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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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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色像浓墨一样漆黑,地上足足积压了一掌厚的雪,映出刺眼的白光。天地之间,形成一种黑白分明的分界线,周围安静的仿佛万物已经化为了虚无。
院里空无一人,但宿眠知道,他已经被生物研究所的人包围。
宿眠的手不可抑的开始颤抖。
那张薄薄的体检通知单从他的手中落下,在半空中飘了片刻,又轻轻地落在地上。通知单上‘万能血型’那四个字,像是四把尖锐的刀,深深地刺进宿眠的眼睛里。
因着星球受污染严重,全球各地都出现了不少基因变异者,每个人变异的情况和程度都不相同。为了让变异者和人类和平相处,生物研究所顺势而生。那些变异者,不管情况如何,是否对社会有害,都会被生物研究所带走。而剩下的人类,则分成了不同的区域,宿眠如今所在的,就是低等社区。
虽说是低等社区,但他们人多势众,生物研究所的人并不敢在如此深夜大张旗鼓的抓人。可是一旦天亮,他们寻了理由便可肆无忌惮的带走宿眠。
他不能坐以待毙。
宿眠只想了一瞬,就决定离开这里,逃到一个他们不敢随意动手的地方--京都大学。
京都大学里面的学生都是上等社区统治者的后代,自然受到特殊的保护。这也是唯一一个宿眠能混进去,也比较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他现在住的地方,距离京都大学,有将近十三公里的路程。如何在这十三公里内,逃过生物研究所的人的眼睛,成了宿眠最大的难题。
宿眠看着挂在墙上的钟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天一亮,他的逃跑难度将会大大的增加。
幸好在体检之前,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有了准备。
宿眠沿着墙角设了隔离带,确保火势起来不会影响邻居之后,他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好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然后趁乱,他快速地跳进了下水道里。
扑鼻的腥臭和腐烂发酵的垃圾堆积在他的脚边,但这些都没有阻挡他求生的脚步。
按照事先找到的设计图,他在下水道里摸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出口。
翻开井盖,出口处是一片寂静的花园,灰蒙蒙的天空,被廊下的灯夺走了炫目的光芒。园里花香袭来,配着清晨凉爽的空气,沁人心脾。
宿眠却没有时间体会这些。
他的设计图出了错。
原本的图纸上,出口处正在施工,应该有砂石废料,和散发着各种味道的垃圾场。
眼前此处,分明是一个奢华精致的后花园。
宿眠急的心尖直发麻,正惶恐想要逃跑,耳边却听到一道懒散淡漠的男声:“你是谁?”
宿眠抬头看去,只见花丛高深处,藏着一个简易的秋千架。架子上正坐着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的头发很长,几乎超了肩膀,被风一吹,四下飘扬。凌乱的发间,依稀透着他有些凌厉的眼角。
和白的将近透明的肌肤。
明明是冬日,他身上却只穿了一层单薄的丝绸衬衫,映出一具瘦的不像人样的身体。
“我...”宿眠分不清是敌是友,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天未亮就一身脏兮兮地出现在人家的花园里。
那少年看出他的窘迫,找了理由:“你是修下水道的?”
“啊?对对对!我是修下水道的!”宿眠双眼一亮,着急地说道。
说完他不安地揪着衣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对不起,我走错了,才从你家出来的。能告诉我大门在哪里吗,我现在就走。你别叫人,别叫人。”
那少年并没有再问,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再等六分钟八秒,门卫换班,你有三秒的时间跑出去。”
“好的好的!”宿眠立刻点头答应,末了又诚恳道谢:“谢谢你啊。”
少年没有说话,又放松身体,闭目靠在了秋千的架子上。
宿眠心中默默地数着时间,在等到六分钟整的时候,他向前走了两步,歪头看了一下。那个少年此时正蜷着双腿,整个身体缩在了秋千架上。他闭着眼睛,呼吸缓慢,好像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宿眠有些不放心,又想着他到底也算帮了自己,就脱了外套,把里面一件还算干净的,带着体温的格子衬衫脱了下来,搭在了他身上。
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到,宿眠小声说:“现在天还很冷,小心感冒,以后还是别睡在这里了。”
话说完,时间也就到了。
宿眠捡起外套,看准门卫离开的时候,快速的跑了出去。可能是因为运动,也可能是因为害怕被发现,宿眠觉得自己的心咚咚跳着,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时间肯定超过了三秒,但身后却无人追来。
可是现在时间紧急,容不得宿眠想这些,脚下动作不停,循着记忆和路牌直往京都大学的后门跑去。他在三年前曾在大学食堂的后厨帮工,知道后门附近的栅栏处,围着的万年青灌木丛下有个小洞口可以钻进去。
耳边呼呼的风声,鼻腔里涌进的冰冷的空气,以及嘴里大口的喘气让宿眠几乎无法呼吸。他憋着气,循着记忆里的位置,成功的进了京都大学的校园内。
此时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校园里稀稀拉拉地有三五成群的学生经过。他们热烈,阳光,像是早上在那个精致的花园里,看到的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被人精心照养长大。
不像他,就像是阴暗脏乱角落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宿眠不敢和他们靠的太近,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破旧的衣领,弯着腰,沿着墙角一点点地向前走。三年未来,校园里的场景和他记忆中差别太大,他磨蹭了半个小时,都没找到餐厅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走,宿眠的心也越提越高,在高到嗓子眼的时候,他的耳边听到了从大门外传来的,专属于生物研究所的汽车鸣笛声。
他们已经找到了他的踪迹!
也对,那么多的基因变异者,其中不乏有擅长追踪的,千里闻味的本领不亚于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警犬。
再耽搁下去,肯定会被他们发现。宿眠心下一紧,也顾不得什么了,找了离自己最近的教学楼快步走了进去。
教学楼的大厅建的极为气派巍峨,四根足有两人环抱的柱子撑着一个白色的拱顶,地上冰凉的板砖泛着一丝冷光。铃声想起,正中间的楼梯上空,传来教室里老师们的上课声。
宿眠一口气跑到二楼,找了间坐着学生的教室,从后门蹲着溜了进去。
讲台上是位温柔的长卷发女教师,看到宿眠进来,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继续讲课。
宿眠绕过最后一排的学生,找了最里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刚坐下,他就听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皮鞋踏地的声音。
宿眠立刻趴在桌上,让邻桌的男生挡住了自己的身体。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教室的后门处停了下来。
教室的门,中间镶嵌了磨砂玻璃。透过那层模糊的玻璃,宿眠感觉到有人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片刻。
他弯着腰,尽力把自己缩到最小,一颗心咚咚直响,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身边邻座的男生挺直了腰背,挡住了他的影子。
宿眠歪头,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才注意到这人,正是早上那个花园里给他指路的男生。
这么一晃神,外面走廊上的皮鞋声逐渐远去,好像去了下一间教室查看。
宿眠松口气,小声答谢:“谢谢你啊。”
那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谢。
讲台上女教师已经停下来,给了学生十五分钟的讨论时间。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糟杂的讨论声。看女教师在讲台上喝了口水,开始走下来巡查。宿眠倾身,佯装在看邻座男生的书。
那少年也很配合,把书推到了两人中间。
看样子应该是一本医学书,在讲人体骨骼。书上正印着人体脊椎处大大小小的骨头,看起来却不可怕。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突然问道。
“啊?哦,我叫宿眠,住宿的宿,睡眠的眠。我夜里睡不着觉,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每天夜里都能睡个好觉。”心情有了些许放松,宿眠笑着解释道。
“嗯。”他回应了一下,想了想又说:“我是周寻培,寻找的寻,培育的培。”
“周寻培?你是周寻培?!”宿眠震惊地看着他,眸中闪过惊喜。叫完他的名字,宿眠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已经吸引了那名女教师的注意,他连忙缩着身子,捂住嘴,睁大眼睛看着周寻培,眼中的喜意怎么都挡不住。
周寻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我?”
他的眼中尽是陌生。宿眠眼波微动,连忙晃着双手解释:“不认识不认识,我是看到学校公告栏上,你是全校第一名,有些惊讶。”
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余光看到生物所的那些人去而复返,宿眠又迅速的弯着腰,趴在了桌子上:“寻培,你们这节课上到几点?”
只要不下课,那些人应该不敢闯进教室里。不然也不会在外面来来回回地徘徊了。
周寻培有些不习惯他如此亲昵的称呼,可是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看了下表,“九十分钟,上到十点。杨老师很随性,有时候会提前下课。”
宿眠闻言震惊地看着他。
他初中毕业就不读了,还没有上过大学,只知道有老师喜欢拖堂,还从没有听说过有老师能提前下课的。大学生的日子真的能这么自由吗?
不过提前下课,那研究所的人是不是又要进来了?
周寻培似乎是很满意他的反应,眼中盛起一丝笑意,又很快落下。
在宿眠期待的眼神中,他接着说:“有时候也会拖堂,十点之后我们没课,而且看她这期讲的内容,我觉得这次能拖到十一点左右。”
“拖堂一个小时啊?”宿眠有些惊讶。
周寻培点头:“嗯,你不希望吗?”
宿眠讪讪地笑了两下:“希望希望,那肯定是希望的。”
周寻培自在地靠着椅背,在宿眠有些放松的时候,不经意地开口:“他们为什么追你啊?”
宿眠顿时僵住。
生物研究所如今在大众眼中,地位非常高。毕竟人们的基因一旦变异,给身体所带来的痛苦是噬骨般的痛。而生物研究所对外,就是号称能帮助变异者减轻痛苦的。
这群大学里的学生,都是真正的,纯正的上等人,他们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和最好的福利待遇,定然没见过外面下层人过着怎样艰难的生活。
以及生物研究所背后,真正的目的。
宿眠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因为五年前他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基因发生了变化。那些人把刚生产完的母亲和妹妹带走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父亲也是为了救母亲,早早的就去世了。
家庭破散,家里的东西也被研究所的人翻了又翻,宿眠不敢再回去,一个人隐姓埋名,漫天各地到处跑,每个地方都不敢住的太久,就这么每日煎熬着过日子。
因着母亲的身体变异,和父亲的临终遗言,宿眠从不去体检,甚至就算生病,也不敢去医院。
也是前阵子宿眠的邻居奶奶在路上被车撞了,宿眠送她去了一趟医院。在医院里他不知为何,像是被人控制了神智一般,鬼使神差地去了体检中心。
这才招来了这次杀身之祸。
宿眠看向周寻培,见他眼中没有对那些生物研究所里的人的陌生,就知道他绝对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也应该猜出了他们为什么追他。
果然,见自己不回答,周寻培肯定地道:“你是变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