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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小飞不像花满楼想的那样,正在为自己逐渐臭名昭著的名声感伤叹息,也不像陆小凤想的那样,已然提步冲回了京城,虎视眈眈着下一颗脑袋。

      ……她身在一个陆小凤与花满楼一辈子也想不到的地方。

      无争山庄的侍从骑在马上引路,在前进的这一路上,已经有意无意地往后看了好几次。

      他的心中实在不得不充斥好奇。只因为他的主人——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正坐在他身后的马车上。

      当然了,他们这个虽然目盲却风姿卓越、年少有为的少庄主,一年到头本就少有着家的时候。

      即使回家,原随云也总是稍稍驻留几日,与原东园庄主过个几天父慈子孝的日子,便又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似的,从无数人仰望不已的“天下第一庄”悠然飞出,坐着马车四处闯荡去了。

      原随云平日实在太不着家,以至于连庄主都不一定晓得他去了哪里。

      所以,侍从奇怪的当然不是身后的马车坐着原随云,而是……

      原随云突然从马车的车帘中伸出一只手,示意性地招了招。

      “是!”

      本还在东想西想的侍从登时浑身一肃,立刻驭马倒退几步走到了车帘旁边,侧身询问,“少庄主,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隔着车帘,原随云温和的声音从车帘中传出,他似是有些赧然似的,顿了顿,才继续道,“……能再给我一些伤药与纱布吗?”

      侍从当然不会对他说“不”。

      可当这个忠诚的侍从再一次递给自己少主这些实在令人产生不妙联想的伤药纱布时,他望着依然没有露面,只从车帘内探出一只手接过它们,彬彬有礼道了声“有劳了”的原随云,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头那股忧虑的担心,小声地问:“少庄主,您……是伤口又复发了吗?”

      ……没错,他们无争山庄宝贝的少庄主前几天受伤而归,虽然伤势都不算特别严重,但还是让山庄上下都如临大敌——那其中一个伤口可是在颈上啊!

      这要是再深三分,他们无争山庄还有少庄主吗!?

      许多门客与仆从当时就要冲出去找敢伤了原随云的那人的麻烦,还是原随云一个个竭力劝说“没什么”,而后又与庄主原东园关门聊了一阵,让这位老来得子,对儿子疼爱无比的老庄主揉着额头朝着众人一挥手,“小儿无事,不必管了”,这才勉强压下了一众哗然的声音。

      可面上的哗然散去了,人们的心里当然依然会犯嘀咕。

      到底是谁伤了原随云?

      又为何原随云连说都不愿说,不惜拜托老庄主也要压下质疑,不让人再过问?

      ……这本就已经非常奇怪了,而更奇怪的事还在后面。

      尚未伤愈的原随云不仅没有安心修养,反而连着几天的早出晚归,而后,在老庄主都默默侧目的时候,原随云却又突然深夜归家,大门一关,把自己关在房内闭门谢客了。

      那是彻彻底底的闭门谢客。

      连餐饭都要送到房外放下,而后由他自己端进房内的‘闭门谢客’。

      ……对他们无争山庄这个一向端方温柔,大开房门欢迎所有人去喝一杯茶的少庄主而言,这实在是比他受伤更奇怪的一件事。

      最终,老庄主忍不住叩响了儿子的房门,可他竟同样被拒之门外,人们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这对父子间寥寥数语的对话。

      原东园问:“随云?这几天在做什么?”

      原随云的声音隔了一阵才响起:“……劳父亲忧心,儿子无事。只是突然想在房内想想事情。”

      原东园自然无法安心下来,可他总是愿意顺着爱子,便也不强求,只是叹息一声,道:“那你至少出来,让为父看一看。”

      原随云又沉默了一会,房内慢慢传来一阵桌椅推动的声音,而后是脚步声。

      等待门外的原东园不免翘首而盼。

      可过了一阵,比方才离门口更近,却依然没有打开房门,更没有走出房间的原随云站在房内,似是也踌躇一阵,终究隔门歉道:“抱歉,父亲。儿子……”

      原东园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长长叹息一声。

      “……无妨。”他摇头道,“你……你好好的,为父便别无所求了。”

      原随云便于屋内一礼,送走了父亲。

      ……

      ……这真的太奇怪了吧!?

      那两天,庄内的老老小小最挂心的便是这个风格大变,以至将父亲都拒之门外的少庄主,心头又是担忧,又是困惑。

      有人道:“是不是少庄主觉得败仗负伤丢了脸面,不好意思开门啊?”

      他立刻被人反驳,“哪有刚受伤每天出门,伤结痂了没脸开门的?更何况我们少庄主一向最舒朗开阔,才不会因为这点事耿耿于怀!”

      又有人道:“许是少庄主正在专心钻研武功,闭关自省?”

      他也被人反驳,“那也不至于连老庄主都拒之门外呀。老庄主见多识广,若是想要有武功上的突破,或者找到伤他那人的弱点,与老庄主聊一聊不是更有启发?”

      众人一时挠头不已,你一眼我一语,你猜测我否定,我猜测你否定。

      终于,有个年纪最轻,平日性子便有些跳脱的小侍从试探着探头:“是不是,是不是少庄主在房间里藏了什么东西……或者藏了个人呀?”

      众人登时一同扭头看他,齐齐道:“不可能!”

      “咦呃!”

      小侍从被吓了跳,挠着脑袋,怪不好意思道:“可,可这阵子,少庄主又是每天不归,又是归了立刻闭门,怎么想都是……都是找到了想找的东西、或者想找的那个人,然后带回房间藏起来了呀……”他小声试探,“我是觉得更像人啦,比如说……那个伤了他,但他却连提都不让大家提的那个家伙……?”

      众人:“…………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他们大方开朗,温柔守礼的少庄主呀!

      只要那人是个好人,怎么会不接受那人上门拜访?

      而他却不让大家提那人,更不让大家找那人,甚至不让大家打开他的房间门……

      ……这不就意味着,若原随云真选择把人藏在房里,那家伙只会是个无比见不得人的恶徒吗!?

      ……不管大家嘴上怎么说“不可能”,总之,众人各自心头的疑惑当然不会打消,只因那个实在让人疑窦丛生,不敢细思的可能,从表面的担忧怀疑,转到了底层的心照不宣。

      而此刻这个正陪着在家关严了三天门,就又匆匆招呼车夫马匹出门直往京城而去的原随云的侍从,就是无争山庄一众内心担忧的人们中,尤其担忧的那个。

      “少庄主……”

      望着在马车上依然不露头,将车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原随云,想着这一路已是这位少庄主第三次询问伤药,侍从着实忍不住心头忧虑,再次询问:“您……您真的不需要小的帮助吗?”顿了顿,他甚至压低了声音,谨慎而小心地暗示,“小的……口风很紧的!”

      原随云温和地声音从车帘后传来:“让你担心了,真的没有什么。”

      ……唉!

      侍从于心上重重一叹,忧愁不已的望着那车帘,怅怅然回了一声“是”,久久不愿离去,最后还是原随云含笑问“你不去引路了吗?”,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驭着马儿,又走回了马车最前。

      ……唉!

      无论那忠心耿耿的侍从是如何为他的主人愁眉苦脸,马车内,原随云感受着那远去的马蹄声,直到确认了马车四周都没有人了,才转过身,轻轻对身边道:“教你久等了。”

      小飞的脸转在一边,理都不理他。

      何等冷若冰霜。正如这几天在他房中,无论原随云怎么温柔招待,万般体贴,甚至为她将亲父拒之门外,这个年轻姑娘也不曾动一下眉毛。

      而这几天,原随云也习惯了她的这种态度,见她不应也不以为然,甚至微微露出笑容,轻道:“可惜这车厢太小,你只能坐在我旁边,不然,你是不是又要用你那个特别的本领,让我怎么也找不着你人在哪里了?”

      小飞道:“怎么,几次三番没学会,馋的滴口水?”

      原随云笑容不变,温柔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坐过来些,我再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小飞道:“我连饭都不吃你的,还敢用你的东西?”

      “在下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试了两次,小飞都用剑挡开了他的手,而她的剑可是一把无鞘剑,险些又划伤了原随云本就被她伤过一次的手掌。

      原随云只得无奈放弃,轻叹口气,怅然收回了手中伤药,坐回了原位。

      过了会儿,他垂眸一笑,自我宽慰道:“好吧。至少这次,你没有直接把它打到地上去。”

      小飞道:“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非要在糟蹋了不是你做的药和不是你纺的纱之后,才装作明白。”

      “……小飞。”

      原随云终于些微蹙起眉头,那张清俊的脸上仿佛再也忍受不住似的,一贯温和动人的神色黯淡下来:“……你为什么这么说?还是说,这几天,我还有哪里对你不好?”

      小飞轻轻嗤笑一声,反问:“你自己不清楚?”

      “我清楚我自己,可我却好像一点也不清楚你……”

      原随云似是想笑一笑,却全然笑不出来,愈发难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呢?”

      察觉到他决定伪装到底,一直侧着头不搭理他的小飞终于缓慢地转回头,定定盯着他。

      她的眸光幽深森冷:“所以,我一开始就问了,你想要什么。”

      原随云神色怔怔,在她冷若冰霜的目光下,慢慢捂住自己心口。

      他垂头喃喃:“……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原随云本就长得一副清俊端方的模样,如今不经意露出哀婉怅然的神色,真是石头也要为之动容,可小飞却只冷冷哼笑一声。

      “没什么。”她冷漠道,“你还有一些时间可以改变主意,直说你要什么。但最好快一点,因为,等我做完手上的事后,就懒得记你这份情了。”

      原随云茫然片刻,问:“……什么?”

      小飞道:“春耕忙得很,杀完人,我忙着去种地。而我一种地,就没有手能干别的事,也不希望你这种装模作样的有钱人在我身边晃。”

      原随云:“……”

      原随云无比受伤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小飞真诚地反问他:“你有让人喜欢的点吗?”

      原随云:“…………”

      原随云抿唇痛苦片刻,突然哑声道:“……你这么厌恶我,是因为我的眼睛吗?因为我是个瞎子,所以你怎么都不喜欢我?”

      小飞大大嗤笑起来,毫不留情道:“你确实是个讨厌的瞎子。可你惹人厌恶不是因为瞎了眼睛,而是因为你是个装模作样的有钱人。”

      原随云笑了,可那笑却无比苦涩,无比刺痛,几乎像是活活刨开了自己的心。

      他问:“可你很喜欢花满楼?你甚至、你甚至把我认成过他,难道,他不是一个‘装模作样的有钱人’吗?”

      小飞:“………………”

      她的脸上本还挂着冷漠的嗤笑,态度虽倨傲带刺,却也安然自若。可原随云此言一出,她却陡然失去了一切表情,几乎有些阴沉地沉默了下去。

      一片让人喘不过气的凝重寂静中,原随云听得见女剑客的手缓缓抚上了腰间的剑。

      粗糙的手指,抚在粗糙的剑身,缓慢地移动着。

      随着她显然心神不宁的动作,原随云的心中微微一笑,可他的脸上却愈发沉重,悲伤。

      他喃喃道:“……你不能只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正好与小飞重合了。

      “……不。”

      沉默许久的小飞,又一次侧过头,忽略着身边的原随云,她凝望起被车帘完全遮住的车窗,仿佛在透过那密不透风的帘子看到窗外的景象。

      确认了什么,也放下了什么,心上一片开阔的女剑客松开掌下的剑身,神色宁静,云淡风轻地说:“我和他,同样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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