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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 ...

  •   一大早,赵霆带着几个儿子去皇陵祭祀。赵珏澧满眼疲惫,路上一直在忍着哈欠。回程时,赵霆终究是点了他,“珏澧,你与凝凝虽是年轻气盛,但切忌纵欲。对凝凝要关心、爱护。”

      赵珏澧如芒在背,硬着头皮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几个兄弟抬肩撞他,挤眉弄眼地调侃。

      可赵珏澧只觉背后有刀子,随时要拿他祭天似的。在刀子落下之前,赵珏澧终于找到机会和胥凌独处,“胥将军,赵某从未逾矩。是郁凝猜到了。”

      郁凝不信赵珏澧是看上她了,以至于别扭地偷藏她的手帕。更不信赵珏澧会因为旧时的情谊而无私护她——郁凝怀疑是胥凌在背后。

      她故意跌倒在胥凌身上,可这骗不了胥凌,胥凌的心跳没有变化。直到她取出一条手帕,这条手帕和丢失那条一模一样。而胥凌被问询时,心跳当真乱了一瞬。

      郁凝逼着赵珏澧坦白,才知胥凌没有辜负她,只是身不由己。

      她回忆这几个月的种种,一直问是不是胥凌做的。

      成婚那天的鸡汤是胥凌叫人送的,糖是胥凌要赵珏澧带的。郁凝在屋里哭了半宿,胥凌在王府外徘徊了一夜。

      打雷时胥凌来了,耳罩是他让赵珏澧做的。话本是他选的,要赵珏澧讲给她听。还有她吃的那些补药、糕点,都是胥凌送的。

      每天,胥凌都会远远地看看她。

      胥凌一直在。

      郁凝问了一晚上,早上却是精神百倍去给皇后请安。她的心活过来了。

      “她要见你,三日后,子时,落月庄。”赵珏澧道。

      胥凌摇头,“不行,赵珏鸣始终在盯着这边,不能将她拉下水。”

      “她说你若不见她,下次她崴的就不只是脚了。”赵珏澧道,“胥将军,有些风险不得不冒,否则郁凝本身就会成为风险。况且她知道自己还拿捏着你这颗心。”

      没有什么比拿捏了心更好用的了。

      ————
      落月庄是郁凝名下的一处偏僻小庄子,她早将人打发好了。胥凌以前也来过,知道如何规避人。
      郁凝到落月庄时,远远看见一道高大的人影等在院里。她冲上前,狠狠踹在他身上。

      “混蛋!你这个混蛋!”郁凝大骂着,“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保护自己啊……你有事,明明可以告诉我……”

      胥凌任由她打,直到她打累了,才抱起她进了屋内。“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郁凝哭着质问,“你有苦衷,我可以帮你啊……”

      胥凌伏下身,埋头在她消瘦的肩膀上,“对不起,我不想将你拉上这条路,我害怕你受伤……”

      郁凝感受到肩头的湿意,反倒平静下来,她抚摸着胥凌的后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胥凌将她越抱越紧,却一句话都不肯说。

      “是不是同恒羽军有关?”郁凝忽然道。

      胥凌猛然间想要推开她,可郁凝说:“这次你推开了我,我就不要你了。”

      她感受到胥凌的迟疑,接着道:“你发现了重要的事情对不对?可是胥家军在朝中如履薄冰,你不敢轻易有动作。还有赵珏鸣是不是……威胁你了?”

      她边说,手掌逐渐移到了胥凌胸口,“凌哥哥,我都听得到。你的心跳变得好快,在旧宫时是这样,现在也是。你在想如何瞒住我。可你当真觉得我只会顾影自怜吗?”

      胥凌被她完全拿捏住了。他终于放弃抵抗,将一切告诉她。

      胥凌在与蛮族的战役里,发现他们有一部分人会服用一种蛊,用过之后,蛮族人将变得无比暴戾、凶狠。胥凌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胥家军中也有人误用了这种蛊。它带给人片刻的力量,随后便是爆体而亡。

      胥凌下令将此蛊有关的一切全部烧毁,可在大火点燃之前,赵珏鸣来了。他告诉胥凌,这种蛊最早出现在二十年前的南疆。

      那时,是郁冕带着恒羽军解决此事。皇帝赵霆要求他带回此蛊,因为皇帝想用它。但郁冕抗旨,将蛊全部销毁。班师回朝后,郁冕与皇帝彻夜详谈,最终皇帝并未追究此事。

      但皇帝因此事而开始忌惮郁冕。赵珏鸣甚至暗示三年前恒羽军的败落与皇帝有关。

      赵珏鸣说他本是接皇帝密令前来调查蛮族的蛊,但他现在打算瞒报,告诉皇帝这蛊与二十年前的并不同。

      而代价是,胥凌支持赵珏鸣上位太子。

      三年前恒羽军全军覆没后,胥家军便是南朝最强的军队。赵霆想要开疆拓土,成就万里基业,就必须重用胥家军。可他一边用,也在一边忌惮。哪怕胥家军从不参与党争,从来只听命于皇帝,但始终是怀璧其罪。

      胥凌无法验证赵珏鸣所说真假,但恒羽军八万大军覆没在前,他不敢拿七万胥家军做赌注。于是在最开始,他便输掉了郁凝。

      他被迫娶赵嘉南,证明他的立场。被拉上夺嫡这条不成功便成仁的路,他也根本不敢带着郁凝涉险。

      “对不起,对不起。”胥凌一遍遍道歉,“你被蛮族掠走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候,我没法接受你再一次遇到危险。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可我没想到……我早就在你身上埋下了祸根。”

      皇宫内外都知道胥凌与郁凝青梅竹马,赵嘉南更是紧盯着郁凝。胥凌不愿牵连到郁凝,他本想与她断绝联系,过了风头再寻她说明缘由,将来无论她是另觅良人还是等他,他都愿意守着她。

      可胥凌没想到,郁凝怀的孩子等不得,更料不到赵嘉南敢动郁凝。

      “它不是祸根,它只是来得不是时候……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也希望你和胥家军好好的……”

      于是结果便是她嫁人,他另娶。

      胥凌捧起她的脸颊,额头抵着额头,“凝儿,我们还有路可走。我选了赵珏澧,等我查清一切,等他登基,他为你改名换姓,我们重新来过。”他像一匹走投无路的饿狼,从悬崖返身,死死咬上背后的狮子。

      “这就是你们的交易吗?”

      “这盘棋步步危机,我想要保住胥家军,保住你,就只能如此。”

      若恒羽军的覆没当真与赵霆有关,那么赵霆便是连至亲妹妹都不会顾及,更别说一个外甥女。赵雩保不住恒羽军,郁凝也保不住胥家军。

      胥凌又道:“凝儿,我没有碰过赵嘉南。她将你和孩子害成这样,我不会放过她的。”他小心翼翼地问,“凝凝,我永远忠于你。你愿意等等我吗?”

      郁凝踮起脚,胡乱地亲吻胥凌,“我等,我等,凌哥哥……”

      胥凌扣住她的手,狠狠吻在她唇上,仿佛要在她身上烙上印记,“凝儿,你是我的……”

      天色泛白之前,郁凝该回去了。胥凌给她穿好衣服,系好盘扣,连发饰,都是他给扎的。

      胥凌人高马大,手上都是从军练出来的老茧,可他给郁凝盘发的动作却异常熟练。

      他本是不会这些的,但为了逗郁凝高兴,以前偷偷学了。

      胥凌将她抱上马,又抓着她的手腕,给她戴上一个袖箭,“赵珏澧与赵珏鸣不同,他虽然也算不得君子,但面对皇位交易,他有绝对的自控力。可若有意外,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你好好活着,是最重要的。”

      郁凝转着袖箭,问:“我等你十年,够吗?”

      “会更快。”胥凌笃定道。

      郁凝一惊,想起赵霆咳出的那一口血。

      打马回王府的路上,胥凌一直跟在郁凝身后。郁凝不需要仔细听,就能发现他的心跳。胥凌表露爱意时,心跳是不一样的。

      今夜情浓时,郁凝被他吻成手心里的一捧水。她问他为什么看见赵珏澧在婚宴上亲她,他还能保持平稳的心跳?

      胥凌喘息着,难捱地回答,婚宴之前,他拿刀子抵过赵珏澧。

      无论什么时候,胥凌都会守着她。她确信。

      胥凌看着郁凝进了王府,转身找去了醉红尘。

      风情万种的女子手捏桃花香,打着团扇,将香气在房中散了又散,她施施然围着胥凌转了几圈,忽然搂住胥凌的脖颈,往他怀里倚。

      胥凌轻易取了她的团扇,抵在她腰间,将她推了开来。

      女人轻笑出声,“出了这间房,我露一只手腕都能叫那些男人想肩头、想胸脯,倘若我再恩赏几分雨露,他们更恨不能死在我身上。公子当真不想试试我的手段?”

      胥凌挡下她不安分的手,道:“非分之想尽给一人了,剩下的只有君子端方。”

      “是哪家的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是我三生有幸。”胥凌将桌上的茶吃尽,便起身了,“多谢月影姑娘。”

      月影扫着手帕,“白得了公子的赏金,我谢公子还来不及呢。”

      “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胥凌走之前,道。

      ————
      回胥家,赵嘉南一大早又在闹。上回闹,是因着府里的侍女提了一嘴郁凝,赵嘉南将人的脸都打烂了。

      胥凌只看了一眼,对下人道:“找库房配。”他的目光掠过赵嘉南,就像看见一只撒疯的猫。赵嘉南几步跨来,闻到胥凌身上刺鼻的香气。她愤怒地扬起“猫爪”,却连胥凌的衣袖都没碰上。

      “你……你可是驸马!”赵嘉南尖叫着。

      “那你报官吧。”胥凌无所谓道。他跨过一地的碎片,稳步离去。

      赵嘉南眼睫扇动,跌坐在地。胥凌不喜欢她,可当初二哥玩笑说要把赵嘉南许配给胥凌时,赵嘉南欣喜地接纳了。新婚那晚,赵嘉南紧张地悄悄掀了无数次盖头,都没看到胥凌的身影。最后她拖着沉重的头冠,在兵器房里找到了醉酒的胥凌。

      胥凌心里有别人,但没关系,他早晚身心都会是她的。赵嘉南曾信誓旦旦地对二哥保证。

      可他宁可碰外面的脏女人,也不肯碰她。是我不够美吗?是我做得不够好吗?赵嘉南愤怒地颤抖着。

      “娘,儿子给您请安。”胥凌敲了敲母亲的房门,没有回应。婢女说夫人在厨房。

      胥凌无奈地笑了笑。盛瑛将胥家军交给胥凌之后,就沉在了厨艺上,整天与灶台为伍。胥凌第一次吃她做的饭团,没忍住,当着她的面吐了。然后挨了老娘一顿打。

      后面倒是做得逐渐正常,但也只是不把人吃出病来而已。

      胥凌走入厨房,自觉地蹲在了灶口,将地上的松枝收拢,添进火里。

      “从青楼里回来?”盛瑛将一碟包子搁在灶上。

      胥凌拿了吃,意外地发现还可以,入口是有味道的,“是。”

      盛瑛打开蒸笼,一轰水汽蒸腾。

      “您不骂我?”

      “你爹以前也喜欢往那地方瞟。”盛瑛道。

      “这您都没打断他的腿?”

      “男人本性罢了,只不过看一次,和我演武场上比试一次。”

      “啊……”胥凌笑得差点噎了。他爹打仗重智谋,论武力,只会被盛瑛摁在地上揍。盛瑛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爹。

      盛瑛丢了碗豆浆给胥凌,“赶紧吃,吃完让人把我做的包子给各家几个丫头送去。”

      “是,将军。”胥凌下意识行了个军礼。他是盛瑛一手带出来的,小时候军礼行得不正,都会被打一顿。

      他吃完包子,看厨房里已经摆上了好几个食盒。一个个都写上了名字。盛瑛喜欢女孩儿,认了好几家姑娘做干女儿,时不时就要送点东西给人家。

      但对郁凝,她说她高攀不得,认不了干女儿——她等着胥凌把人家高攀回家。

      胥凌打开给郁凝的食盒,道:“娘,敢情你给我吃的都是残次品啊,这送凝儿的,褶子都给你叠出花来了。”

      盛瑛抬手给了他一下,“我要是头胎生了个这样的女儿,你都没机会出来。”

      “唔,儿子错了,这就叫人送去。”

      “等等,”盛瑛算了算,“明日镇国公的宴席,凝儿是不是也会去?”

      “想来是会的。”

      “那你再派人去裁衣楼催催我订的衣服,别耽误我给凝儿送去。”

      胥凌道:“娘,你这样殷勤,别人得误会凝儿是您私生女。”

      “滚。”盛瑛扬手道,“凝儿在我怀里睡过多少次?我就宠着她怎么着?要不是你不争气,我哪用得着挑日子看她?”

      胥凌不说话了,提上东西出了厨房。

      “我连孙儿都该抱上了的。”胥凌听见盛瑛小声道。

      他回头,见盛瑛偏过头,牵起围裙似在抹泪。

      盛瑛十四岁上战场,几度落入敌手,受尽磨难,却从未掉泪,一身铁骨铮铮。除了胥凌爹因病离世时,胥凌再没见盛瑛露过弱相。此时此刻,胥凌僵在走廊,拳头握到泛白。

      自从他爹走后,胥家军一直是盛瑛带,她不可能不知道郁凝来军队的事情。

      难怪郁凝出事那天,盛瑛在家里大动肝火。她当时也很想揪了他,狠狠揍一顿吧。只是他长大了,盛瑛觉得他到底有他的苦衷。

      他们相互隐瞒着疼痛的一面,留下一副让人放心的模样,好让这个家安宁一些,却最终谁都不得安宁。

      以前郁凝常来这,有时会直接住下。每每天还没亮,盛瑛就大着嗓门喊郁凝起床,带着她打马球、垂钓、做饭……

      郁凝打马球不行,弱得一塌糊涂,还时常将马球打飞了出去。害得胥凌拉着网到处捡球。垂钓倒是不错,静得下心,那双耳朵一听,就知哪里鱼多。至于做饭,盛瑛已经能炸厨房了,加上郁凝,胥凌得随时提着桶准备灭火。

      那样的日子分明还是几年前,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场战役缴获的东西,晃动了整座天秤,生生撕裂了一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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