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藤/藤三] 烈日与碧空》聋的传人

9、PART 9

　　藤真当天深夜的航班回的西原。餐桌上父亲提出要送他，被他拒绝了。
　　不知为什么，藤真还是愿意和父亲保持自从孩童时代起的那种尊敬而疏离的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在心里非常爱他，非常非常爱自己的父亲。
　　早上七点半钟他打开房门，以为会看见熟睡的三井。床上很整洁，平时懒得像猪一样的男生不知所踪。
　　桌上有一张便签条，藤真读出声来：
　　“早上好健司，我知道你今天会回来【笑脸】，盘子里有我做的煎蛋【错字】和吐司，咖啡机里有咖啡，要我说的话这样的早餐还是不错的【得意的笑脸】。我去图书馆准备考试【呼噜标志】，你中午过来找我吧。下午没有训练。明早九时和关西学院热身赛【篮球标志】。”
　　藤真不自觉地上扬嘴角。
　　他吃了一个煎蛋，倒了点咖啡喝了。都是他喜欢的口味。然后他翻了些衣服出来，进浴室冲澡。
　　门铃响了。
　　藤真咕哝着【不是去看书了吗这么快就回来补觉啦】，用一条浴巾随便扎了一下就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牛仔裤。白T恤。银耳钉。头发染成浅金色。
　　藤真第一反映就是把浴巾捂捂好。
　　“请问，三井寿是住在这里吗？我问了他原来的房东，听说他搬到这里来啦？！这个死小子，搬了家也不告诉我，就怕我找上门来……”这人讲话语速又快又啰嗦，不过语调轻微上扬，听上去倒不让人讨厌。
　　藤真仔细观察了一下男人的五官，和三井很像，连眼廓的折线形状都是一样的，非常英俊。
　　“您是寿的哥哥吧？请你进来坐一会儿吧。他现在不在家。”
　　男人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目光闪闪发亮：
　　“喂，我可不是那小子的哥哥！”
　　“呃？”
　　“我是他老爸！”
　　藤真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话。
　　“叔叔您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年轻……”很困难地找出应答词。
　　“养儿子要趁早。”年轻的三井爸爸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倒，瞬间藤真以为眼前的人是三井寿。
　　“您先坐，我我我马上就洗完澡了。”
　　三井爸爸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只围着一条浴巾。他大大咧咧地一挥手：
　　“你去吧，我会自己倒茶喝的！”
　　“那个……咖啡机里有咖啡……”
　　“哦那太好了，谢谢啊！”
　　藤真赶紧奔回浴室，胡乱冲两把准备出来。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三井爸爸粗声粗气的道歉：
　　“对不起啊我把你的咖啡壶打破了——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藤真健司——”藤真捂着头，默默地在墙角蹲下。

　　“什么？你说什么？我爸？我爸来了？你确定是我爸？”
　　手机里三井的声音好像听说哥斯拉出现一样。
　　“哎，阿寿，你赶紧回来吧。你爸已经打破我的一个咖啡壶，一个杯子，两把勺子，为了安抚他，我就把你的PSP拿给他玩了……”
　　没等他说完，三井就凄厉地叫起来：“不要——”
　　接着，藤真就听到客厅里三井爸爸的呼唤：“那个谁，这个PSP怎么黑屏了？”
　　藤真没敢吭声，三井已经听到了，他愤怒地咆哮：“你不知道我爸是全能破坏王吗？”
　　藤真嘟囔：“我怎么知道……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撑不住了！”
　　三井很绝望：“你再顶一会儿！我把制图功课做完就回来！”
　　藤真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就挂了电话。这次三井做得非常绝，再拨过去居然关机了。

　　钟表滴答滴答地走。
　　藤真的鼻尖冒出一点点汗。
　　他从来没问过三井的家庭。从平时吃穿玩乐来看，三井跟中产阶级家庭里出来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大手大脚，他会花十万円去买一套专门打星际的高斯动能耳机和镭蛇鼠标。但他不解的是，三井打工打得很勤快，和很多福冈乡下地方来的同学一样热爱勤工俭学。这点又跟他的消费习惯很不相称。
　　今天他看到了三井的爸爸。
　　他突然有些理解三井有些别扭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有这样一个极富个人魅力的父亲，做儿子的想必会别扭得很辛苦吧。
　　“你叫什么来着？”
　　“健司，藤真健司。”第二遍了，再记不住我就怒了！
　　“你长得真可爱啊，比阿寿可爱多了。”
　　“……”黑线。
　　“你们俩睡一张床吗？”
　　“……寿刚刚搬进来，我会再去买一张的。”黑线+心虚。
　　“阿寿平时没有麻烦你吧？”
　　“完全不麻烦，他是个很好的室友。”
　　“他做的煎蛋你吃得惯吧？”
　　“？”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三井爸爸指指桌上残留的早餐，不无得意地说：“一看就知道是那小子的手艺，他喜欢把蛋边煎得焦焦的。”
　　藤真突然有点感动。他看到一个行为艺术家（单指那不羁的外表）天真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来慈爱的神情，一时让他手足无措。
　　“我再给您加点咖啡吧？或者您想喝什么饮料？”
　　“不用了，我刚好到西原开会的所以顺道来看看。不过这小子特地躲起来不见我——算啦，我的时间也不多，你就帮我把这些东西给他吧。有些是他妈妈让我带的。”
　　他从一旁的登山包里掏出一些东西：
　　用保鲜盒装得很满的寿司；一本精装养鱼手册；揉得很皱但显然是新买的T恤，图案和自己身上穿的一样；一个急救药箱。
　　“你帮我转告那小子，再刷爆我的副卡，我就宰了他！”
　　三井爸爸一脸流氓式的凶恶。
　　藤真觉得后背有道冷汗流下来。他有点明白三井死活不肯回来的原因了。

　　晚上三井终于出现了。
　　“我爸走了没？”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还没有，在阳台上。”藤真没好气地回答。
　　三井先是一愣，随后很痞地笑了，跑过来把藤真扑倒在沙发上：
　　“居然学会骗人了！”
　　晚饭两人就吃三井爸爸拿来的寿司。
　　藤真突然问：“能问个问题吗？”
　　三井抬头看着他。
　　“你父亲是什么职业？”
　　“医生。”
　　“什么？！”
　　“我老爸是牙科医生。”
　　究竟是什么医院才会有这样的医生啊！
　　就算是【医龙】里面的坂口也没那么夸张的造型吧！
　　三井张开五指在藤真面前挥舞：“喂喂，你怎么呆了？——”
　　藤真赶紧回过神：“哦那个，你父亲真是那个什么年轻啊。”
　　“因为我生得早。”
　　父子俩一模一样的回答。
　　三井一边把手指放在嘴巴里吧砸一边开始讲家里的一些事。
　　与藤真截然不同，对于三井来说，父亲是个并不太严肃的名字，他甚至有时候对父亲直呼其名，而后者也乐意接受。微妙的年龄差距让两人看上去更像兄弟。
　　三井记得小时候被爸爸抱到街心公园里去玩，那些陪同孩子的父母们都夸奖这年头找不出这么友爱的兄长了。后来长大了一点，三井感觉到了别扭。为什么同学的父亲都把胡子修得漂漂亮亮，而自己的父亲还梳飞机头？为什么同学的父亲都很严肃，自己的父亲就连考零分还笑嘻嘻？渐渐地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与众不同滴。谁的老爸会跟自己的儿子谈论小泽玛利亚和天宫真奈美？谁的老爸会询问儿子老爸的新女友够不够正？谁的老爸会半夜还不见踪影，醉醺醺地打电话叫儿子来接他？……总之，老爸是个神奇人物。
　　只可惜他并没有从老爸那里遗传读书的高智商（其实还是遗传了一点的不然也不会考上大学），从老妈那里倒是遗传了不错的篮球基因——老妈一直是高中女队的主力。据说是因为怀上三井之后才退队的——啊，往事如烟，我们就不必再纠结到底是三爸的错还是三妈的错了。他们俩现在的感情还很好，不过他们没有结婚，也不住在一起。三井老妈住得离三井爸爸不远，周六周日三妈会过来带着儿子出门吃东西或者去游乐场，三爸跟在后面，甜蜜得如同一家人。（这个比喻是否有点怪？）
　　三井妈妈是酒店经理，白天工作很忙，晚上夜生活也很丰富。至于三井爸爸，我们也知道，他的玩心不亚于孩子他妈。所以，当三井寿进入荷尔蒙混乱的青春叛逆期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引导他。甚至有天早上三井爸爸突然发现儿子的头发比肩膀还长时，很鄙视地告诉他：“儿子，你这发型早就不流行啦。”
　　藤真在心里想：没有哪个朋友像三井这样，没有什么惨绝人寰的童年，大富大贵的家庭，或是讳莫如深的身世之迷，但依然是个传奇。他在一个并不寻常的家庭里长大，走过弯路，却依然快乐，而且健康茁壮。不需要为他做的错事坏事找什么理由，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不是有理由就能被原谅。可是，如果硬要接受一个完美的人的话，那我宁可永远注视缺点多到一塌糊涂的三井的背影。不需要任何的注脚和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