效力,闲暇时一起喝酒、下棋取乐,执行任务时彼此帮扶,就像韩郢用身体替张仲挡了一剑,张仲也会替其他兄弟豁出性命。

      张仲终于知道韩郢为何一定要当面对质,不肯开口告诉他那贼人就是李偃。

      张仲是兄弟六人中最后一个拜进黄陵侯门下的人,被侯府拒之后,若不是李偃追出门外拔刀试了他的武艺,他哪里能见黄陵侯并得侯爷赏识,还凭一己之力光耀门楣。张仲发现自己跟韩郢一样,为了这份兄弟情谊,为了李偃曾改变他家族命运的这份恩情,他选择沉默。

      在牢狱中,李偃来看过张仲,张仲只问了一句:“是不是你盗了南螺珠?”李偃楞住了,冷淡地看着他:“不是我。”

      十七年过去了。
      张仲依然谨慎的对韩维说:“过去这么多年我也糊涂了,我只把我怀疑的告诉你,你如何做要对得起你父亲的人品,他至死都没想冤枉兄弟。”

      韩维很久都不发一言,任眼泪淌至嘴角,他所受的震动似前几日漓伯湖的滔天巨浪。他为父亲不值,父亲的好兄弟亲手杀了他。李偃,一个怀瑾握瑜的人,一个对后生仁慈可亲的人,对百姓两袖清风的人,这样的好人居然是自己的仇家。

      他把拳头握的发白,问:“李偃只为了一颗珍珠就杀了我父亲,以你对他的了解,他真是这样的人?”

      张仲沉思很久,迟疑的回答:“我不知,至今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能对韩郢痛下杀手。”

      韩维:“我见过他两次,确实是个质朴至极的人,南螺珠不比金银珠宝,他得了此珠又何处消受去?”

      张仲道:“你永远不知道人性会卑劣或高尚到何种程度。”

      乔临溪伸手轻轻拍抚他的背,又用袖子把他下巴上那滴清澈的眼泪拭去。她问张仲:“司败在卯益城的树林中,也就是你们事发时的地方发现一个还没有死的护卫,他一口咬定就是韩郢偷了南螺珠,为什么?难道他是奸细?”

      张仲瞬间惊的目瞪口呆,脸色变的很难看,当时他们余下的人将四个死去的兄弟就地掩埋,还有一个姓王的护卫失踪了。

      张仲哆嗦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就是奸细,我怎么没想到是他,我们十人的人马,唯独王雄消失了。”

      临溪:“王雄?所有人都知道南螺珠不是韩郢所盗,只有王雄至死还在说谎,除非,是他事先就计划好一定要这么说,或是有人让他一定要这么说。还有一种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临死说出的话对世人来说才是真话,他就想冤枉韩郢。”

      张仲问:“韩谦温都死了,冤枉还有什么用处?”

      临溪低头又想了想,慢吞吞的说:“其实很容易说的通。大家都知道韩郢死了,可留在林中的王雄对此却不晓得。我们假设李偃就是凶手,他从未想过杀人,只想得到南螺珠,他计划让王雄打入内部,而王雄的作用只要能转移众人对李偃的怀疑就行,只是后来计划变动,李偃必须杀了韩郢,可留在原地等候司败来的王雄对此一无所知,至死都按事先串通好的话揭发韩郢偷盗一事。”

      张仲揉着蓬乱的胡须点点头:“一路上我们一桌吃一床睡,王雄若在饭菜中下药,确实没有人会去怀疑。”

      韩维问:“王雄是何人?张叔对此人可还有印象?”

      张仲摇头道:“记不清了,你若想查此人,司败手中会有当年的案宗。”

      韩维道:“李偃第二次杀回来可以推断出他开始并不打算杀人,可能因我父亲看见他的脸才做出的选择。王雄只需下药就能帮李偃大半的忙,为何还说出我父亲盗珠这个谎言,对他又有何益处?”

      临溪道:“或许王雄只想误导旁人不去怀疑李偃,或是你父亲和他有过节,我不懂,为何王雄能这么听李偃的话,连命都不要?”

      韩维心中一惊,过节?

      此话拨动张仲心中的弦,他当年何尝不是为了那份兄弟情谊才不肯说出真相,他对临溪道:“士为知己者死,为李偃连命也不要,他们之间必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系。”

      韩维低头盯着燃烧的篝火,跳跃的火苗在他眼中闪烁,他道:“宫门前向环列尹透露消息的大胡子男人也是李偃的人,他们早就计划好行动,只等着父亲他们上路。”

      追寻多年的答案现在已明了大半,他的内心一片平静,似释下了千斤重担。鸟儿们已入睡,山上又静的出奇,连潮水的声音也如低诉之声。

      韩维抬起头问张仲:“张叔,您被押回郢都的路上可听到过我兄长韩缜的消息?”

      张仲反问他:“我以为你们一家都在那晚……我被砍掉手臂后昏昏沉沉被带回郢都,什么都记不得。你的意思是你兄长来找过我们?”

      韩维神思黯然:“那年他几乎与司败同时出发,从此就没了音信。”

      该问的该说的都已弄清楚,夜深沉安静,潮水的声音离的很远,乔临溪捂嘴打个哈气倚靠在韩维肩头,忽又打起精神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转头对张仲:“老先生,你来羽山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张仲哑着声音回她:“我忘了自己当年来此地的目的,或许为了逃避我犯下的过失,也许是为侯爷再寻一颗南螺珠,到如今,我只是习惯待在这里。”

      临溪说:“说来也巧,我们二人躲避两天前的逆雀风,在湖边发现一只老河蚌,足有百斤,想着它百年寿命说不定已有灵性,不敢轻易打开,也许里面会有你要找的东西。”

      张仲在这座山上苦寻十七年南螺珠,听闻此言却并不吃惊,脸上一点起伏的表情都没有:“我已经习惯这里,不需要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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