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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人去宴席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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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阎铁珊面色不定,冷笑一声,站起来大喊道:“来人啊!”
此处是四面环水的水阁,阁中除了布菜的两个垂髫小童和上菜的仆从,再没有其他人。阎铁珊一声令下,窗外立刻飞扑进五个人来,显然是早已布好埋伏。
那五人带的皆是打造精良的外家兵刃——一柄吴钩剑、一柄雁翎刀、一条练子枪、一对鸡爪镰、三节镔铁棍。
能将这种兵刃用好的人,必定是江湖是一流的高手。
阎铁珊冷酷道:“这些人的命都是我买下的,诸位若要与我为难,就先踏过他们的尸体再说。”目光扫过众人,转身向阁外走去。
陆小凤见他要走,身形甫动,那五个高手已扑身而上。
雪亮的雁翎刀化作一团卷地狂风,看向陆小凤膝盖,陆小凤身形突起,人已掠至半空。鸡爪镰飞射空中,直抓陆小凤门面。陆小凤凌空一个旋身,瞅准时机两指轻轻一夹,鸡爪镰已被他死死夹在指间。此时练子枪和吴钩剑已到,这两样兵刃一柔一刚,一轻灵,一狠厉,使用的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显是常在一起练武。
阎铁珊已到了门外,原随云果真没有阻拦,在花满楼旁边找了个位置,施施然坐下。
原童侍立在原随云身后,乖乖不语,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的盯着陆小凤和人打斗。
花满楼彷佛不曾闻见陆小凤那边的惊险迭起,拿起一个干净的酒杯,斟至八分满,递给原随云道:“窖藏五十年的山西老汾酒,我便借花献佛了。”
原随云接过,抿一口,笑赞:“好酒。”
霍天青坐在花满楼对面,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两人,没有动。
花满楼亦饮了一口酒,随口道:“我听说汾酒是汾州杏花村的特产,也只有在山西,才能买得到这么好的汾酒。”
原随云放下酒杯,道:“我自幼长在山西,杏花村倒是去过一次,那里的泉水甘甜清洌,酿酒最好不过。其中的马跑神泉和申明亭古井泉,被当地百姓称为‘神泉’。”
花满楼正替原随云斟满酒杯,听他提到申明亭,眉梢一动,道:“《汾酒曲》中说,‘申明亭畔新淘井,水重依稀亚蟹黄’,说的,便是杏花村的申明亭古井吧。”[注]
原随云点头笑道:“正是。不过比起汾酒来,我倒更喜欢杏花村的竹叶青。”
二人在这般品酒漫谈,言笑晏晏,好像只是月夜友人闲聚,而一旁陆小凤与人的生死搏斗根本不存在一般。
但霍天青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动,这两人必然至少会有一人动。
一旁的苏少卿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们在这里只顾喝酒聊天,就不怕陆小凤变成死凤么?”
花满楼闻言微笑道:“我相信陆小凤,若只是那五人的话,他还不至于应付不了。”
霍天青沉声道:“若是有第六人呢?”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很不想管那只凤凰,只可惜那只凤凰却是我的朋友。若真有第六人,在下愿意领教。”
霍天青忽然朝马行空使了个眼色,马行空会意,霍然长身而起,喝道:“霍总管好心好意请你们来喝酒,你们却来这里捣乱!”
喝声中,他已从腰间抽|出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迎风一抖,滚龙棒挺得笔直,直刺花满楼喉间。
马行空固然是受了霍天青的示意,但他敢对花满楼出手,也是因为他看准了花满楼是个瞎子,以为瞎子好欺负。
只不过他这滚龙棒上确实有非同一般的招式,一棒刺出后,只听‘咯’的一响,棒头忽然伸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来。
霍天青趁机从坐位上窜起,还未离开坐位,眼前人影一晃,风声到处,原随云竟已挡住他去路。以霍天青的眼力,竟然连他的身法都没完全看清。
原随云手中持着一只酒杯,笑得温和有礼,“在下久闻珠光宝气阁霍总管大名,只恨缘悭一面。今日有幸得见,不知霍总管可愿与在下对饮一番?”
那边眼见滚龙棒头的短剑就要刺入花满楼喉间,花满楼却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忽然间,他伸出两指轻轻一夹。又是‘咯’的一声,精钢打造的短剑,竟已断做三截。
花满楼这招,正是他从陆小凤那里学来的灵犀一指。
马行空脸色大变,回旋棒身,转用龙角反打花满楼脑后。花满楼叹了口气,衣袖已入飞云般挥出,卷住滚龙棒,他轻轻一带,马行空连人带棒被卷起。
滚龙棒脱手,马行空砸到桌子上压碎一堆碗碟,花满楼向前轻轻一送,已将人从窗户中飞甩出去,‘噗通’一声掉到了外面的荷塘里。
这边原随云举杯邀饮,霍天青紧紧盯着他袖口,丝毫不敢轻举妄动,最终只得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原童尽职尽责地站在一旁,替自家公子和霍天青斟酒。
一旁苏少卿见马行空被飞甩出窗外,赞叹一声,忽然道:“在下也想领教花公子流云飞袖,闻声辩位的高招。”
话音未落,手中牙筷一斜,已向花满楼刺去。这一出手,便是峨眉纯真的内家剑法,剑势连绵,霎时间已攻出了七剑。
原来这苏少卿只是化名,他原本叫做苏少英,正是峨眉三英四秀之一。
另一边,雁翎刀已斜插到了房梁上,吴钩剑变成了断剑,鸡爪镰还捏在陆小凤两指间。
三个人被陆小凤点倒在地上,另外两人负隅顽抗。
“你们不用再打了!”一个身穿黑色水靠的女子忽然从门外飞身而进,她黑色长发上滴着水珠,像是刚从外面的荷塘里游过来的一样。这女子正是上官丹凤,她声音清脆悦耳,却甚有威势,显然是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
她手中拿了一柄剑,剑上带着鲜血。
丹凤公主接着喊道:“阎铁珊已经死了。”她喊着句话的时候,怨毒忿恨中带着快意。
水阁内这才停下打斗,一时间房间内静得有些出奇。
霍天青沉着脸:“你说什么?”
“阎铁珊已经死了。”丹凤公主傲然昂头道,“是被我杀死的。”
霍天青冷笑,“你能杀得了他?就算他已经受伤,你也不是他对手。”
丹凤公主轻哼一声,此时门外又走来一个人。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厉鬼更贴切,因为他的样子比鬼还吓人。
那人只有一半的脸,如同缩水一样皱在一起,没有手,一只手腕上装着一只铁钩,另一只手腕上是大打铁球。
这人正是柳余恨,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任谁都能认出来,这人死人就是阎铁珊;也任谁都想象不到,阎铁珊会这样简单就死去。
或许丹凤公主一人杀不了他,但如果再加上柳余恨,受了重伤的阎铁珊必死无疑。
霍天青脸色铁青,缓缓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小凤却知道现在霍天青心里一定很难受,他拍了拍霍天青的肩膀,道:“这不关你的事。这本来就是严立本与金鹏王之间的一笔旧账,不仅仅是私怨,别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的。”
“我知道。”霍天青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但你却是我请来的。”
陆小凤只好道:“是的。”
霍天青道:“如果你没有来,他至少不会现在死。”
陆小凤道:“你是意思是……”
霍天青冷冷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领教陆小凤‘彩凤双飞’和‘灵犀一指’的独门绝技而已。”
丹凤公主转身冲过来道:“你若想动手,直接冲着我来就好了,严立本是我杀的,这关他什么事?”
霍天青看了她很久,面无表情道:“他欠你的,我都会还清,所以,你可以走了。”
“你,你!”丹凤公主涨红了脸,“你是在看不起我,不肯跟我动手!”
霍天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你不是我对手。”
丹凤公主跺了跺脚,忽然将手中的长剑挽了一朵剑花,指刺霍天青胸口。她虽然看起来娇弱柔美,招式却凌厉狠辣,出手也极快。
霍天青却肩不动,腿不抬,身子却忽然平平移开七尺,抱起阎铁珊的尸体,大声道:“陆小凤,日出时我在青风观等你。”话未说完,人已在水阁之外。
丹凤公主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丹凤公主跺了跺脚,彷佛因着这话受了极大委屈,“我是因为担心你!我听说你来了这里,才……”她没有再说下去,眼眶早已红了。
有人说陆小凤的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他的心肠却软得像豆腐。陆小凤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的很对,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软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丹凤公主咬着唇道,“你觉得我不该来,不该杀阎铁珊。”
陆小凤道:“但你还是杀了他。”
“他是我们金鹏国的叛徒!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被他害得有多惨。”丹凤公主美丽的眼睛里,泪水晶莹剔透,彷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如今已经找到了他,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或许,眼泪是女人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越是漂亮的女人,眼泪也越珍贵。那如同珍珠一般的泪水一颗颗砸在陆小凤心里,他已说不出话来。
“唉~~”
一声清脆的童声突兀地响起,原童跳出来,笑嘻嘻地对丹凤公主道:“你哭起来可真好看,不知……”
“原童。”原随云轻声打断,声音温润。原童立刻噤了声,有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乖乖地退了回去。原随云道:“酒尽人散,我也该告辞了。”
他向众人长长一揖,转身就要离开。
花满楼叫住他,微笑着道:“原兄。我和陆小凤就住在南石巷街北的客栈里,你可要和我们一起?”
原随云笑辞道:“我在山西还有些事务要打理。等明日你和陆小凤从青枫观回来,我去客栈里等你们。”
花满楼点点头,轻声道:“我等你。”
原随云一颌首,带着原童出了门。
水阁外夜霭苍茫,一转眼,两人已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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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汾酒曲》其实是清代人作的。不过古龙滴小说偏于架空,大家只要知道花花和小原学识很渊博两人很合拍就行了,不要介意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