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怪物与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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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了。
我不应该听见的。
羊先生自然也听见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另外两三个毫无反应仿佛与世隔绝的学生，以及我有明显表情变化的脸，知道隔离被打破，话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叹了口气，换言道：
“去吧。”
“既然念到了你的名字。”
“是福是祸都是路。”
“是缘是孽都是劫。”
他说的对。而我确实，更担心我的父母，超过对现在的自己。
一颗总被外界所牵动的心，要如何安定下来做自己。即便等待被治愈，也不得不中途放弃。
最后走的时候，我对“中介”老师说：
“你们这儿灯不太亮，在角落里看不大清，为什么不换一个？”
我侧着脸说完，仿佛只是提了个可有可无的建议，并不需要等待谁的答复似的，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中介”老师的声音被我盖在了门后：
“只要中间的灯是亮的，其实角落里有什么并不重要。”
*
我跑出了昏暗的走廊，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班上见到了父母。这一段记忆我几乎全浑浑噩噩：如何与父母交谈，如何回应他们的关心……我几近全无印象。
最后，我几乎用逃命般的速度冲向心理咨询室。
热烈的阳光照得我神智不清。我努力地奔跑，从教室到心理咨询室的距离似乎那么短，但又那么脏。
脏。
肮脏。
那熟悉又烦躁的无所适从感淹没了我，仿佛坠入一片看不清的深海，海水却是阳光的颜色。
头晕眼花，难以呼吸。
“暮慬？”
好像有人从身边经过担忧地问，仿若隔着光阴。
白日光线模糊，金属制的门牌微微反着亮光。
我扑在了氧气上。
*
“羊先生刚才收到龙王消息，有事就先走了。不过他们还有别的人可以给我们用。”
又是那熟悉的一把棕毛，有点像玉米须，不过这可比那硬多了。
这次没上次那么大阵仗。只见它一段一段往外渐进式伸长拉宽，直在空中往下长了一米五便没再生了，也没有上次那么厚，大体呈三角形△。
从正面看说实话就像一大把没柄的扫把。从侧面看就几厘米厚度——有种二维平面生物感，而且还没有长脚。
毕竟都说了长得和扫把差不多，那底下的一排“毛刷”应该就是ta的“移动利器”了！
终于，他开口说话了：“你们好！我是一棵树！是一棵爱研究心理学的树！”
不同于羊先生一开始公事公办的沉稳，这位“树”先生说话的语气非常跳脱，声音也像加了搞怪音效。
大概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植物”，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控，所以他才非常热情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嗯……主要是，说真的，真的没看出来哪里像树，这不分明就是扫把吗？
可能——是“扫把”树吧。
木门紧闭，墙壁无窗，屋内灯光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中介老师低声与树先生说了什么，便见那扫把——哦树先生将他平整的身体翻了个面，转向我，开心的叫道：
“太好了，治愈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说着，他一把掏出了工作本与笔（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来的），然后问道：“目前有什么问题？”
“幻听、幻视、刺激性失控、暗信息外泄、部分记忆错乱……”
他一边听一边记，似乎是准备好好研究，像个极富经验，态度严谨的专家，却也像个，——热情认真的新手。
我莫名不大信任他。
说完一半，我没提事件和直接刺激源，尽管治疗需要这些。
我看着他，没动。他仍在记录，没有抬头，也没有发问。他仿佛——只会做机械化的理论分析，但并不会追根溯源。
我还是看着他，试探着开口：“如果……”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他瞬间抬头，目光看向门板，道：“什么事情？？”
我眯起眼睛。
他忽然一合本子，便如同一道虚影拉开门就向上冲了出去——
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白光照目，一条亮堂堂的台阶向上而生，我认出来那台阶尽头是五楼。
我来不及思索，跟着他冲了上去，模糊得如同光影。
一踏上五楼，便闻左转角处聚集了一大群人，那儿有一个较为宽敞的大厅，那些人聚在入口处，似乎在围看什么事情。
拥挤混乱中，我语速有些快，压着很浅的冷意：“你现在是不是没空听我说话？”
他居然应了：“是的。我现在想看热闹！”说完他便挤入人群中不见了。
我无心加入，又莫名有些许不甘，于是随手拉了一下一个外围的学生，问他：“你们在看什么？”
他语速很快：“今天有一群广场舞大妈来我们这跳广场舞啊！”
我：……
大妈…广场舞……我的心脏微微开裂。
我轻吸一口气，退后两步，看着面前的人堆，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念头：人类，是很脆弱的。
下一秒，我猛地清明过来，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混沌，接着转身走到了栏杆前。
阳光耀眼，，从云间倾泻，铺洒在楼栋间的空地上。
视野模糊。
从上往下望，几个初心生从楼道中跑出去，在空地上嬉闹。隐约的笑声从一楼顺风而上传至五楼。
恍然间，我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悲哀。
我的问题……如同医生治不了，“地下”的人没空治——其实还挺麻烦的。
那间神秘的、集咨询和治疗一体的心理咨询室……也许可以是许多人的救赎，但却未必也会是我的。
*
忽然，一个人猛地从背后贴上来手圈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笑道：“在看什么呢？”
我挣扎了一下猛地转身——洛樱。
“你有事吗？”我的声音干冷。实际上，我并不想见到她。
“哎呀我找了你好久！”她对的态度恍若未觉——亦或说浑不在意。
“一开始我问他们，他们说你去了心理咨询室，可我去了那里却没有见到你，然后找了才发现原来你在五楼啊！”
“哦。”我一点也不关心她找我做什么。换作以前我们的关系是很好的，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她实在是让人生不出好感来。
“现在快上课了我们快回去吧！教学楼离这里好远，要快点不然迟到了！”
迟到？这里不就是教学楼吗？我下意识想道。
洛樱说完就拉着我绕着五楼跑，我一时竟挣脱不开也说不出话。
她一边跑一边道：“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刚才光想着找你忘记记路了……应该从哪里下去来着？”
“呀！找到了！楼梯口！”洛樱忽而欣喜地大叫一声，便向那处而去。
得到缓冲的我毫不犹豫一把挣开了她的手。她却似无觉或无谓，仍是往前去。
我停在楼梯口不远处，有点无语——这不就是我们刚刚上来的那个地方吗——刚开始我就想说了，楼梯口就在身后，不知道她拉着我跑个什么劲。
“不对！不是这个！长得不一样！”洛樱刚要下去便一下跳将回来道。我心脏莫名一窒。
好像早已上课了，迟到已是事实。周围学生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早已远去。
“我到底是从哪里上来的呢……”她一手抱胸，一手捏着下巴，皱眉苦思。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自己从哪里上来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洛樱并非路痴。简单点，她不是傻子。我的袖中，黑气几近凝成了一把刀的形状。
然而此刻的洛樱却对来源于我的危险一无所觉。她茫然地抬头看我，那眼神却像在望向虚空中的一点星。
我悄然收了利器，心知现在已经没有了动手的意义。
四周的空气几近死寂。
忽而，洛樱似有所感扯了一下我的袖子：“不好！快离开这里！”
我想对她说不用怕，没能把声音发出口。多年信任的本能在一瞬间就帮我做出了选择——
我随她往楼梯口而去。就在一刹那，我眼尖地看见楼梯下转角阴影处隐没着一个人影！
我心中猛地一惊！然而洛樱却在惯性下直冲那人而去！眼看就要装上——下一秒，却见她径自向那黑影伸出手，直接将对方拉了出来！
那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不知怎的，我竟也控制不住自己，直冲楼梯直越过拐角，超过了那两个人所处的位置。
我下意识觉得把洛樱和后背留对着老太太不安全，赶忙扒住楼梯扶手，让自己停了下来。
我回头轻吸一口气，稳步向他们二人走去，洛樱扶的是老太太的右手，我便走到了老太太的左手边。
老太太见我走近，贵妇似的极为自然优雅的伸出了她的左手，虚停于半空中。
我面不改色的接过了。
那老太睨了我一眼，在我接过其手后，用她那尊贵无比的手狠狠捏了我两把——
仿佛在确认我是不是实体。怎么，难道她还怕扶空吗？
那修剪整齐，保养精致的红色长指甲，看的我心中一跳，然而我依然不动声色的受住了。
我与洛樱便扶着老太一步一步往下走去，仿若扶着高贵的王后。
近了……更近了……最后两级台阶……没有灯了。
终于踏过了最后一步，我踩上了平地。
我们三“人”，也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
整整13级台阶，我们身后只有一个楼层间的楼梯拐角，理应我们停在了四楼。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怪物与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