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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从墨家离去后,张良去了韩国的馆舍。
      韩国一向讲究礼仪,就算是最细小的地方,也是丝毫不敢懈怠的,完全是按照《礼记》的标准,让张良想起来就头疼,现在韩国灭亡,居住在这里的韩国贵族们,倒是不再锱铢必较了,可他却有些怀念起以前那些琐碎的礼节了。
      刚一进了门,就远远看见公主和卫庄两个人正坐在亭中下棋,聚精会神,没有注意到自己。
      所谓观棋不语,张良自是懂得,也就静静走到二人身后,看向面前的棋局。
      谁知,这一看不要紧,当真是让张良羞愤,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挖苦,黑白两方摆出的字明明白白组成了“礼”。
      张良气的甩开袖子坐在了一边。
      耳边传来咯咯的笑声。
      “哈哈,子房生气了呢,”赤炼笑了笑,伸过手去捏了一把张良的脸,“你这没有心肝的小东西,不去陪着麟儿,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们,都知道了?”张良抬起头,看向不怀好意偷笑的二人,顿时觉得火大,“你们知道麟儿的事情,怎么还能在这里悠闲地下棋呢?”
      “我们可不是悠闲,是在可怜兮兮地等着你,”赤炼说着,把廊下的一个木匣交给他,张良注意到,她的双手的高度,与心齐平,不由得一阵抑郁。
      “怎么,子房还在为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卫庄笑着问,“不是说相的肚子里可以行船吗,张家在韩国,五代为相,子房非要为这点小事计较吗?”
      张良摇头道:“不是为这,只是我看公主的姿势,有些不舒服罢了。”
      谁知,卫庄听了,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这可要怪你们儒家了,你们儒家不是讲究在礼仪场合执持物品,一定要显示出内心敬重的不同程度,正所谓:‘凡奉者当心,提者当带。执天子之器则上衡,国君则平衡,大夫则绥之,士则提之。’吗?”
      张良叹了口气:“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纵横家出身还是师从儒家。”
      “子房饶了我吧,若是师从儒家,实在是要累死了,”小心收拾了棋局,又说道:“说起来,荀子的日子倒是悠闲,也就麻烦子房,代为引见了。”
      张良歪着头,一脸奸笑:“好啊,不过,可不能白白引荐。”
      “这是自然,绝不会让子房吃亏的,只是,此事不要让你师哥知道。”卫庄笑得云淡风轻,张良只觉得一股阴风在身上劲吹,连牙齿都打哆嗦,“那就……先把定金付了。”
      “这可不行,”说话的是赤炼,“子房不闻‘君子无功不受禄’吗?事情还未办成,怎么就能让子房得到好处。”
      赤炼笑得开怀,张良只觉得自己让人狠狠算计了一把,可是又无奈,到底是公主啊,师哥未来的夫人,得罪不起。
      心中暗暗一笑,二师哥的计划倒是不错,到时候,可以算计两个人,真好。
      一想到那只老狐狸的计策,张良心中笑得比赤炼还要开怀。
      “好吧,我这就去见师叔。”
      “等等,”赤炼拦下他,“你可要好好照顾麟儿。”
      张良忙不迭点头,“这个自然。”说完,就抱起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
      “等日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可不许打开。”赤炼认真的看着他,“你可千万不能现在打开啊。”
      “公主,子房心中还挂念着麟儿呢,让他先回去吧。”卫庄说。
      “说的是,我都忘了。”赤炼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恐怕再不回去,就要急坏了。”
      “我……我……”话没说完,就被仆从连推带轰送出了大门。
      屋中,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这都是什么人,张良暗暗骂道,等事情办成,可要狠狠报复回来才好,却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样子,已经令馆中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了。
      看着他们笑,赤炼却觉得不大舒服,看了看卫庄,他还是一副淡淡的笑意,不知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
      “真的,要去见荀子吗?”赤炼问。
      “怎么,荀子又不是毒蛇猛兽,见一面也要不了人命。”
      两人正说着,一旁有侍者走过来,冲着他二人道:“公主,卫先生,酒馔已经备好,请两位过去。
      “好,我们这就过去,多谢了。”
      卫庄转过身,“走吧。”
      赤炼嘟了嘴,朝屋里走,卫庄无奈摇头,也跟在她身后。
      卫庄明白赤炼的意思,荀子曾在《臣道篇第十三》中写道:人臣之论,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态臣用则必死,故齐之苏秦,楚之州侯,秦之张仪,可谓态臣者也。
      苏秦,张仪,州侯,都是纵横家声名显赫的人物,荀子称他们为态臣,也就是说在荀子心中,纵横家皆是态臣。号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纵横家被荀子这样一通批驳,见了面的时候,或许会尴尬,不过,既然要去见他,自然也是做好准备了的,卫庄笑了笑,荀子一生,有过四次学问大战,若是能把他批驳得体无完肤,也算是给纵横家的前辈们,出了口气。
      想着这些,不觉已经到了后堂,侍者走过来道:“两位请。”
      他们二人便入了席。
      虽说是故国灭亡,但是,在案上,却丝毫也没有看出来窘迫,漆案上摆着玉制的耳杯,竹制的箪和笥。马朘、羊腌鸡寒、蹇膊庸脯、胹羔、豆饧和鷇膹雁羹,按照旧时的规矩,带骨的菜肴须放在左边,切的纯肉放在右边。饮食靠着人的左手方,羹汤放在右手方。细切和烧烤的肉类放远点,醋和酱类放在近处,葱等伴料放在旁边,酒和羹汤放在同一方向。
      赤炼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对今日的菜肴极为不满,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把身子向后倚了倚。
      赤练不满的原因,卫庄自然明白,过于追求奢侈的生活,和贵族的特权,就是韩国灭亡的原因,多年来的不思进取,让韩国一步步被秦国所吞并。
      可惜,韩国已亡,多思无意,倒不如想好怎样把公主嫁出去。
      正想着,主人到了,卫庄赶紧坐直身子,面向长者。这位长者姓名不详,只是深得韩国贵族的推崇,可以说是德高望重,大家尊称为韩公,然而,自己与公主前来的时候,他却一直闭门谢客,只是令府里的管事招待他们,若只是他一人前来,自然无话可说,但是,身为公主的赤炼也来了,用这样的方式对待皇族,实在是不礼貌的,这一点,却也令卫庄身为怀疑他的品性。
      长者此刻举杯道:“这些日子,事务繁重,实在是无暇顾及公主与卫先生了,请两位见谅。”长者开门见山,倒是不像韩国其他贵族的矫揉造作,这一点,倒是让卫庄满意的。
      既然已经说了这样的话,也实在不能再多做怪罪,卫庄道:“韩公哪里的话,我们此行,还需仰仗韩公。”
      长者笑了笑,“卫先生,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了。这一次,公主出嫁,乃是韩人的喜事,老朽岂能推辞,卫先生吩咐老朽准备的,老朽皆已备齐,只等大婚之日到来,将公主风风光光嫁出去。”
      卫庄赶紧道:“得韩公鼎力相助,实在是大幸。”
      赤炼也在一旁道:“多谢韩公了。”但是眼神却在卫庄身上闪烁。
      这顿饭,其实吃的并不舒服,韩公多次走过来,亲自取菜肴为赤炼添菜,按照礼节,陪长者进餐,如遇主人亲自取菜肴给宾客时,宾客应先拜而后食,赤炼也只得拜了一次又一次,然后才开始吃饭,往往饭刚吃了一口,韩公就过来添菜,实在令赤炼难以消受他的好意。
      等饭吃完了,赤炼赶紧拜别了韩公,回了屋里。
      不多时,便有敲门声传来,赤炼起身在案牍边坐定,朗声道:“请进。”
      门开了,卫庄走进来,在案前坐下,问道:“公主方才,神情闪烁,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赤炼笑道:“的确,不愧是以察言观色,辨别对方心思著称的纵横家,卫先生已经看出来了。”
      她虽然在笑,但是卫庄觉得她给自己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赤炼故作惊讶,“这话应该是我来问的,怎么卫先生抢了我的话,”她撅嘴道:“卫先生,你带我来此,并不是为了把东西交托出去,而顺便把我嫁过去,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尽快嫁给伏念,你其实早已做好了打算,同韩公商量准备婚事,恐怕,和子房他们,也说了一样的话吧?为什么这么着急,我总觉得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都要太凑巧了,你是不是,不能再留在我身边了?”话语本是疑问,赤炼却用可定的口吻来说,卫庄知道,以她的才智,应该已经想明白了,这事早早晚晚也是要说的,倒不如早些说了。
      “公主,”卫庄沉下声音,“本来此事,我只告诉了白凤一个人,现在,既然你也发现了内中玄机,我倒不妨把一切都告诉你,请公主附耳过来。”
      赤炼顺从地把耳朵凑过去,卫庄把声音压得很低,尽量保证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赤炼的神色,也从最初的惊讶明显转为最后的震惊,“这是,你的打算?”
      卫庄点头,“这是最好的方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断绝不该有的心思。”
      “值得吗?”赤炼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卫庄淡淡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你不计代价,生死守护的,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
      赤炼抹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但愿,他值得。”
      卫庄的神色蓦然停留,“但愿吧。”声音很轻,赤炼甚至都怀疑那是否是卫庄说出来的,因为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凄婉和无奈,这还是,当年那个师从鬼谷,意气风发来见父王的少年吗?
      或许,岁月,早已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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