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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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客栈的时候，小飞脑中还在回味着莱娘那个笑容。
很奇妙的，明明两人的容貌堪称天差地别，半点儿也不相似，莱娘笑容却让她冷不丁想起了白飞飞。
在她眼里，那很像白飞飞望着她时的姿态和笑容。
……是不是每个母亲离世的孩子，都会在其他人那里寻找母亲的影子？
小飞不清楚，但她很乐意为天下所有母亲提供帮助。
因为想起了白飞飞，她身上总萦绕不散的冷漠都有些软化了，不打算惹人眼球，只微微垂着头，仿佛一个随处可见朴素又贫穷的乡下姑娘，只足下运起绝妙无匹的轻功，一片树叶般悄悄飘进了客栈里，连布帘都不曾颤动，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乎。
李寻欢轻轻“咦”了一声。
黑白双蛇的眼睛霎时钉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就像没看见那如蛇般诡异，如蛇般阴毒的俩人黑漆漆的眼神似的，若无其事收回了目光，很温和，很温和地垂眸笑了一下，继续雕刻起手上的人像。
黑白双蛇的目光愈发骇人的可怕。
而诸葛雷还在地上爬。
他四肢着地，身体已不止一次路过他那身首异处，血溅了一地的同伴的尸体，但他只涨红了脸，目不斜视，仿佛一条狗那样乖顺服从着黑白双蛇的命令，乖顺地爬动着。
而对他下令的黑白双蛇甚至没将余光分给他。
他们已全心关注起了李寻欢。
（*白蛇此句原文）白蛇阴恻恻一笑，道：“原来此地竟还有高人，我兄弟倒险些看走眼了。”
黑蛇狞笑着：“怎么一直不曾说话，莫不是觉得咱们兄弟做事不地道？‘疾风剑’诸葛雷自个学艺不精，将包袱拱手奉上，若有人能比咱们兄弟的剑更快，那咱们当然也愿意将这包袱奉上。”
白蛇摇头大笑起来：“何止，何止！包袱算得了什么，快得过咱们兄弟，那咱们就该连脑袋一起送上！”
闻得这话，小飞便默默打量了黑白二蛇几眼。看来看去，没看出本事，只觉默默无语。
她想：一分的本领，也敢说十分的大话。
她又想：难不成，现在的江湖，人人都靠嘴皮练功夫？那岂不是即使赢了很多人，也算不上很厉害，很了不起了？
……可这样的话，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叫回白飞鸿？
这是个不那么让人开心的问题。于是，摇了摇头，她不再关注那两个蛇一样的自大狂，轻飘飘，飘乎乎地落到大厅最角落，落在已蜷缩成紧紧一团的店小二旁，一手递出银钱，一手伸出一指戳了下对方的手背。
“我要……”
“啊——————！！！”
……失策的是，这小二有着堪比狮吼功的嗓门。
一下子，别管是谁，整个客栈的眼珠都集中在了小飞的角落。
小飞沉默着，收回了自己的指头。
众目睽睽下，她脸不红，心不跳，只当此刻客栈里其他人全是瞎子，聋子，依然镇定从容地朝着小二递去钱，声音不高不低，平静道：“四个人，住店。”
李寻欢忍不住笑了。
小李飞刀为这一幕笑了起来，可平凡的小二却实在没有那份游刃有余。在众人，尤其黑白二蛇阴冷的目光里，他已哆嗦成了北风里的树叶，不必张嘴，就不停有咯咯牙齿碰撞声传出来。
但他确也实在很敬业，这种情况，依然坚持不懈，磕磕绊绊地指着一处对小飞说：“住住住住住店在在在在柜台办办办——”
小飞“哦”一声，一点没觉得自己连怎么住店都不知道很丢人，施然收回拿着银两的手，一转身，笔直地往柜台去。
她被两个高矮胖瘦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影拦下了。
“……小姑娘，你要住店？”
白蛇凉飕飕地笑着，一句话的音调转了好几个弯：“……怎么不问问咱们呢？这家店已经住满了，你要住，竖着是不成了，横着嘛，倒是还有许多位置。”
黑蛇则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剑，没有说话，却比说话更直接地盯着小飞，放肆地上下扫了一番她的模样，最后，眼睛落在她的剑上。
“多失礼啊！”黑蛇怪笑着，“这小娘竟也是个用剑的！哈哈，这把剑，掌柜的，掌柜的，你来看看呐，你要不要把你家菜刀卖给她吧！可怜见的小娘，拿着废铁做武器呐！”
小飞淡淡瞥了二人一眼。
“借过。”她说，“我要办住店。”
黑白二蛇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以一种被拂了面子，即将噬人的眼神盯住了眼前的姑娘。
“这条路，已经被我们兄弟俩占了。”白蛇不笑了，手上也抽出了剑，与黑蛇架好了阵势。
黑蛇的狞笑却更大了，道：“你要想过去，要不就从我俩□□爬过去，要不，就把我俩的腿剁下来。”
铁传甲的目光凝重起来，李寻欢也没了笑容，将头从木雕中抬起，看向了小飞的方向。
小飞很轻地叹了口气。
仿佛这口叹息成了战鼓似的，她这口气尚未落下，黑白二蛇已一同出动！
他们的动作真仿佛两条游蛇！丝滑、冰凉，眨眼的功夫，那两柄自诡异角度一同劈出的长剑已一前一后，撩至小飞前后颈侧两处！
——“哧”
多轻的一声，多快的一剑。
除李寻欢外，客栈中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只有寥寥几双聪敏的耳朵，才将那太轻太快的一声剑锋划过，些微听入耳中。
声音逐渐变大了。
“当啷——”
这是黑白二蛇握着剑的手砸落地面的声音。
“啊…………！！！”
这是黑白二蛇痛苦的哀嚎。
“呀！！！”
这是客栈众人终于也看清了情形，齐齐惊叫出声。
没了握剑的手，没了挡路的腿，仿佛真的变成了两条在地上蠕动的蛇，黑白二蛇回不过神，他们惨叫着，乱伸着仅剩的那只左手，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的少女。
小飞的手甚至已没放在剑上，而那腰上的剑上也是干干净净，不曾沾染半点血迹。
不要提出手，众人，包括近在眼前的黑白二蛇，人们甚至看不清她什么时候收的手！
……这是多么骇人，多么恐怖的一剑！几如鬼神的剑法，几如鬼神般的快剑！
而这个年轻又消瘦，打扮寒酸的鬼神，既没有骄傲，也没有得意，静静站在原地，多么云淡风轻地往地上投去一瞥，从扭动的白蛇看到扭动的黑蛇，看着他们的眼睛。
再一次，小飞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地说：
“借过。”
话音落下，她便毫无留恋地跨过再也无法阻挡她前进的黑白二蛇，一步一步，从容冷静地走到了柜台旁边。
掉针可闻的大厅里，她将手撑在柜台上，往后一觑，正与缩在柜台下的掌柜对视一眼。
“四个人，住店。”她说。
·
直到小飞办好了住宿，踩着绝妙的步法分花拂柳般自客栈飞出，铁传甲才感到心脏跳回了胸膛。
和他同样情况的，一定还有许多人。
因为那高挑瘦削的身影不过刚刚淡出门帘，鸦雀无声的客栈里仿佛凭空生出一群蜜蜂，“嗡”一声，嘈嘈切切的讨论不约而同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所有不同的声音都在讨论同一个人。
“……乖乖。”铁传甲大吸了口气，“太吓人了，这丫头，功夫高得吓人了！那剑果然锋利，太锋利了！从没见过这样快的剑，多可怕的剑，说不定连薛衣人都没有这样这样的一把剑！”
他如此高度地夸赞小飞，一直为她被认同而高兴的李寻欢却叹了口气。
“她天赋极高，世所罕见，”李寻欢显得有些忧愁，“但她才这么大，本不该有如此高的功夫。她会有这样的功夫，只可能是遇到过世所罕见的挫折，非得这么高的功夫才能克服不可。”
他已说得很长，但还有一句话，他连铁传甲也没有说。
若那一剑削去的是两颗脑袋，他还不会为此叹气。
只因为那两人盯上的是她的脑袋。
每个江湖人都知道，盯上别人脑袋的人，就要有交出自己脑袋的觉悟。
但她没有这么做。从头到尾，她出手不是为了受到威胁，她压根没把黑白二蛇当成什么威胁。
她只在乎他们挡了路。
不仅是过分高的功夫。这个天性诚恳踏实的女孩儿，要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才能如此面不改色地一剑过去，削掉四条腿，两只手——只为旁人挡了路？
……这是个骨子里带着邪性的女孩。
李寻欢喝了口凉透的茶，把又一声叹息咽下喉头。
铁传甲看了一眼喝闷茶的李寻欢，心头默想：您还真把那孩子当自家孩子了？有谁练功夫会不吃苦？
被李寻欢当成自家孩子的小飞很快又回到了客栈。
她左手一个被她捂着眼的女孩，右手一个被她捂着眼女孩，甚至背上还背着个自己捂着眼妇人，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轻盈如无物地自风雪外踏进屋内。
一滴汗没出，依然每一步都如燕蝶翩飞般飘逸的小飞下巴微微一抬，示意笔都滚到了地上的掌柜带路。
她的背上，自己捂着眼的莱娘依然在忐忑追问：“真的吗？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店？咱们四个人，真的只要这么一点点钱吗？”
小飞：“嗯。”
小飞：“不信，你问他。他就拿了三个铜板。”
掌柜哆嗦着笑靥如花：“是是是是是是，小小小小店薄利多销销销，您您您您四位这边边边边儿请……”
李寻欢慢慢收回了视线，他不想闷声喝茶了，他又想微笑了。
他已经在微笑了。
铁传甲也笑起来，整个客栈的人都悄悄笑起来。
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诸葛雷阴森地看着小飞。
他本也被那惊天一剑吓破了胆，同样一点儿看不清她如何出手，绝不敢与小飞为敌。但被黑白二蛇夺走的，却又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失的贵重货物，是他的尊严，是他作为镖师立足江湖的根。
情况本已好转，黑白二蛇被小飞斩了，小飞又出了客栈，他当即趁机将包袱一裹，想要偷偷地从这里逃出去，赶紧逃出去。
然而，小飞的轻功太快了。
即使负着三个人，她的速度还是快了诸葛雷太多太多。
还不等诸葛雷逃出去，小飞就已又踏回了客栈里。
诸葛雷不相信小飞真的一点儿没听到他的包袱，一点儿都不觊觎他的包袱。
她一定会在什么时候，在踏上某个台阶后突然转身，看着他这个会在地上狗爬的诸葛雷，让他把包袱交出去。
他不能让任何人得到他的包袱，他慢慢躲到了角落，紧紧护着他的包袱。
抱着包袱诸葛雷阴沉沉地看着小飞的背影，一个多么令人嫉妒，令人怨恨的背影。
她还这么年轻，就有了那样的一把剑。让他提不起战意，只敢在地上狗爬，祈祷对方放自己一命的敌人，在她的剑下，却仿佛两条引颈就戮的死狗。而她也像踢开两条死狗一样随手砍杀了黑白二蛇。
……渐渐的，他的包袱都不重要了，他抱着包袱的手松开了，对小飞的杀意，想要杀了小飞雪耻的意志却在他曾经勇猛过的胸膛汹汹燃烧。
她纵有绝世剑法又如何？
她现在背着一个人，不能直身，两只手也都被占了，还背对着他。
这世上岂还有比此刻更好，更绝妙的时机？
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必须，他一定，他已迫不及待的要抓住！
诸葛雷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的心跳变得缓慢，它必须要缓慢，而他和他缓慢的心跳一起，缓缓地接近小飞。
他已拔出了他的剑，他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已忍不住面上的笑意，狰狞笑着，猛然向前，照着小飞的头颅狠狠刺出一剑，那是他疾风剑赖以成名的一剑——
他想，他一定成功了，如此天赐良机，他怎么可能不成功？他一定成功了！
只是，些微有些奇怪的是……
如此得意的时刻，他的喉头，怎么突然有一点儿痒？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