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字母|普奥]世界是我们最后的爱》苻蓠

5、四（11/06更新完结）

　　“如果你们早就觉得元首精神不正常，那么40年和41年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率先开进法国的可不是被古德里安将军远远甩在后面的LAH，巴巴罗萨计划中的主角也不是武装党卫军。”
　　奈比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局促，看起来就像是有个火炉在他屁股下面烤着他。这并没有逃过奥地利先生眼镜片后面的锐利目光。“而您本人，也曾经因为在东线的特殊贡献而受过嘉奖——在那个时候，您没有觉得您在为一个疯子工作么？”
　　“您明白，有些事情需要等待时机……”
　　“是的，我很明白。”罗德里赫坐直了身子，“很多事情需要等待时机——包括把自己的国家卖一个好价钱。”
　　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把枪，拔枪的动作并不迅速，可以看出把玩武器并非他的长项。这段时间足够奈比的手下冲了进来围住他，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
　　“您最好别做傻事。”奈比沉声说道，“我并不想对帝国的联姻者施暴。”
　　“做傻事的是您。”罗德里赫稳稳地端着枪，“您不会天真到以为三五发子弹就能放倒一个国家吧？但是您却不同——Sauer M38可以装八枚子弹，如果其中的一半打到您身上？”
　　“您可以开枪，但您走不出这里。”奈比抬手看了看表，“而且，您也已经来不及了。”
　　窗外已经大亮，但森林中的雾霭让光线呈现出死一样的青灰色。僵局无声地持续着，一根细细的弦在空气里带着颤音越拉越紧。罗德里赫感到自己的手臂开始僵直麻木。他没有继续深思“来不及了”的涵义，现在重要的是赶紧脱离这里，然后联系上贝什米特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事情比他估计的还要严重。他开始后悔自己发难得太早，还漏算了敢于造反的都是亡命徒这一点。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奈比用眼神指示一个部下去接。年轻人垂下枪，从罗德里赫的身后绕过去，拿起听筒。
　　“米伦贝克湖畔旅馆，很高兴为您服务。”他这样自报家门。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然后飞速地捂住了话筒看向奈比。
　　“找您的。”
　　奈比的眉毛一跳。“谁？”
　　“六处长施伦堡先生。”
　　奈比的脸也在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他看了罗德里赫一眼。“告诉他我不方便接电话，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领袖先生要见埃德尔斯坦先生。”

　　一小时后，罗德里赫终于坐在了开往柏林的车后座上。开车的年轻人有着香槟色的短发，梳成和路德一模一样的大背头，习惯性地把嘴唇抿得很紧；而副驾驶座上的则是这一次的救命稻草，一手掌控第三帝国情报工作的年轻人有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大眼睛。
　　“抱歉，我凌晨的时候回到办公室才看到您要人带给我的留言，找出奈比的行踪也花了一些时间。但愿没误事。”
　　“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快——另一边呢？我猜想也比我预计的更糟。”
　　“至少在我离开时还好，但现在就不一定了。国防军那边平静得不同寻常，不知在酝酿什么……但贝什米特先生在总参的大楼里，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虽然手段还不太清楚——但我正是因此才愈发担心。”罗德里赫取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后重新戴上，“即使这样奈比还肯放我出来，那么证明他们如果不是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就是已经做下了无可挽回的事了。”
　　“另一种可能是，他本身也在犹疑不决。”施伦堡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乐观而明快，“您知道，比起狂热分子而言，总是投机分子的数量更多。”
　　“但愿如此——啊！”
　　猛烈的急刹车让他们被惯性抛向了前方，开车的年轻人哼了一声，罗德里赫从反光镜里看到他皱起了眉头，那神情活像路德在胃痛。
　　“怎么了？”
　　“前面架起了路障。”他挂上了倒档，把车倒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准备掉头，“是国防军。”
　　罗德里赫贴近窗边向外看去，两排铁丝网把道路拦得严严实实，三五个军人端着枪站在一旁。熟悉的军装款式——他揉了揉眼睛——没错，那是隶属国防军大德意志团的柏林卫戍队。

　　“十分钟前——不，正确地说来是九分三十七秒之前，一枚炸弹爆炸了。”
　　奥尔布利特中将走到窗前，向下俯瞰着国防军总参的庭院，那里现在一片嘈杂，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交错奔跑，军用车辆的引擎声则是浑厚的背景音。他回过身，唰地一下拉上了窗帘，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您不问问是哪里？”
　　“如果美国佬的炸弹掉到了勃兰登堡门上，本大爷就把戈林捆到旗杆顶上去——如果旗杆不会被他的体重压塌。”
　　“不不，您误会了，这和空军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话音被打断了。吉尔伯特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向门口，一个年轻的校官阴沉着脸向中将行礼。
　　“恐怕是坏消息。——那边有电话过来，以元首的名义向陆总及党卫军发布命令。”
　　“什么！？”奥尔布利特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别慌，这可能是某种缓兵之计。一切按计划进行，不要被打乱阵脚……电话是谁打来的？”
　　年轻的校官看了一眼仍然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吉尔伯特。“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所有的命令都是贝什米特先生亲自替元首发布的——是的，路德维希•贝什米特。”

　　“您打算怎么做？”
　　“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管那两个笨蛋先生，更不用提伟大的元首。我情愿回维也纳去为夏季的露天音乐会做准备……如果英国人和美国人的飞机允许它如期举办的话。”
　　城区之内已经被国防军封锁了，保安局的车牌太过显眼，他们把车停在了三个街区之外。罗德里赫拉开了车门：“非常感谢您的帮忙，不过您应该还有更重要事？倘若国防军控制了柏林……要是波茨坦的那些将军们也参与进来就会更糟——保安局会首当其冲地成为他们的目标，我不认为这个时候局长先生靠得住。”
　　“我也衷心地企望尊敬的局长先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举动——有‘那位先生’在就已经够头痛了。不过……虽然失礼，但是您一个人的话真的能从这里走到陆军总参的大楼么？”
　　“……”

　　时间向着正午推进，天气阴沉而闷热，柏林被一片表面平静的躁动覆盖着，像大海啸前倒映着乌云的海水。荷枪实弹的国防军士兵穿梭在街上，却并没有给这座已经被拉入战争深渊的城市增添更多的紧迫感。罗德里赫快步穿过架起路障的街道，或许还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国防军士兵慑于他原野灰色制服上党卫队旅队长的领章，没有一个人敢拦下他查问证件。但这样的顺利只持续到总参大门口为止。
　　“抱歉，现在是戒严状态，没有总参内部的证件，我不能放您进去。”
　　“我正要问这件事，好端端的为什么戒严？”
　　“这是国防军内部的事，应该没有条例规定必须要向保安局汇报？”
　　“内部？”罗德里赫冷笑了一声，“路障都已经设到亲王大街的街口了！我就是来向这里的将军们要个说法的，保安局的面子想必还没有大到可以惊动大德意志团来当保镖的地步？”
　　“……总之，您不能进去。”
　　对方摆出一脸照章办事的表情，罗德里赫环顾了一下四周，一队国防军从院子里涌了出来，带队的年轻人和他擦肩而过，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您是……埃德尔斯坦先生……？”
　　罗德里赫推了推眼镜，打量着眼前这张少年老成的脸。稀薄的印象像飘忽不定的影子，怎么都抓不住。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记忆力有所衰退，不过这或许是因为他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抱歉，您是……？”
　　“奥托•雷默。您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在库尔斯克时受到过贝什米特少将的照顾，后来和少将一起回到柏林时，在火车站见过您。”年轻人的目光落在他的制服上，语气中微微带上了惊讶，“当时您穿便装，提着小提琴盒，没想到您是……”

　　没想到我是盖世太保吗？罗德里赫玩味着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他想起前年冬天吉尔伯特从库尔斯克前线撤回时的情形，天下着大雪，列车晚点了五个小时，他裹着大衣坐在柏林东站的候车间里，和一群焦急期盼着亲人的妇女一起。那一场战役吞噬了50万人的生命，虽然他知道那并不包括他要等的人，但那数字还是化作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寒冷，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四肢百骸。
　　列车进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厢里跳下来，雪花落到银色的短发间就看不见了，他随着人流涌向列车，穿过一对一对拥抱在一起的人，沉默地拉近彼此的距离。
　　吉尔伯特正拍着一个年轻人的肩：“……干得不错！这个月底你的骑士十字上就会多两片橡叶了！——哟！小少爷来接本大爷回家了？”
　　他扬起手，掌缘有冻伤一样的裂口，。罗德里赫知道，这不仅仅是东线战场的低温所致。他觉得有什么哽在咽喉中，拼命地吞咽也压抑不住。

　　“……您来找贝什米特少将？”
　　雷默的提问将他拉回现实。他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地触到对方胸前的橡叶骑士十字勋章。
　　“说起来昨天似乎看到过他，当时他好像有点喝多了……抱歉，我现在有任务在身，恐怕没法帮到您什么。不过您可以到后勤那边问问，我记得昨天是在那附近见到他的。”雷默说着转向门口的卫兵，“这位埃德尔斯坦先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请放他进去。”
　　卫兵侧身让开了道路。罗德里赫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回过头。
　　“雷默少校。”他对着年轻人匆匆而去的背影扬声叫道，“您知道吉尔伯特•贝什米特是谁，对么？”
　　雷默一愣。随即点头肯定了答案。“是的。”他说。他们的目光短暂地相触，确认对方都明白了自己的话中之话。
　　“谢谢。”罗德里赫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大楼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