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三千个日落里》莫沾裳

2、失控

　　因为位置不够，司机小王被“理所当然”地赶下了车，当然，怕祁景对山路不熟而发生事故的质疑被傅望舒咽到肚子里去了，他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简直没法提出任何不同的意见建议，何况后座还坐着韩镇长和吴组织两位领导，抢着要陪这位“徐总”。车开出了政府大门好远了也无人说话，傅望舒一肚子的疑惑，当着两位领导的面也不好问，车内尴尬的气氛让他蜷了蜷脚趾。“徐总今年贵庚啊？老家哪里的，听口音听不出来呢……”韩镇长率先打破了僵局，不愧是领导啊傅望舒默默给他点了个赞。“刚满30岁，老家就在旁边的小石头村。”祁景回答道。“哎呀原来是老乡啊，徐总这回馈家乡的心意真是让我们太感动了……”韩镇长机智地没有问徐总为什么不投自己的村镇反而投了隔壁的乡镇，为了防止冷场，继续说道：“那徐总成家了没？有孩子了没？”徐总似乎在很专心致志地开车，半晌才回答：“还没结婚。”说完似乎飞快地看了傅望舒一眼。傅望舒完全不敢往祁景那边看，瘦削的肩膀靠在车窗，极力地张望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风景，怕被油着，双手还托着那袋祁景拿上来的包子。“先立业再成家哈，徐总青年才俊肯定是要把精力多花在事业上的，”吴组织惯会打圆场的，说完又冲着傅望舒说：“哎都忘了问你了，我家你嫂子给介绍那对象聊得怎么样啊，你这还比徐总大两岁呢你怎么不着急啊！”傅望舒的耳朵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还行吧，我怕姑娘对我不满意……”“就你长得这么帅，哪个姑娘看了不喜欢？你嫂子那都排上队了等着给你介绍呢，合不合适的赶紧说啊”吴组织对傅望舒结婚的热情超乎想象，像在完成什么年终的绩效考核，甚至比那还要上心，仿佛单位完婚率关系着他的仕途发展一样。傅望舒有口难言，只得搪塞道：“有新情况我再和您说。”随后拿起两个包子侧身往后递过去，说：“两位领导早饭吃了没，尝尝包子……”“吃了吃了，你这今天起得晚了啊望舒，还没谢人家徐总给你买包子呢。”吴组织婉拒了包子，随后拿起手机联系村书记确认今天要探访的贫困户。“我没吃早饭。”祁景边开车边低声说。傅望舒有点懵，又听到祁景说了一遍：“我早上什么都没吃”。傅望舒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下意识地往祁景嘴里喂过去，祁景张嘴咬了一大口，汁水很充足，很神奇的迸出菌类的香味。傅望舒还在纳罕周围哪儿有卖香菇馅儿包子的瞬间，祁景的嘴唇碰到了傅望舒的指尖，仿佛温度很高似的，烫得他赶紧缩回手来，馅料洒出来从傅望舒的裤子上滚落到了车座上。“对不起……”傅望舒低下头，觉得很难堪，不知道是因为弄脏了他的车，还是因为自己所谓的“相亲”，或者都不是，只是觉得委屈，随后，傅望舒低声道：“能不能麻烦停一下车？”祁景平稳地停了车，后座上的韩镇长询问道：“徐总怎么啦？”祁景嘴唇微抿，答道：“我看这山很不错，想爬上去看看。”韩镇长顿时有点为难，这陪他爬吧，年过半百了也爬不动啊；不陪吧又有失待客之道，反而是这位徐总主动说道：“韩镇长和吴组织还有下乡任务，能不能请这位同志陪我爬爬山。”随手指向傅望舒。吴组织从善如流上前道：“那车我们就先用？这片风光确实不错，等你们忙完了让望舒给我打电话，我们来接你们……哦对了，还没正式介绍，这位是我们的镇长助理傅望舒，高材生呢，样样工作拿得起来。望舒，好好陪徐总逛逛。”傅望舒刚刚平复了一下情绪，难得反驳道：“我今天还得把剩下的贫困户都走访完成写报告呢，实在是不能……”“小傅，脱贫攻坚不只贫困户一个方面嘛，等徐总帮忙把企业办起来，群众生活水平自然就能提高了嘛。”韩镇长一惯能做人的思想工作，一番话下来傅望舒还没等反驳，已经看着吴组织开车带着韩镇长扬长而去了。转头看向祁景，只见他已经抬脚往上山的小径走过去了。傅望舒只得硬着头皮默默跟上，可怜那一袋包子还落在了车上，已经三顿没吃饭的他更饿了。上山的路很窄，这几年村屯通电率很高，上山砍柴的人就少了。山上树木不多，植被还有绿意，挂着点点将尽的露水。傅望舒有点冷，感觉大清早的没吃饭来爬山真是有点毛病，但前面的祁景并不说话一直往上爬，他也只得跟着，只恨今天穿的是一双休闲皮鞋，同样都穿的皮鞋，人家怎么能爬那么快呢？傅望舒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爬山，一不留神踩到几块小碎石，脚下一滑膝盖一下子磕到了地上。傅望舒习惯了忍受疼痛，只皱了皱眉并没有出声，前面祁景确听到了他滑倒的声音，仿佛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一样，马上回身上前扶起了傅望舒。傅望舒压抑了一夜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甩开了祁景的手，转头就往山下走，祁景追上去重新拉住了他，质问道：“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是啊！我对这姑娘特别满意，聊得可开心了，今天回去就和他求婚……”傅望舒梗着脖子看向另一边，使了大力气拉祁景的胳膊却怎么也拉不开。“我看你敢？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摆布的人？”祁景显然被激怒了，上前想要抱住傅望舒。傅望舒却奋力地挣扎开，转身往山下跑去。祁景情急吼道：“枉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找了你这么多年！”傅望舒听后回头一望，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在睡眠不足和低血糖的双重击打之下，傅望舒终于晕倒了，在倒地之前，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胸膛微凉。傅望舒的思绪仿佛游离在身体之外，飘飘渺渺地回到了千禧年后的冬天，他从上海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山村，那年下了好大好大的雪，他从不知道冬天可以冷的这么粗犷这么直接，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天，他遇到了旭旭，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