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夜来临》孟南柯

10、失控

　　凌晨一点半，正值深夜。

　　白日的车水马龙被按下暂停，黑夜将热闹和拥堵遮去身影。原本喧闹的城市变得安静，静得能让人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

　　连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太久没有吃过火锅，太久没有如此放松过。此时她的思绪还沉浸在下午的饭桌上，没有离开。

　　连夏喜欢啤酒的苦味，却从不贪杯。她的警惕性很强，总是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今日也是一样，她只喝了一听，但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酒劲上头，带着心跳也异常起来，变得又重又快。鼻尖似乎还残留着牛油锅的味道，在她每一次翻身时挥之不去。

　　更神奇的是，她每一次睁开眼，脑中都会出现叶开喊她的画面。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可被他做出来，竟让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双望向自己的眼里，似有星河流过。
　　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她。

　　“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①

　　脑中闪过这句歌词，连夏慌忙捂住脸。

　　实在是想丢开千头万绪，连夏打开手机，准备找个综艺。却发现两小时前叶开给她发了一句晚安。

　　她之前一直没看见，因为她从十一点起就躺在床上尝试入睡。奈何脑中乱哄哄，至今未眠。

　　连夏咬住下唇，想要遏止从胸口传上来的情绪。

　　第一天认识叶开，她只觉他特别。毕竟和大侠同名同姓的帅哥，实在不多见。后来志愿者处相遇，她又发现这个怕黑的人，有着这样纯粹的善意。

　　然后是今日的火锅，她才知道，原来在不同的时期里，他们曾做了同样的事情，看过同一片风景。

　　如此多巧合和惊喜，让连夏再不能抑制自己的心动。
　　失控了，事情真的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来。

　　哪怕她拼命回想第一天相遇时感受到的差距，哪怕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该动心。但她每回望一次，眼前又会出现一回叶开的眼睛。

　　他那样赤诚、热烈又专注的神情，似能将她一切的顾虑燃烧殆尽。

　　挣扎不过，连夏认命地呼出一口气。

　　她点开与叶开的消息界面，回复道：
　　【晚安】

　　***

　　特别提示音响起，叶开立马打开手机。
　　看见是连夏发来的晚安，男人眼眸轻颤，“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生怕慢一步连夏要睡着，赶紧回复：【怎么还不睡？】

　　等了两秒，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他心中十分惊喜。
　　手机收到新消息，连夏答：【睡不着。】

　　叶开皱眉，关心道：【不舒服？吃太多了？】
　　连夏回复：【也不是。】

　　叶开还想再问两句，连夏又发了信息过来：
　　【你当时也是去了半年？】
　　叶开：【嗯，去的半年。】

　　连夏：【你去教的语文？】
　　叶开：【是的，刚好对口。】

　　连夏：【我比较好奇，你们中文系一般学习什么啊？】
　　叶开：【学一些文学史，文学评论之类的，不同的人选的课不同。】

　　连夏：【太厉害了！我以前看着文科就犯瞌睡。】
　　叶开：【但是你们理科生有技术啊。】

　　连夏：【你们有文采。你是不知道，我可喜欢看小说了，但是我写不出来。哭泣.jpg】
　　叶开：【武侠小说？】

　　连夏：【对！】
　　叶开：【我也喜欢。】

　　连夏：【哦？因为你的名字吗？叶大侠？】
　　叶开：【哈哈，是也不是。】

　　连夏：【什么叫是也不是？】
　　叶开卖着关子：【以后告诉你。】

　　连夏“嘁”了一声，回复道：【爱说不说，我不问了。】
　　【本女侠要睡美容觉了，跪安吧小叶。】

　　叶开看着最新消息，哭笑不得。
　　三句话，让你从叶大侠变成小叶。

　　叶开：【真的睡了？】
　　连夏：【睡得熟了。】

　　叶开：【晚安，睡不着就继续找我。】
　　连夏趁机报复：【以后再找你，手动微笑。】

　　叶开：【怎么还记仇啊？连女侠？】
　　连夏：【有问题？】

　　叶开：【没有没有，快睡吧。乖巧.jpg 】
　　连夏：【886】

　　叶开：【晚安，好梦。】
　　连夏：【晚安】

　　叶开：【晚安，别回了，除非你还想和我聊一会。】

　　又过了几分钟，确定连夏不会再回复了，叶开才将手机放下。他心情颇好，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又坐了一会儿，他接了杯水，坐回书桌前，打算继续码字。然而一抬头，看见屏幕的空白界面上，寥寥无几的文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的写不出来。
　　——写了这么几本了，还不是没法过签。
　　——不知道写什么了，反正写出来的都是垃圾。
　　——想断更。断更吧？断了吧。

　　在第一万零一次想断更的时候，叶开忽然又想起连夏。

　　他想到那个夜里，女生晃晃悠悠地骑着单车，舒适又惬意。她的笑容那般灿烂，就连皎洁的月光都在她身后沦为背景。

　　她语气坚定，认真地开口：“你可别看作者小，他们的书里，有江湖初心。”

　　江湖初心。

　　叶开深呼吸，重新坐正，继续打字。

　　***

　　第二日上午，连夏被钉钉群的会议震醒。她迷迷糊糊地点开，顺手关掉视频和语音。
　　又过了一分钟，里面传来秦楚的声音：“王晨怎么还没来？人家连夏和梁琦都没忘记今天晨会。”

　　连夏瞬间清醒。
　　晨会？我的天，怎么又周一了。

　　连夏点开微信，新三人小群里全是梁琦@王晨的信息。她往上划了划，这两天她没怎么点开工作群，并没有注意到王晨一直在群里抱怨他不停地加班。

　　秦楚关了语音，估计是给王晨打电话去了。

　　连夏在心中替他默哀三秒。
　　噢，上帝，要不看看这位项目组里唯一没有被封控住的天选打工人？

　　又过了十几分钟，王晨终于姗姗来迟。他不好意思地在会议中道歉，说今天早上有点堵车。

　　秦楚没有说什么，可能也是念在最近他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份上，放了他一马。确认人到齐了，便继续开会。

　　例会开到最后，其实还是甲方提出来的问题，他们想要推出的汽车产品风格和目前交上去的仪表盘效果图之间不是很匹配。

　　秦楚说：“对方要科技感，但要有思想的科技感。”

　　连夏扶额，她忽然想起某迪设计师那“五彩斑斓的黑”。这是多么优秀且灵活的人才搞得出来的如此符合甲方和大众审美的绝世设计啊。

　　我等凡人现在改行还来得及？
　　算了，爱咋咋吧，发钱就行。连夏绝望地想。

　　晨会结束，连夏继续借着封控的名头，得以偷闲。
　　洗漱完毕，她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点进自己昨天剪到一半的视频文件夹，看看自己未剪完的脚本以及还有哪些可用的素材。

　　电脑自动登录了微信，小绿标一闪一闪的，她点开，发现是王晨在群里吐槽最近甲方的龟毛。
　　连夏叹口气，将对话框缩小挂在一边。

　　王晨正在群里妙语连珠。
　　【我敢赌甲方肯定看咱们领导不顺眼。】
　　【我说真的，你俩别不信，昨天我加班还看见那人来找她。】
　　【咱们领导挺生气的，我第一次见她摔门。】

　　连夏没有回复，倒是梁琦回复了好几句。两人你来我往的，在群里刷屏好一会，直到王晨说秦楚叫他，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索性退出微信和钉钉，顺便静音了手机。

　　除此之外，她还清除掉电脑搜索框中那些“车辆设计师前景差”，“车辆设计师转行难”，“车辆内外饰自由人工资”等等让她焦虑的历史记录。

　　深吸一口气，她将全部心思放回剪视频上面。
　　今天心情挺好，先不要去想这些事。

　　***

　　剪完视频，上传到网站，一晃就到了中午。连夏活动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正好此时，单巧巧来敲门：“夏夏，起床了吗？”
　　连夏应声道：“起了。”

　　说完，她将电脑合上，走去开门。
　　单巧巧站在门边，大大的眼睛下一片青黑。

　　连夏有些诧异，关心地问：“没睡好？”
　　单巧巧支支吾吾：“是啊，吃多了。”

　　连夏点点头，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无奈地说：“我也是。走吧，吃午饭去。”

　　两人一起来到厨房，连夏拿出最后的四个鸡蛋。单巧巧将冰箱打开，里面放满了这两天发的物资：两颗大白菜，很多土豆，还有六个西红柿。

　　连夏问：“吃西红柿炒蛋？”
　　“嗯，再搞一个酸辣土豆丝。”单巧巧点头。
　　“最后加一个白菜汤？”
　　“完美。”

　　两人忙活好一会儿，才吃上午饭。她们安静地吃着，各自看着自己的手机。

　　单巧巧被谢屹刚刚回自己的消息逗笑，笑完后反应过来连夏坐在自己的对面，连忙收起笑容。她悄悄瞥连夏一眼，发现连夏此时正皱着眉头盯着桌面的手机，手指翻飞，来回地切换屏幕。
　　她一会跳到小说界面里，翻两页。然后又跳回微信中，上下滑动。

　　单巧巧不解，继续用余光看她在干嘛。

　　直到一个蓝色背景的头像跳到最顶，连夏才停止手上的动作。
　　单巧巧看不清消息，却看得清此时连夏的表情。

　　女生唇角勾起，心情十分不错。甚至还放下筷子，坐直身，用两只手回复消息。

　　单巧巧微愣，心中骤然升起一种预感。她点开御城花园四人群，看见群成员里，谢屹旁边那个人，正是蓝色背景的头像。
　　果然是叶开！这才过了一天！这人动作好快！

　　她看了对面的女生一眼，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夏夏，咱们最近认识那两人，你觉得怎么样？”
　　连夏一怔，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正对上单巧巧意味深长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注释①：Coldplay 《yellow》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