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夜来临》孟南柯

9、恨晚

　　四人围坐在桌前，叶开和谢屹坐在一边，连夏和单巧巧坐在他们对面。

　　叶开看着正对自己坐着的连夏，很想说点什么。无奈女生此时全部注意都放在了锅中的脑花上，一点也没有分给他。
　　他几次想开口，又都憋了回去。

　　叶开有些不得劲儿了，他用脚踢了踢旁边同样盯着脑花的男人，使了一个眼色。
　　谢屹立马会意。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出声来。

　　连夏听见谢屹提醒的声音，这才恍觉自己有些失态。
　　她用放在桌下的右手，轻轻扯了扯一旁依旧盯着脑花出神的单巧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单巧巧被她提醒，回过神来。她先是低头看了眼连夏扯自己衣角的手，后又看向对面的二人，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不礼貌，赶紧坐好。

　　忽然之间，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谢屹见她们俩都看向了自己，咧嘴笑了起来。指着桌上的可乐和啤酒问：“你们喝酒还是喝可乐？”
　　单巧巧回答：“我想要啤酒，谢谢。”

　　她的话音一落，对面二人又看向连夏，用眼神询问她要什么。
　　连夏连忙回答：“我也要啤酒，谢谢。”

　　谢屹点头，先是递了两罐啤酒给叶开，又额外打开一罐放到单巧巧的面前。

　　叶开在心里给自己好友点了个赞。他接过啤酒，拉开上面的拉环，将其中一罐递给连夏，一罐放到自己手边。

　　谢屹见大家手边都有了喝的，举起手上的啤酒，说：“来来来，我们来碰个杯！就...感谢两位美女肯赏光我们的火锅宴！”

　　单巧巧闻言，也举起杯，接过他的话道：“那我们就...感谢两位帅哥的邀请啦。”
　　话音落下，四人笑着碰杯。

　　放下啤酒，谢屹搓搓手，开口道：“这个，其实咱们四个还没有正式地做过自我介绍哈，虽然我跟巧巧蛮熟了，但是跟连夏还没怎么交流过。”
　　他看向连夏：“连夏是做什么工作的？”

　　连夏大大方方地回答：“我是车辆工程设计师，主要是负责给车子的内外饰做设计。”
　　“车辆设计师？”谢屹眼睛一亮：“这个专业是不是女生很少？”
　　“嗯，我们那届只有三个女生。”连夏回答道。

　　叶开在一旁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连夏这么好看，还在只有三个女生的专业，那不就是追求者众多？
　　好遗憾，没能早点认识她。

　　“我们夏夏，那可是车院三朵金花之一。当时我们宿舍收到的礼物可多了。”单巧巧突然开腔。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似有若无地朝叶开那边看了眼。

　　连夏连忙笑着捂住她的嘴：“可别听她瞎说，我们那些礼物都是送给她的。”

　　“嗯？那巧巧也是车辆工程的？”谢屹好奇道。
　　“不是，”单巧巧摇头：“我们虽然一个宿舍，但是不同专业。”

　　“你是什么专业？”
　　“商务英语。”
　　谢屹闻言，竖起大拇指。

　　单巧巧又看了一眼叶开，发现这人正一动不动盯着连夏。她撇了撇嘴，说道：“别光说我们，你们俩是做什么的？”

　　叶开和谢屹对视一眼。
　　谢屹又笑着说：“我俩合伙开店的，开了个酒吧和火锅店。”

　　连夏一怔，原来是火锅店老板，怪不得配菜如此充足。
　　很好，以后有大腿抱了。

　　“巧巧呢？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谢屹再次发问。
　　单巧巧笑了笑，特别骄傲地说：“嗯哼，我是一名化妆师。技术很好的那种。”

　　“化妆师？”对面二人惊讶道。
　　“对呀，上回不是跟你说过我的职业跟美有关。”不知为何，单巧巧有点生气。叶开不知道就算了，但是谢屹怎么没猜出来。想到这里，她飞了一记眼刀给谢屹。

　　“啊？你不是说跟你有关？”谢屹小声咕哝一句。
　　单巧巧更气了，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继续喝自己的啤酒。

　　桌上沉默下来。

　　然而没有安静多久，连夏率先打破了平静，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专业的？”
　　叶开举手，轻声回答：“我是中文。”说完又指指身旁的谢屹：“他是法律。”

　　连夏听完，笑了起来：“看来咱们桌上只有我学以致用了，”说完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各位老师好有勇气。来——敬你们打破舒适区。”

　　叶开看着她，女生举着啤酒，语气真诚，笑容灿烂。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叶开看见，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中，有失落一晃而过。

　　叶开默了默，率先拿起啤酒，碰上连夏手中的易拉罐。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坚守阵地也是一种勇气，让我们敬勇气。”

　　连夏闻言，心脏骤然颤动。
　　她迎上叶开的目光，后者目光深邃，眼底波澜四起，似有千言万语。她眨眨眼，一种莫名的酸涩感渐渐升起。

　　“敬勇气——”
　　四人再次碰杯，连夏抬头，将罐中啤酒一饮而尽。

　　***

　　酒过两巡，食材也已经煮熟，四人开始大快朵颐。

　　连夏伸手去夹锅里的土豆，可谁想此时土豆已经煮得软烂，根本夹不起来。

　　叶开看着她夹了好几下都失败了，赶紧站起身，拿着漏勺和公筷朝锅底捞去。
　　捞出满满一勺后，才轻声对连夏说：“碗给我。”

　　连夏愣了愣，道过谢，将碗朝前推了一下。

　　单巧巧看到叶开的举动，在心里对这人终于有了一丝肯定。
　　不错，随时关注白菜的动向，勉强加一分吧。

　　她正要伸手夹肉，抬眼却发现谢屹正盯着自己，她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谢屹错愕，疑惑地望了回来，二人开始用眼神交流。

　　单巧巧：【你家猪觊觎我家白菜多久了？】
　　谢屹：【怎么是我家猪？】

　　单巧巧：【有问题？】
　　谢屹：【拱谁家的白菜是谁家的猪，不是我的，我嫌弃。】

　　单巧巧：【呵呵，那也不能是我家的。不好意思，我也嫌弃。】
　　谢屹：【那就是白菜家的，跟咱俩无关。】
　　单巧巧：【同意。】

　　这二人你来我往地讨论得热烈，谁都没看见叶开除了给连夏的碗里舀了土豆之外，还堆了好几大片肥牛。

　　连夏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食物的香味驱散了她不拿别人锅里煮的肉的美德。
　　她沉默着将碗拖回自己的面前，一口将肥牛全部塞进嘴里。

　　单巧巧跟谢屹眼神交流完毕后，便去捞刚才自己下的肥牛。
　　捞了好一会儿，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环视一圈，发现只有谢屹的碗里有肉，没好气地说：“你干嘛抢我肥牛？”
　　谢屹冤枉：“啊？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就你碗里有肉。”
　　两人开始新一轮的争执。

　　一旁听见他们对话的连夏，把嘴里最后一口肥牛咽了下去。
　　她把头低了低，没敢搭腔。

　　***

　　吃了好一会儿，大家都有些撑，全部放下筷子，不再夹菜。
　　方才热气奔腾的汤底，也因为关了火而平静下来。

　　谢屹见气氛又有些冷了下来，提议大家一起玩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叫“你有我没有”。规则是每人都有五次机会，用五根直着的手指表示。
　　从第一个人开始，轮流说一个心目中自己做过、但是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
　　剩下的人中，如果曾经做过。则无事发生，如果没有做过，则减一次机会，收起一根手指。
　　谁的机会先用完，谁就罚酒三杯。

　　剩下三人听完规则，均表示可以。
　　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个是谢屹，他说：“我吃火锅从来不吃鸳鸯锅。”
　　话音一落，剩下三人均收起一根手指。

　　单巧巧惊讶：“如果跟你一起吃火锅的人不吃辣呢？”
　　谢屹笑道：“我不跟不吃辣的人一起吃火锅。”
　　单巧巧：“......”
　　你厉害。

　　第二个是单巧巧，女生胸有成竹地开口：“我吃火锅从来不吃芝麻酱。”
　　连夏和叶开同时苦笑，收起一根手指。

　　而谢屹则是一脸得意，伸手晃了晃：“没想到吧，我也不吃！”
　　单巧巧：“......”
　　大意了。

　　第三个是连夏，她看着自己已经弯了两根的手指，想了想，才慢慢开口：“我看过桐乡的星空。”
　　“桐乡在哪儿？”谢屹弯下手指，疑惑地问。

　　连夏正想回答，却被单巧巧打断。
　　“哼，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单巧巧没好气地弯下一根手指，又转过头回答谢屹：“广市的一个偏远地区，她前年去支教的地方。”

　　连夏笑盈盈地点头，心中得意，这可是她的杀手锏。桐乡旅游业并不发达，连广市的人都有很多不知道的，何况是桌上的人呢。
　　就连她自己，也是因为支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个地方。

　　她十分开心地朝叶开看去，终于要见到三人都弯手指的场面了。

　　却不曾想，此时叶开正直挺挺地竖着三根手指，一脸欣喜地望着自己。
　　连夏震惊：难道他也去过？

　　还没等她有反应，叶开无比激动地先开了口。
　　“是武县的那个桐乡？”

　　“嗯。”连夏疑惑地点头，“你去过？”
　　“我去年去那边支教过。”叶开回答。

　　“嗯——嗯？？？”这次轮到连夏激动了，原来他真的去过，还是去支教！
　　她在桌底轻轻跺了跺脚，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又问：“你去的是哪儿？”

　　“桐乡民族小学。”

　　连夏两眼放光，她忍不住了，因为这真的太巧了。
　　她伸手指指叶开又指指自己，笑着说：“我也是！我也是去的那儿！”
　　“我是前年去的，”顿了顿，她又问：“你怎么想着去那儿？”

　　叶开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连夏见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连忙岔开了话题：“你有没有吃当地的拌土豆？是不是贼好吃？”

　　叶开笑着点头。

　　“是吧是吧！我之前跟巧巧说她还不信呢！就是很好吃对不对！”
　　“还有那个肉沫合渣！”连夏持续输出，她回过身，板着指头跟那两位没有去过的人科普桐乡的美食和美景，语气无比激动。

　　她是真的喜欢桐乡那个地方。
　　虽然当时工作很累，但是那里民风淳朴，环境优美，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在最后待在桐乡的那个夜晚，她与同伴还有学生们一起，坐在楼顶看星空。
　　学生们在描绘他们的梦想，以及诉说他们对这群老师的感激——感谢他们将多样的世界，带至这个偏僻的角落。

　　他们一群人又哭又笑。
　　被温暖包围，为纯粹感动，为梦想和未来湿了眼眶。

　　桐乡的天空很近，繁星闪烁，月光清澈，仿佛触手可及。

　　连夏抬起头，看着这夜空。
　　宇宙浩瀚，她是如此渺小的人，却又有这样大的作用。

　　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将外面的世界带给那些少年的自己，也是真的很喜欢能为别人做些什么的自己。

　　那是她在曾经的乌托邦里尝试追逐的侠义。
　　而现在，竟然听闻有人曾在不同时间与她做了同样的事情，他们曾跨越时间同行。
　　何况这人的名字，又这样的江湖儿女。

　　一种恨不得早相逢的欣喜进入她的脑海。

　　连夏越讲越兴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她疯狂讲述桐乡，讲述她的江湖。

　　她每说一个，都要回头问问叶开的看法。

　　而叶开总是微笑着，次次点头。

　　其实说实话，叶开也没听清连夏说了些什么。
　　就只看见面前的女生跟慢动作似的，来来去去，非常开心。

　　她的眼睛闪烁的光亮，与在桐乡见过的星空重合，如出一辙。

　　或许是他酒劲上来了，此时脑子有些发晕。
　　又或许他早就被自己的心跳声蒙住了双耳。

　　他静静地看着连夏，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

　　在连夏又要讲述下一件事情的时候，男人薄唇微启，出声打断了她。
　　“连夏——”

　　连夏应声看来。

　　叶开望着她，举起手中的杯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富有磁性，明明坐在对面，却又好似耳语般缠绵。

　　他一字一句，坚定有力地说：“连夏，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连夏怔住，心跳如擂鼓，一时间响彻脑海。
　　烫意四起，耳朵爬上绯红，连眼眶也变得湿热。
　　她垂下眼睛，暗自捏了捏手心，试图让自己一切如常。

　　深呼吸好几次，她才又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