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常路》路小泉

4、保护伞下的冰山

　　顾薇的葬礼上出现许多参加过派对的人，方绯带了一束白色马蹄莲，站在灵堂外边远远看了许久才过去。
　　今天这边多聘请了几个安保，监控灯没有亮，估计是监控坏了。
　　顾薇爸爸站在灵堂里接待来往悼念的人们，旁边站着个身材中等样貌老实善良的男青年，好像是顾薇的弟弟。
　　葬礼办的比较简单，顾薇的家里人着装简朴，来往悼念的亲朋外在和言行也相对朴实，想来顾薇家里的经济条件一般。
　　那天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那条白裙子，她和张琼因逛街的时候逛到过，张琼因在两条长得差不多的白裙子之间徘徊许久因此她印象很深刻，两条都是九千多的裙子。
　　顾薇的一个不知道哪门子婶娘，看她这么个小姑娘长得乖乖巧巧的又是一个人，走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平凡的家庭里有很多顾薇这样懂事又努力的女孩儿，因为深知生活的不易，更加奋力学习，不说鲤鱼跃龙门的大梦，但求能有稳定的工作，给自己和家庭多一些生活的倚靠。她刻苦勤奋考上重点大学，顺利进入名企工作，常常忙碌但待遇很好，虽然这两年大多的收入都花在为母亲看病，但总体生活状况一直在变好，去年还给家里买了些新家电。
　　而且顾薇人漂亮性格好，虽然上一个男友前不久觉得不合适分手了，将来肯定也还会拥有很幸福的家庭，可她却把生命断送在她一直以来愿望的人生途中。
　　方绯问顾薇具体的工作是什么。
　　说是在一个什么很不错的互联网公司任职设计师。
　　方绯问是不是在唐氏旗下的州万。
　　两人这边聊着天，却听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匆急的人声。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被两个男的阻拦着，不顾一切地奋力挣扎，想要往这边的灵堂冲过来。
　　涕泪纵横在女人的脸，发哑的嘶吼和啜泣在葬礼上更添了一笔悲重。
　　女人口齿并不算多么清晰，口音重还夹杂着些方言，旁边两个男的好声好气地说着方言劝她，女人听着听着低头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婶娘说那是顾薇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何其煎熬，从她最心疼、最喜欢的女儿说死讯传回家后，她的精神就总崩溃游走。
　　方绯喔了一声，看到陈温雯回复的信息，便和婶娘告别转而去附近的咖啡厅找陈温雯。
　　在前台拜托服务员帮自己给关机了的手机先充电后，方绯空着手去和陈温雯聊天。陈温雯穿着常服，拿着临时要来的纸张，和随时在身的钢笔等着她。
　　“姐姐，”方绯斟酌了一下措辞，思索着怎样才能增加自己的可信度，“顾薇可能在外面……呃，被包养了，而且很有可能……”被毒品或者其他的手段控制。
　　陈温雯沉默了一会，这个假设和警方分析的一致，方绯作为顾薇的陌生人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你还有那天给我看的监控截图吗？对，你看啊，这条裙子九千多…顾薇是普通工农家庭出身，刚刚她亲戚和我说，她母亲每个月治病都要几万块，九千的裙子多少有点负担太大。当然，也有可能是仿的，你们警方可以自己核实一下。”
　　“她在州万工作，州万的董事长我知道，唐鹏山嘛，就是一个呃有点油腻的有钱男的，在外长时间同时养好几个人。他最喜欢顾薇这种长得温温柔柔岁月静好的女孩儿，之前我一个好朋友就是差点被他带走…”
　　那被带走的好友就是张琼因，从小就长得温温柔柔小白花一枚。
　　因为张琼因讨厌和家里去形形色色的聚会，所以唐鹏山不认识她，当时张琼因穿着方绯那些几十块钱的衣服出去，唐鹏山以为想着是个普通姑娘直接就把人带走了，还好张琼因反抗第一轮失败后火速自报家门才免于一难。
　　对于顾薇的话，没背景没人依靠的，要逃脱太难。
　　听到州万、唐鹏山这些字眼时，陈温雯手里的笔一顿。
　　那个派对邀请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在场的人要么收了请柬要么是工作人员，警方已经查过，顾薇没有在受邀名单上。
　　在当晚警察做笔录的时候，里面有一个人是唐鹏山的秘书的助理。说是上司叫他来接唐家大小姐回去，但唐小姐的专职司机也等在楼下。后来唐小姐说是她爸爸对这派对不放心，就让那个秘书过来看看，秘书没空，便是助理来了。
　　但顾薇正是由那位助理带进去的。助理给出的说辞是，顾薇自称请柬临时不见，他看她人挺有钱不似作假的样子，就把人带进去了。
　　“葬礼上有两个男的和顾薇妈妈说话，说的方言，我很清楚地听懂她妈妈说，她的身上有各种伤疤。唐鹏山很爱玩这些东西。”
　　但警方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伤疤。
　　陈温雯奋笔疾书并不言明，心里觉得方绯不像是会对这件事付出如此多关心和在意的人，看到有人在哭不是想着赶紧走开别让别人尴尬反而还在意对方的裙子，表达哀婉之余还特地出席葬礼关注其他讯息。
　　“唐鹏山手里玩出过人命的，不止一条，我觉得顾薇的死八成和他有关。”
　　“我知道了。”陈温雯看着手里这张已经超出了她处理范围的笔记，不动声色地折好收起来，“毒品和囚禁这些情节严重，我需要报告我的上级才能进行进一步调查。他应该会对外避而不谈这些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她能看出来方绯存在刻意思考，对于唐鹏山，她的这种“啊你快点抓他他是大坏蛋”的态度多少有点太明显。
　　下意识摸自己腕上的手表却发现早就摘下了，方绯把双手交叠放到膝上正襟危坐。
　　“你知道的，人富了脑子就会被钱堵。”方绯说，“我的好朋友当年被他绑了，当时唐鹏山自己说的，还特友好问我朋友想选哪一种。噢，还有当时床边摆了很多道具。不是我说，唐鹏山都嚣张的恨不得当土皇帝了，身上不是钱就是油，就是一个内心龌龊的萎男，才只能各种手段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
　　陈温雯内心os:为什么当年她心中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白兔现在讲起话来这么生猛啊，而且她好像真的完全把唐鹏山这种富甲一方的大佬当恶心的垃圾啊。
　　“你朋友被带过去是不是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
　　方绯说“当年”。
　　“嗯，三四年吧？”方绯说着，歪头想当年。才高中毕业呢，两个姑娘本来心情大好搁那儿青春靓丽地逛街，碰上唐鹏山这种恶人心的，时隔多年也还盼着什么时候吃上唐鹏山的席。
　　陈温雯看她这样努着嘴巴歪头想事，多么水灵灵啊，心里顿时怜爱的不行，伸手揉揉她的头，又另外点了一份华夫冰淇淋和沙拉过来，表示今天自己请客。
　　方绯眨巴眨巴亮亮的大眼，嘴上抹蜜，“就算过了好几年没见，我们雯姐姐还是这么好~”
　　“那是你现在还没工作，谁不知道你穷。”陈温雯心里十分受用，但嘴上不承认，“等过两年你研究生毕业了，你看我请不请？”
　　“你这么宠我，说不定就非要给我买单呢。”要是方绯有个尾巴，她这会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就是仗着陈温雯宠她。
　　虽是笑着，陈温雯心里却也还吊的高。从现在的线索看，先是排除了前男友和其他生活压力，顾薇的死可能是因为不堪在唐鹏山手里忍受折磨又无法摆脱，因为什么事情和唐鹏山的秘书或者其他人起争执，无果后才选择了自杀，但她留下自己的家人又有点奇怪…
　　唐鹏山这样涉毒又涉黄的这么多年没落马，除了做事注意善后，就怕是有保护伞罩着，顾薇的死，或许只是刺出冰面的小小一角，而且多半会一直匿藏在保护伞的荫蔽下。
　　估计方绯已经认识到了保护伞的存在，才伪造信息得出的方式。
　　但是……
　　可是正义感太珍惜太脆弱，在被各种现实因素的干扰下未必能够冲破保护伞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