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潜入仙门后》湛绿

48、第四十八章

　　“妖？”

　　泠雪极缓慢地开口，全然不设防下被刺了一刀，这魂刀实在厉害，想要一口吞噬他的神魂，他全身心都在同这一刀对抗，却仍侧耳细听：“仅仅因为我是妖？”

　　他不理解。

　　可是他不理解的事又何止这一桩。

　　正因着他从来都没有理解李清渺，才会将她越推越远，他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行事，所作所为，归根到底全是为己。

　　或许他也曾有一刻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良善。

　　如何以这爱意松解苦恨，又要多少恨意去弥补多年过错。

　　“我们就这样，一起归于寂灭。”

　　他脸上浮现道道妖纹，獠牙尖锐，手也化成一双狐爪，瞳孔竖起，细长冷冽，他说：“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吗？”

　　那么他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神色莫名空洞，带着些渗人的森冷，彻底褪去人身的伪装，显露出无情的天性，那把魂刀实在神秘莫测，上面附着的法诀过于深奥，他难以勘破解决，以他如今的修为，竟然一时无法解开。

　　灵气已然开始逸散，本已安静的李清渺却豁然睁开眼，一扫苦楚，她的脸色冷若冰霜，甚至比他更为漠然，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也确实是换了人。

　　尚未离开的宋蘅暂时夺舍了李清渺。

　　她毫不犹豫按在他心脏上，没了妖丹的泠雪，弱点同人无异，皆在心脏，一手扼住了他的命脉:“又见面了。”

　　泠雪：“你到底是谁？”

　　宋蘅：“难道你不知隔壁被损耗殆尽之人是谁？”

　　“是你。”

　　“昔日阁主曾断我根骨，毁我修为，抽我精血，碎我魂魄，我本早已破败不堪，却又遭此横祸，实属雪上加霜，阁主曾言我之一身，唯有此魄尚可一用，那么如今，敢问我这一腔恨意，一颗苦心，又价值几何？”

　　泠雪嗤笑：“自然一文不值。”

　　“阁主亦然。”

　　她借着李清渺的躯壳，寸寸蚕食他的魂魄，要让他就此烟消云散，无量天功何等可怖，更不提直入体内，除非修为超过昔日的她，也就是登台境，否则神仙难救，此情此景，何等相似，于瞬息间，成败易手。

　　“凭着如今的你，恐也难以杀我。”

　　他冷笑一声，正想出手打晕李清渺，以此阻挠宋蘅，却不想，宋蘅提醒道：“如今我已融入李清渺神魂，难分你我，若是想她当场毙命，大可动手。”

　　此言一出，他举起的手又落了下来，他的妖丹妖眼都在李清渺体内，若是取回妖丹，他或可支撑着杀了宋蘅，可是一旦取出，李清渺便会立即陨落，他到底心有顾忌，废了这番心血，纵然被背叛，却也不愿杀她。

　　眼见他已然错过回转时机，陨落在即，宋蘅也不再多言，眼神一转，便退出了李清渺神魂，只是尚未回到自己的本体中。

　　黑莲旋转，抽取着他的神魂，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样弱小的身躯内，有着这样惊人的暗手，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修，神不知鬼不觉中侵入了李清渺神魂中，唆使她对自己下手，如今他也要死于暗算下。

　　这是否就是他的因果宿命？

　　没了妖丹的他，是不是更像人了呢？

　　短短刹那，他的脸色苍白下来，灵气飞速逸散，那柄深入神魂的魂刀，他无法化解，任由它不断侵蚀，生机也在一点点流逝。

　　原来生机流失是这样的感觉。

　　他抱着李清渺，细数过往，缘起缘灭，执念深重，只是他仍然不能甘心：“若是我生而为人呢？”

　　李清渺：“你又如何界说人妖。”

　　瞬息后，魂刀摧毁他一切生机，在他陨落刹那，李清渺再无支撑，随之陨落。隔壁的宋蘅豁然睁眼，艰难爬起身，甫一坐起便感到一阵乏力，眼前阵阵发黑，不只是泠雪和李清渺，她怕是也要陨落在这里了。

　　可是这怎么行。

　　宋蘅咬牙站起，一步一挪地走到隔壁，踏过窄窄的小桥，来到两人近前，因着是偷袭暗杀，死状倒还不错，她看了看李清渺，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人无疑是愚蠢的，可是，她自己呢？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笑：“所谓妖魔，便是如你我这般，绝不心慈手软之人。”

　　而后她伸出手，剖开僵硬的狐尸，纤长手指被血浸透，又迅速地变冷，凝固在她的指尖上，散发着浓重的腥气，她硬生生挖出那颗妖丹，鲜血淋漓，遍布妖纹，这是泠雪身上最后一件有价值的东西了。

　　宋蘅紧紧地攥住这颗妖丹，眼神明灭，纷杂情绪升了又落，最后她心一横，将这颗血淋淋的妖丹吞下，眼中满是决绝，纵然此后人不成人，妖不成妖。

　　她已无根基，不若以此妖丹为基石，化为根基，稳固修为，至于神魂，她这次损耗不小，却也可缓慢恢复，最起码那些阴魂之力没有被夺走。

　　这天底下，能保护她的，只有她自己。

　　宋蘅身形摇晃，这件大事一做，她彻底安下心来，意志衰颓，再难支撑，她已然只剩下一副骨、一张皮，和这一缕魂。

　　“砰——！”

　　她彻底栽倒下去，倒在这漫漫寒玉中。

　　就在泠雪身陨那刻，飘风陵地动山摇，连同巡风山中属于妙音阁的一座主峰也开始崩塌，落石滚滚，天崩地裂，湮灭的气息在弥漫，一切都昭示了不祥。

　　“宋蘅——！”

　　一道遥远的声音仿佛自天际传来，穿过晃动的落石，来到她近前。

　　席玉君一下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宋蘅，浑身伤痕，血迹斑斑，虚弱至极，他瞳孔紧缩，毫不犹豫抱起她，失态地连声唤道：“宋蘅！”

　　稍慢一步的厉沉云也赶至近前，只是不待他出手，席玉君早已将她一把揽起，不由分说地向外赶去，他握了握拳，紧随其后。

　　檀青也十分讶然，惊诧道：“竟已至此。”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

　　檀月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打了他一下便跟着向外跑去，这里眼见着要塌了，可不能再待了，明笙笙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提着裙角跟在席玉君身后。

　　她可不管旁的，她只要大师兄。

　　方城次手上抱着一截枯木枝，魂不守舍，那高大的枯树被他轻轻一碰，最终化为这样短短的一茬，这便是他道侣的全部了。

　　天地震动，飞沙走石，狐妖们惊恐地乱叫着，一片兵荒马乱，他浑然不觉，呆呆地站着，厉沉云无法，又飞速折回来将他强硬地带走：“你不为她报仇了？！”

　　一语落下，振聋发聩，他立刻回神，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却不再是那般平和，反而恨意刻骨：“是极。”

　　“砰砰砰——！”

　　妙音阁的动静实在太大，根本瞒不住，其他几座山头上纷纷有人飞身远眺，更有斗笠人前来查探究竟，他们刚刚踏出洞穴，两方便迎面撞上，皆是一顿，而后灵力爆散，更显混乱。

　　“有人闯入！”

　　有人高声疾呼，人影攒动，纷纷聚集而来。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大战关头，妙音阁轰然一震，众人眼前一花，已然改变了阵地，灯盏通明，鼓声频频，四周看客无数，热闹非凡。

　　他们又回到了明面上的那一半妙音阁，可是耳畔仍残留着那轰鸣倒塌声，众人停下脚步，严阵以待。

　　“咚咚。”

　　鼓声又起，他们回到巡风山。

　　“咚咚。”

　　鼓声飞速落下，他们再度辗转回妙音阁。

　　“咚咚咚咚。”

　　泠雪已死，妖鼓无人控制，自发响起，一声更比一声急，眼前纷乱无比，令人回不过神，这鼓声，又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令人心头发憷。

　　“咚咚。”

　　烛火熄灭，妙音阁陷入一片黑暗，无主的妙音阁内众人四下奔逃，却寻不到出路，雕梁画栋早已倒下，露出内里真正的皮肉，巨大的尸体将他们包下，一声声鼓声调动着这具庞大的蛇躯，无数悬棺高浮，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浓郁的死气弥漫而出，迷惑心神，掠夺生机，枯萎的身体被吸入棺内，化为养分，滋养妙音阁，维持阵法运转。

　　“咚咚咚。”

　　这鼓声令人心惊肉跳，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终于，在一声无比巨大的响动后，只听轰地一声，两半妙音阁合为一处，生死劫阵嗡然升起，困死一片。

　　“啊啊啊——”

　　众位修士疯狂出手，却无法挣脱，他们高声叫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气侵蚀，于眨眼间没了声息，旁人无不悚然。更有多为弟子化为狐妖原型，四处窜逃，阁内乌烟瘴气，人群慌乱。

　　尸体起伏，大殿寸寸缩小，脚下化为沼泽一片，腥臭难闻，那些悬棺越发逼近，死亡近在咫尺，可生门仍无头绪。

　　“公子。”

　　在这混乱中，忽有一人贴近了檀青，小声唤他。

　　檀青回头一看，他勾了勾唇，笑道：“原来是月容姑娘。”

　　月容神色慎重，问他：“公子先前曾言合作一事，不知眼下可还算数？”

　　她已然背叛了泠雪，将一切尽数告知，而现在，檀青需要她的帮助，而她，也需要他们的帮助，狐族已经经受不起这样的动荡了。

　　檀青：“自然算数。”

　　“妙音阁内妖鼓正是高娘子妖心，辅以狐族法术炼化，以供惑心摄魂，也是阵法的关键所在，只要击破妖鼓，即可破开此阵。”月容死死地看着他：“还望公子放我狐族一条生路，我定然带着族人休养生息，永不犯人。”

　　檀青挑眉：“成交。”

　　月容松了口气，小心地看了看不远处地席玉君等人，尤其是席玉君，他身上气息太深重，威势让人忌惮，她退至檀青身后，焦心不已。

　　只希望他们能快些找到妖鼓。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檀青立刻传音席玉君：“大师兄，请击破妖鼓。”

　　可是妖鼓如今下落不明，难以轻易击破。

　　席玉君眉头紧锁，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他再多思量，只能搏一搏了。

　　四象八卦，天乾地坤，既为生死阵，如今阴地死悬，那么便该阳天生沉，非恒剑剑锋一转，灵光湛湛，是这乱象中唯一的清明。

　　剑锋直直向下扎去，剑气势如破竹，于地破开一道一指宽的深深缝隙，犹如一线天堑，只听得噗地一声，妖皮破裂，那颗鼓噪的心脏顷刻破碎。

　　“喀嚓。”

　　妙音阁停滞当场，而后妖尸瓦解，灰飞烟灭，高娘子终于落了个死后安宁，悬棺崩散，死气冲天而起，四处逸散。

　　月容趁机带着狐妖一族向远处逃窜，檀青并未阻拦，她们的身影飞速消失，再不可见，接连吃亏，狐妖一族再受不了动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