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七月流火，沙城却已经进入了深秋，风刮在脸上生疼。
因为战事，道上行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小贩在街边摆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寒惊鸿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脸上蒙了一层灰，掩去了那份柔美的光华，反而不惹人注意。
而一边的柳蝶鸢，一脸郁卒。
每天赶路，害得睡觉洗澡都不能好好进行，好不容易到了沙城，寒惊鸿却说要先到茶馆打探情况而不是先住店，天知道她忍受身上的怪味已经很久了，再不好好去去霉气，真的要发霉了。
“茶馆消息灵通，我们要先了解情况，再制定下一步计划，而红袖那边，也要好好注意才行。”
“可总要让我先洗澡吧。”
“洗完澡就不像过路人了。”
“听说了没，元帅府最近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
“听说闹鬼。”
“说什么瞎话，瑾王爷用兵如神，手下亡魂不计其数，孤魂野鬼见了他还不躲的远远地，不要命了去惹他啊。”
“你不知道……”茶客放低了声音，“听说那还是个女鬼，厉害得很，昨夜当值的侍卫有四个被活活抓死，还有两个被吓死，另外两个到现在还神志不清呢。”
“这可不能乱说，那些军爷个个悍猛，是不是有人谣传？”
“我一亲戚在帅府当差，这可是他亲眼所见，他还说那鬼七窍流血，龇牙咧嘴，非常恐怖呢。”
“你亲戚见着了？那他怎么没事？”另一人全然不信，“我看一定是他半夜梦游，正巧碰上刺客什么的。”
……
寒惊鸿皱眉，看看柳蝶鸢，示意她离开。
“蝶鸢，暗夜的人能不能打探到帅府的情况，女鬼？不管这件事情是否真实，对方的目的恐怕就是扰乱军心，我觉得军营也会出状况。”
“好，我立刻派人去打听。”柳蝶鸢虽然整天叫嚷着无聊没劲，但是真正遇上大事，还是很靠得住的。
当下也没顾得上还没洗澡，打了声招呼就策马离开。
寒惊鸿避过门口的守卫，溜进了帅府。
她进去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相较于深夜，这个时段正是交接班，守备较为松懈的时候，虽然她不认为苏启枫训练出来的士兵会松懈到让自己来去自如。
“珑姐姐，这是红袖姐姐要的燕窝羹，麻烦你给她送去吧。”娇俏玲珑的女声，脆生生的可爱的紧。
“敏敏，放这儿吧，我等会儿送去。”莫珑停了手上的活计，说道。
敏敏眨了眨大眼睛，凑到莫珑身边悄声问道：“珑姐姐，你说红袖姐姐是不是喜欢四王爷啊，我昨儿个可是听说了，王爷招她侍寝呢。”
“去，这话可不能乱说。”莫珑嗔怒道。
敏敏吐了吐舌头，俏皮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主子丫鬟的事情在京里还少了吗？我可是听说了，红袖姐姐可是王爷的侧妃惊鸿夫人的贴身侍婢，要真有什么也是正常，这边关苦寒之地，现在夫人呃，寒小姐又不在……”
“迟早撕了你这张嘴。”莫珑在敏敏手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主子们的事情你我怎么能胡乱猜测，别说现在没什么，就是有了我们也不能在背后嚼舌根。”
“嘻嘻，我们家王爷人好，从来都不忌讳我们丫鬟们私下里说这些。”
“六王爷脾气好，都把你惯成什么样子了，将来的王妃可有的忙了。”
“嘿嘿，万一将来的五王妃也喜欢找人聊天谈谈心，珑姐姐这么严肃，一定不能得她欢欣的哟……”
“小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别跑……”
“哈哈……”
“站住！”
“珑姐姐，来呀来呀……”
寒惊鸿隐在暗处，心中有些黯然，即便是相信苏启枫不会动红袖，但听着两人的交谈，还是有些不快。
她们既然如此说，那么此事不会是空穴来风。
红袖和苏启枫走得很近。
“怎么躲在这里，想偷懒不成？”心中想着事情，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寒惊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首看向来人，恭顺地低下了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看到莫珑姑娘和敏敏姑娘这么开心，有些羡慕。”
“羡慕什么！还不快去做事！人家京里来的是你能比的么！”中年女人看起来很生气，泄愤似的在寒惊鸿手臂上重重一捏，“下次再让我逮到，看不狠狠抽你一顿！”
“是，奴婢这就去。”
寒惊鸿崴着脚离开，暗自庆幸进来了以后为了以防万一偷了一套低等仆役的粗布衣裳，否则这会儿就该奔命了。
脚踝传来的剧痛让寒惊鸿倒吸一口凉气。
见过仗势欺人的，但是没见过这么狠的，手臂上怕是青了，居然还在脚上狠狠踹了一下，弄得脱臼了，不尽快找地方接好，等会儿出去会很困难。
“等等。”女人走上前，扣住寒惊鸿的下巴，打量了几眼，忽然一个巴掌打过来，寒惊鸿想躲，可是眼角偏见不远处正往这边赶来的苏启澈，硬生生地止住了往后闪躲的动作。
“啪”
惊天的响声，寒惊鸿心中暗骂：他妈的老妖婆，我怎么惹着你了，这么跟我过不去。
女人打得很用力，寒惊鸿本就伤了脚，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脸上火辣辣的剧痛提醒着她这个女人一定有功夫底子，边关民风剽悍，想不到女人都有这么大力气！
“小贱人长得倒是挺标致的，我看你不是羡慕两位姑娘，是想着怎么爬上王爷的床好飞上枝头是不是，老娘告诉你，别痴心妄想，到时候王爷不要你，丢的可是咱家老爷的面子！”
我要是想，用得着自己爬么？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面对这种女人，不说话只会受更多的罪。
寒惊鸿心里祈祷着苏启澈快点离开，再不走远些她就要被这个疯女人给折磨死了。
“还敢狡辩！”女人揪起寒惊鸿的头发，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小贱人给我把府里所有杂役的衣服洗了，不洗完不准吃饭！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偷懒，看不打断你的腿！”
“是，奴婢啊……”
本以为她会放开自己，却没料到她居然就这么揪着自己的头发准备拖过去。
已经受伤的脚踝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磕了几下，疼痛更为厉害，寒惊鸿颤着身子，强忍着不叫出声，额头却渗出了冷汗。
再这么下去，估计今天就要留半条命在这里了。
打定主意，寒惊鸿朝着女人的软麻穴点去，却在将要点到的一瞬，被苏启澈的怒喝止住了动作。
“六……六王爷……”女人回头一见是苏启澈，立刻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支支吾吾，连请安都说不利索。
寒惊鸿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被石子顶得生疼。
“唔……”
“怎么回事？”
寒惊鸿用手支撑着上本身，低着头，勉强使自己以跪姿伏在苏启澈面前。
苏启澈心有不忍，而一边的敏敏已经会意，及时扶住了寒惊鸿，柔声道：“姑娘脚上有伤，不必行礼了。”
寒惊鸿还是低垂着头，虽然脸上抹了些暗黄色的胭脂，但是仔细看还是依稀有着原先的轮廓，苏启澈虽然不似苏启枫和苏启辰心细，却也不是傻瓜。
“回禀王爷，这小妮子刚刚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面，奴婢以为她是小贼，故而……”
“胡说，分明是你故意找她麻烦，那些话王爷未曾听见，我可是听到了。”敏敏说道，“平日里你就欺负府里一些地位低下的仆役，只对我们这些大丫头恭恭敬敬。”
“还不从实招来！”
女人抖得更厉害了，“奴婢……奴婢……怕她偷懒，只想稍微教训一下。”
“稍微教训？”苏启澈瞥了眼寒惊鸿肿起的脚踝，冷笑道，“那本王也稍微教训一下你，来人，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不敢了！……”
寒惊鸿暗道：也好，这倒是省了私下教训她的力气。
苏启澈扶起寒惊鸿，将她交托到敏敏手上，说道：“敏敏，你找个大夫来看看，我现在要去找四哥。”
“王爷放心，这事就交给奴婢吧。”
敏敏将寒惊鸿扶到自己的居所，便命人出去找大夫，而自己则是打来一盆水，脱下寒惊鸿的鞋子查看伤势。
“嘶……”
“弄疼你了？忍着点。”敏敏歉意地笑笑，擦拭的动作越发轻柔小心，“那人仗着是管家的妻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欺软怕硬，听说今日一早邵将军夫人刚巧罚了她两月银钱，约莫是心里不痛快，很不巧，你撞枪口上了。”
“不用了，敏敏姑娘。”寒惊鸿缩回脚，“奴婢一个下人，怎么能麻烦你，奴婢还是自己回去上药吧，这点伤不严重。”
“怎么不严重，都肿了。”敏敏按着寒惊鸿的小腿不让动，“听我的，等大夫来了瞧完伤势再走不迟，不过你那里条件一定不好，我看就在我这里养伤！”
“这怎么敢，奴婢……”
“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
“……”寒惊鸿苦笑，这女孩子真是……
随即突然一惊，抬头的一瞬间正巧对上了敏敏的眼睛，一双闪烁着审视意味的眼睛。
突然明白了她执意这么做的原因。
“姑娘莫怕，只要你是无辜的，王爷不会为难你。”敏敏放下棉布，话里的温度也低了好几度。
“敏敏姑娘冰雪聪明，是我疏忽了。”寒惊鸿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白皙柔嫩，十指纤纤，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粗使丫鬟的手，而脚就更为明显，根本是一双大家闺秀的脚。
“姑娘别轻举妄动，这四周遍布暗哨，你脚受了伤，逃不出去的，为了以防万一，这水里面我下了软筋散。”敏敏笑道，“看你也不像是奸细，等王爷和四王爷来了好好解释，不要有所隐瞒，就不会有事，若你不据实以告，看你的样子，真动了刑，敏敏也是于心不忍。”
好一招恩威并施，不愧是从王府出来的！
“敏敏姑娘算错了一件事，其实你……拖不住我。”寒惊鸿话音刚落，敏敏就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了。”将脚骨移回正确的位置，起身小心的将敏敏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离开之际却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情急之下，只好拖着疼痛未消的脚躲进了床底下。
“敏敏……”
苏启澈推开门，见敏敏躺在床上，急忙冲过来探她鼻息，发现只是晕了才松了口气。
而苏启枫，却是大步上前将手伸进了被褥，沉声道：“被子还是凉的，那女人才刚离开，很可能还躲在屋子里。”
床底下的寒惊鸿闭上眼睛，全力敛住呼吸。
若是现在暴露，很多事情就无法顺利进行，而敌在暗我在明，行事会很被动。
“阿澈，立刻命人全府戒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我这就去。”
等到苏启澈离开，苏启枫沉默了一阵，说道：“姑娘，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本王亲自请你出来。”
寒惊鸿咬着手指，屏息等待着。
“不过是多费些力气。”
一阵关门声后，寒惊鸿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到一双玄色龙纹官靴立在床前。
还是被发现了，不过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话，倒也无妨。
“帮我一把，我脚疼得厉害，动不了。”
苏启枫一惊，立刻俯身，小心地把寒惊鸿从床底下拉了出来，抱到了椅子上。
“惊鸿，怎么是你？”
寒惊鸿隔空点了敏敏的睡穴，才说道：“红袖都来了，我不信你猜不到。”
“我想过，但一直不敢确定。”苏启枫笑笑，揽过寒惊鸿的肩膀，“怎么来边关，这里很危险，尽快和红袖一起回去吧。”
“不危险我还不来呢？”寒惊鸿坐正身体，“启枫听我说，我本不想让你……让任何人知道我来了沙城，因为我要调查一件事情，这件事干系重大，若是被某些人知道发现他们行动的人是我，我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苏启枫也严肃了表情，静静地等待寒惊鸿往下说。
“我在前往洛阳的路上，途径赤沙镇外的青冈山的时候，发现送往边城的粮草被一伙灰衣人劫走，护送官兵均被灭口，据我看来，那伙灰衣人训练有素，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或者……军队。”
“你说什么？！”苏启枫震惊，寒惊鸿说的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很可能会腹背受敌？而且还是洛阳……
“你放心，那伙人成不了气候，他们武艺虽高，人数却不多，也不像是蛮族人，只要查出他们的所在，派遣一小支精锐部队围歼即可，我只是很奇怪，他们将劫掠的粮草存于何处，军粮数目庞大，要在这种时候运出国界根本不可能，如果存在国内，什么地方能够存的下这么多，况且朝廷不可能只派发了这一队，我听说你们粮草紧缺，就是说其他队伍也可能在途中被截杀。”
苏启枫点点头，“这次太子殿下派遣孙将军亲自护送，一路有大批精锐护送，我也已经派人中途接应，不会出问题。”
“你难道不知道前几次的事？”
苏启枫摇头，“我派去的探子只说朝廷一直在筹集军粮，而且那些粮草都是在途中莫名其妙地失踪，若不是你告诉我，我恐怕至今还不知道。”
“这些日子我会一直在沙城查这件事，他们的目的既然是粮草，那么必然会在沙城有所动静。”
“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支军队消失，必定有地方官员协作庇护，看来洛阳那边要好好肃清，我让二哥好好查查。”苏启枫说道，“这些事情太危险了，你快回京，不然回苏杭也行，别呆在沙城。”
“启枫这是瞧不起我？”
“我怎么敢小瞧你。”苏启枫无奈，“只是这里兵荒马乱的实在危险，要是发生什么情况，你又不在我身边，我可能顾不上你。”
“不用顾忌我。”寒惊鸿说道，“我目标小，那些人也不知道看到他们行动的人就是我，要脱身不难，而且表哥也在来的途中。”
“对了，你今天潜入帅府，要查什么？”
“本来要费一番功夫的，既然被你识破，倒也不必要了。”寒惊鸿想了想，说道，“无非是闹鬼的事情，还有，你帮我好好注意一下红袖。”
“红袖？你怀疑她？”
寒惊鸿点头，“非常时期，就算是亲近的人，我也不得不提高警惕，而且，她的疑点着实不少。”
“我知道了，不过，你要调查事情，不如到我身边来，在这里我也好护着你。”
“得了吧，我怕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寒惊鸿心有戚戚地看了看仍然红肿的脚踝，“每次一接近你，我总免不了受伤。”
苏启枫一愣，随即笑开，“那这是我的不是，下次过来记得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准备点心。”
寒惊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瞪着一双凤眼，看着苏启枫，心里生闷气。
“不逗你了，我等会儿派人送你出去，明日我会上福源居喝茶，上那儿找我。”
“嗯。”
苏启枫看着寒惊鸿肿起的脚踝，皱了皱眉，说道：“不管怎么样，今天你还是住在这里，脚肿成这样怎么出去。”
寒惊鸿突然来了兴致，反问道：“金屋藏娇？”
苏启枫倒也乐得跟她贫嘴，笑道：“这词不错，我立刻把那院子改成‘金屋’好了。”
“如果……”寒惊鸿突然住口，顿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留下，你怎么把我带过去，红袖不是贴身伺候你么？”
其实寒惊鸿想说的是，如果我真要你为我建造一座金屋，你肯不肯。
只是这话太暧昧，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今后的事情，也再难预料。
苏启枫并未察觉寒惊鸿的反常，笑笑说道：“这你不必担心，我这次来，也把蓝羽一并带来了，她跟了我多年，会安排妥当的。”
“蓝羽？”
“哦，她是我的贴身婢女，正巧在京城的那些天，她父亲病重，我就让她回家了，这次也是听说我出征，匆忙料理完父亲后事就赶了过来，你自然不知道，她不但料理内务是一把好手，而且身手不错，也能好好保护你。”
“若不是情势所逼，你觉得这府里有人能伤得了我？就算是你，我打不过，可以跑嘛。”
“伤了就是伤了，等明天伤好些再走吧，你先等会儿，我去叫蓝羽过来。”
“嗯。”
寒惊鸿看着床上的敏敏，摇头，这丫头古灵精怪，表面看着天真，大大咧咧，实际上也不是易于的主，她和苏启澈刚刚只不过是眼神交流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想来那个“珑姐姐”也不简单。
突然想起了苏启祯，这个人三分像苏启枫，三分像苏启辰，却总是看不透摸不清，然而这种人，一般都是最难缠的角色。
如果苏启祯不如表面上来得那么简单，那么……
寒惊鸿泄气地敲敲自己的脑袋，什么证据都没有，在这里胡思乱想，除了添乱，没更多的用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