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坠落的月亮》鲁班和妲己1984

1、第 1 章

　　公交车在锦安中学门口徐徐停下。
　　车门打开，林琅挽着帅气男伴的手，款款走进保安亭登记信息，身边突然刮过一阵小小的风。
　　冲进来一个男生，穿着锦安中学的蓝白校服，抱着纸盒子，头脑冒汗，看向保安：“叔，我急着给教导主任送活动需要的东西。”
　　脚下踏着小碎步，单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校徽，校徽背面朝着保安晃了晃。
　　“行行行，进去吧。”保安挥挥手。
　　男伴看了一眼登记册，张扬恣肆的“林”字墨水崭新。再看林琅，笔还握着，却已心不在焉，一双眼睛饶有兴味地盯着方才那男生离开的方向。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我们说好了的。”
　　“知道知道。”林琅偏头绕过他的手，继续目不转睛。
　　待保安走出去，男人终于忍无可忍横在她面前，大剌剌挡住视线，语气微妙：“那么好看？”
　　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他看得清楚，那男生的长相确实扎眼，眉毛浓烈，一双眼睛清澈流转，眼尾一道极浅褶纹，拉出恣意风流的意味，像一只独飞的候鸟。
　　被抢了风头，男伴自是不悦，“跑得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要个联系方式。”
　　林琅终于收回眼神，一脸莫名其妙：“我要一个未成年的联系方式干嘛？给他当后妈？”
　　……
　　在纸上签完剩下的名，林琅无比自然地继续挽上男伴的手臂。
　　男人还想置气，锦安的教导主任已经迎了上来，伸出手：“林女士、薛先生——”
　　林琅及时打断了他的话，笑容无虞：“梁主任，他不是薛嘉木。”
　　闹了个小乌龙，地中海的梁主任错开话题：“活动十点开始，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看此次待资助学生的档案。”
　　他早早准备好了资料准备，此时在办公室将档案递给林琅，又呈上一份订好的资料，“最近学校的期中考试刚结束，这是成绩排名表，您之前设立的‘鸿志’奖学金将会发给年级前十名。”
　　等林琅看完资料，讲座也要开始了。
　　三人气氛和谐地一路走到广场的主席台，梁主任在边上的位置落座，斜着眼重点关注中心几人的动静，边偏头小声问旁边的眼镜男：“孙老师，创办‘鸿志’奖学金的不是还有一位薛嘉木薛先生吗？他怎么没来？”
　　眼镜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梁主任，开会的时候你又闭目养神了吧。”
　　梁主任“嘿嘿”笑了两声，“这几天没睡好。”
　　眼镜男扬了下眉毛，拿出官方解释，“薛先生去世后，林女士秉持他的遗志，以两人名义设立奖学金，回馈母校。”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音响里传来校长洪亮的声音——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一位校友莅临我校，她就是‘鸿志’奖学金的设立者，大家掌声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梁主任的笑容挂不住了。
　　此时是十月，日光溶溶，清爽明亮的好天气。
　　凌冬至坐在队伍中间，拉开背包开始兜售小瓶可乐和开会小零食，热心帮助各位同学打发校长足足三页纸的发言。鼓鼓囊囊的书包空下去，微信群里的红包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他拧开最后一瓶可乐，嘟噜噜灌了一大口，二氧化碳的气泡在口腔炸开之际，校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
　　接着就是一个干净清甜的女人的声音——“如果现在天降巨款，你们每人都捡到了一百万，你们会怎么处置这笔钱？”
　　凌冬至抬头看向主席台，说话的人穿着一件淡紫色毛绒开衫，微翘的短卷发散落在肩头，唇角的笑意温暖柔和，在一团沉沉的黑色和灰色中清丽得扎眼。
　　美则美矣，问的问题没有意思。
　　舌尖回味了一下口腔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甜味，他低下头，解锁手机，微信群里果然以这个话题，开启了新一轮的激情讨论。
　　今天王哪跑：哈哈哈这是什么蠢问题？
　　海口有台风：这题我会！盲猜两个标准答案：实现梦想和帮助他人！
　　Mali：当然是吃喝玩乐周游世界了啊，楼上伪君子。
　　而凌冬至戴上卫衣兜帽，掏出蓝牙耳机戴上，开始开红包，眯着眼享受地听起金币落袋的声音。
　　学校安排的几个托儿也完成了任务，各个角度滴水不漏地回答了林琅的问题。
　　可是林琅不太满意，她手托下巴，百无聊赖地重复上一句话：“还有不一样的想法吗？”
　　这位主到底想听什么答案啊？主办方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关键的是，就安排了这几个人啊。
　　微信群里的热情也已经疲软。
　　今天王哪跑：能不能快点啊，我屁股都坐麻了，刚群里说话的都去回答问题啊。
　　每天七杯水：你行你上。
　　堂吉诃德亲卫：你们有没有看到大魔头啊，他刚刚不是在台上吗？
　　一碗小汤圆：危险！危险！三级警报！
　　而凌冬至点完最后一个红包，摘下耳机，舒展脖子，暖融融的阳光晒得他有点发软，于是便错过了群里“今天王哪跑”发出的最后一条讯息：“有内鬼！停止——”
　　接着，一个黑影笼罩了下来，陌生男声在头顶响起。
　　“你从哪儿混进来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很有威严。
　　被晒软的四肢一下就僵硬住了，凌冬至眼观鼻鼻观心，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然后，屁股就被人踢了一脚。
　　声音的主人又下了一道命令：“跟我出来。”
　　凌冬至一张脸皱起来，惋惜地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他顺从地站起来，接触到男人眼镜后冰凉目光的一刹那——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他骤然举起右手，挺直的身板就像没毛地里的一株甘蔗，扎眼得彻底。
　　眼镜男皱起眉头，拿着话筒的老师已经瞬移过来，迫不及待地将话筒塞入凌冬至手里。
　　而知道凌冬至身份的学生，此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哥们儿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玩儿得也太大了吧。
　　而当事人握着话筒，在一双双炙热的目光中，先淡定地清了清嗓子。
　　他当然没有什么完美答案，只是——
　　“如果我们每人分到一百万，那国家的政权就要崩溃了吧，谁都不缺钱的时候，钱还值钱吗？”凌冬至淡定地耸了下肩膀。
　　只是，林琅想要的，就是不完美的答案。
　　少年清朗的声音被风送入所有人的耳朵，引来窃窃私语。
　　“我靠，还真是啊，我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有点东西啊。”
　　台上，林琅终于收回了无意义停留的视线。
　　在一群坐得七扭八歪的学生中，站得笔直的凌冬至，就像一只落入鸡群的白鹤。林琅眯眼看了十秒，确定是刚才保安室里的男生。
　　她凑近话筒，“你说得对，那我换个说法，现在我给你一百万，你会怎么花？”
　　“其实吧，我这人很俗，我想我会先拿这一百万走进各个银行，看哪家给的油米比较多吧。”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爆发了哄堂大笑。
　　“终于来了个有意思的，我打包票，这人不是托儿。”
　　“不愧是我凌哥，可乐卖得好，嘴也这么溜。”
　　台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们却哗然失色，你看我我看你。
　　“这是十一班的学生吗？”
　　“除了十一班的学生，还有谁敢这么跳？”
　　“孙老师呢？”
　　“刚刚还看见的，这会儿去哪儿了？”
　　梁主任开始擦汗了，林女士这次可是打算给学校投资五百万，若是这么吹了，校长还不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赶紧凑到话筒前，假笑两声：“这位同学的想法很好，很……脚踏实地，我们不仅要看着天上的星星，也要走好脚下的路。”
　　林琅好心等他救完场，那股子恶劣劲儿却越发沸腾起来，她偏过头，狡黠一笑：“梁主任说得没错，我觉得这位同学的发言，非常符合‘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道理，你方便来主席台一趟吗？我想跟你多聊两句。”
　　走到跟前，林琅才发现，这男生高得需要自己仰视他，迎着阳光，男生的五官明亮得具有一种压迫感，镇定自若、意气风发，让人非常想，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看见一点儿失控的表情。
　　台下的观众只看见女人站起来，翻翻找找，写写画画，然后将什么东西递到了男生眼前。
　　疑惑间，林琅长手一挥，拿起桌面上的微型话筒，粲然一笑，揭开谜底：“这是一百万的支票，祝你多领几瓶油。”
　　气氛诡异地沉默两秒。
　　然后——
　　卧槽卧槽卧槽！
　　有钱人都这么发疯吗！
　　台下一千人，全都沸腾起来了！
　　除了当事人。
　　凌冬至蹙眉，没伸手，语气奇妙：“一百万？”
　　林琅眼波流转：“货真价实。”
　　“给我？”
　　“童叟无欺。”
　　“没有别的条件？”凌冬至沉吟，“比如，扇我朋友一耳光？或者，在我朋友腿上来一枪？”
　　林琅表情微妙：“这位同学，你的朋友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那倒没有，”凌冬至爽朗一笑，“其他条件呢？比如会有一只蜗牛一直追杀我，让我戴面具在学校裸奔，和女朋友分手……这些？”
　　他蹙蹙鼻子：“毕竟你知道的，网上太多这种福利了，我第一次遇到真金白银而且毫无所求的，有点不习惯。”
　　林琅破了功没憋住笑，底下人也哄堂大笑起来，从窃窃私语变成热烈讨论。
　　“这人有病吧，先拿钱再说啊！”
　　“我凌哥这叫有个性，你懂个屁，白捡一百万的又不是你，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是演的吧演的吧演的吧。”
　　“啧啧啧，我看看是谁酸了，噢原来是我自己。”
　　认真沉吟两秒，林琅认真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凌冬至一脸无辜：“没有啊。”
　　“那我个人是对你裸奔没有意见的，只是不知道学校领导们允不允许了。”林琅皱眉，仿佛真的在认真烦恼。
　　“没关系，”凌冬至终于抬手，指尖拈住那张薄纸，极有耐心地缓慢抽了出来，然后粲然一笑，“他们可以代替蜗牛来追杀我。”
　　脚下蓄力，如弓箭般弹射出去，林琅只感受到眼角一道残影，吹起的发丝轻轻落回脸庞，再一看，人已经跑出广场了。
　　……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这人拿钱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