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2013-01-06更新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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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深吸了一口气，第六次在电话号码盘上拨下自家的号码。等待音不慌不忙地拖长着，仿佛没有尽头，他重重地拍下听筒，抓了抓被刚才的爆炸烧焦了半寸多的金发，放弃了第七次尝试的企图。
什么消息都没有，但柏林那边显然已经有一台机械开始了高速运转——尽管零件不齐、螺丝松动，齿轮无法咬合，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但如果不这么玩命地赶时间，它就有可能立刻彻底报废，被送进熔炉里承受灭顶之灾。
然而如果国防军中的反对派控制了柏林——路德感到自己的胃忽然抽痛了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SS。加上波茨坦的兵力，国防军想要铲平保安局就像踩死一只蚂蚁。武装SS大部分都在诺曼底或者乌克兰战场，留在首都的极少数也和保安局貌合神离……情势完全是一团浆糊。
“但愿回去时不至于看到亲王大街变成焦土……但愿。”他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拿起听筒拨起另一个号码。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罗德里赫自己心知肚明——他又一次地——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陆军总参那堆长相神似的灰色大楼之中迷路了。党卫队的制服在国防军的地盘里太过显眼，他为此承受了比平常更多几倍的惊诧目光。一队一队的国防军从他身边跑过，他只好顺着他们前来的方向，快步走向这个院落的深处。
这样的行为太过冒险，更理智的做法是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辨清形势……保安局无所不在的情报网可能是个很好的依靠，可以提供暂时的藏身之所和通讯渠道。光是他能想到的，周围就有好几处这样的地方。但一种普鲁士式的有勇无谋的冲动——至少他这样判定——驱使着他继续向前走。
这简直太糟糕了，一定是和那个笨蛋住在一起太久了的缘故！
——在身后响起“站住！”的喊声，然后一颗子弹擦着他耳边掠过之前，他在心里这样暗暗地骂道。
虽然有限的几发7.65mm□□并不能真的把他怎样，但是当下，棘手的麻烦当然越少惹越好。他当机立断地停下脚步，把双手举过头顶。过于宽大的军服外套的袖口由于重力的作用自然滑下，半截小臂裸露在空气里。盛夏的温度令人焦灼，偶尔拂过的风在带来一丝凉爽的同时也带走了仅存的水份。
“请您把配枪扔掉。”
背后响起的声音属于40岁附近的中年男子，从浓重的萨克森口音就可以想象出其样貌。“请您把配枪扔掉。”他抬高了声音，口吻谦卑但语气傲慢，“除非您觉得凭一支枪就能闯出这里。”
“在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之前，我没打算离开这里。”罗德里赫扬手把自己的配枪扔到数米远的地面上，“最好有人为昨晚到今天的所有事件负责。”
背后的脚步声谨慎地靠近了。“您不必拿出盖世太保审问的语气来吓唬人，负责人马上就会来见您的。”
“您不会想告诉我，负责人是贝什米特少将吧？”
背后的脚步声一滞。“这是帝国军人的意志。”回答简单而模糊，然后，枪口和金属的生腥气一起顶在他的脑后，“走吧，‘他’在等您。”
施陶芬堡上校认为今天最好的消息就是当他回到柏林的时候，最基本的几张手牌已经齐备。陆总已经被他的战友们控制；军情处和刑事警察那边至少没有坏消息传来；奥托雷默所率领的柏林卫戍队已经控制了宣传部的外围，拿下戈培尔只是个时间问题；保安局的各个头目都龟缩着，或者干脆失去了踪影；如果波茨坦的将军们能够更迅速一点的话，在天黑之前大局就能稳定下来。在播音员调试频道准备广播政变的消息的空隙里，他认为为了平复一下自己过度紧张的情绪，应该去和另一位重要的人物谈谈。
他是最近才了解到GD少将吉尔伯特贝什米特这个人的。战争开始之前，GD还没有扩充到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规模的时候，它的荣耀和威名也曾经对更年轻一些的施陶芬堡产生过吸引力。当然，这并不是他对于看起来不太GD风格的贝什米特少将投以特别关注的理由——有太多其他的理由令他不得不关注这个嚣张的家伙，比如，那家伙领子上那枚无比扎眼的大铁十字勋章。正是这件东西让他们得以顺藤摸瓜地查清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及其同居者的身份，虽然难以置信……
……同居者。
一张精致但冷峻的面孔浮现在脑海里。他见过那个人，贝什米特……不，普鲁士的同居者。裹在保安局深灰色制服里的年轻人有着阴郁和疏朗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像一个天使的幽灵。施陶芬堡烦躁地用仅剩三根手指的指节敲击着桌面，一位尉官走到他身侧，附耳说了两句什么，他猛地抬起头，发现刚刚念及的年轻人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带着怒气——站在门外。
“您是施陶芬堡上校。”
并不是一个问句，语调平缓得过于缺乏起伏，以至于施陶芬堡在短短的瞬间只能下意识地惊诧于他的德语中竟然丝毫不带南部口音。
“我是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就像在社交场合公式般地自我介绍一样，年轻人报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后——无视了在场所有人的惊慌甚至拔枪的动作——他走上前去，扬手把一个重重的耳光印在了施陶芬堡的脸上。
“您不需要记得我的名字，只需记得它确实只是个名字。”烟紫色的眼瞳如他的语调一样平静无波，“我不代表任何的‘什么’来向您倾泻愤怒——不是某个曾经存在的国家或者现在存在着的边陲省份，也不是这个帝国的某个机构。此刻我仅仅是以个人的身份，对您将我和我的家人拖入不可预知的危险中的举动，作出应有的回应。”
比他高过半个头的国防军军官踉跄了两步，站稳之后以惊讶和狐疑的目光重新打量起他来。“我想我们应该谈谈，埃德尔斯坦先生。只是我们的时间都很紧迫。”施陶芬堡调整了一下呼吸，脸颊上热辣辣的，“十分钟如何？我有自信说服您。”
“我能猜到您会说什么。当荷兰人废黜他们的国王，转而向英国女王提出派遣总督的请愿时，他们的内心与您一样高贵。”罗德里赫径直走到窗前，夜幕的深紫色正缓缓升高，他盯着暮色笼罩中铅灰色的柏林城看了数十秒，然后转过身来，目光沉郁，“别太信任自己的力量，年轻人。”
“如果不这么做，这个国家……还有您，才会更加危险！”
“国家是什么呢？”
充满煽动力的广播声恰在此刻戛然而止，背景音的沉寂令这个问句愈发显得伶仃而突兀。施陶芬堡张了张嘴，惊讶于自己竟然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个有如“你父亲姓什么”一样简单、浅显乃至幼稚的问题。提问者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他所预想的嘲讽，更为一目了然的毋宁说是一种悲悯。但或许正是这悲悯，令他感到如同被羞辱一样怒气上冲。
“您不认为这场旷日持久的、狗娘养的战争早就该结束了吗！”
“它从来就不该开始。而现在已经迟了。”罗德里赫微笑了起来，这个笑容看起来有如某种玻璃器皿一样通透、纯粹而尖锐，“您觉得换一个元首就能把这个国家深陷泥潭的大半边身子给拔出来？或者您自认可以胜任这样的角色？——好了，您别紧张，我没有要求您回答我。”
“我不想说我见过太多这种事，更不想以此为理由来抹杀您可敬的忠诚心——这对您不公平。毕竟您所经历的，不过是这片土地上相对光明的小半个世纪。”他坦然地沐浴着周围所有人的愤怒，“而且，对于您这样的人而言，承认自己的刚愎和无能，要比接受自己‘光荣的失败’困难一千倍。”
（本章完结）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五（2013-01-06更新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