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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拦路打劫的兽医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在女主人的默许下,小飞立刻扑去挨个摸了摸两匹西域马(*阿拉伯马)的耳鼻,又听了它俩哼哼唧唧的抱怨,确认这两个小伙子确实已经着了凉,赶紧把自己的外衣剥下来抖了抖,往马儿身上擦去,一边运内力暖着他们的身体,一边顺着毛皮擦去仍堆在他们身上的雪片。

      手上擦着,她回头问那一对主仆:“你们有地方去吗?今晚我得照顾它俩,得有个能透风又暖和还有热水的地方。”

      车夫显然已陷入了全然的呆滞,脑电波都回归了0,只有那个一直游刃有余,风姿卓越的女人含笑看着小飞,不紧不慢,优雅地点了下头。

      小飞松了口气,足下一点,人已飞至这架小小马车上,牵着被她套在了她带来挽马上的缰绳催促:“带路。”

      “什,你这家伙!”

      车夫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忍不住吼了起来:“这是我们的车——、”

      可还不等她再骂两句,她的主人便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车夫的力气霎时全泄出去,唯唯诺诺地缩回了一团。

      女主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小飞,她美丽的脸上写满了‘这可太有意思了’,以至于都不介意小飞的冒犯了,笑着眨眼,指着自己问:“连我也要走着去?”

      小飞缓缓蹙眉,问:“你为什么不坐车?”

      女主人又眨了眨眼,忍笑道:“……也许,是因为你没让我上去?”

      小飞的眉头依然蹙着,道:“但这不是你们的车吗?”

      说着,她一手撩起身后的车帘,示意女主人赶快上车,时间就是金钱。

      女主人乐不可支,捧腹一阵,竟真的在车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莲步摇回了车上,笑盈盈拉上车帘,把车夫一个人留在了雪地里。

      女主人坐回了小飞身后的马车,小飞眼前便只剩下一个颜色灰败到像是陡然看破红尘的车夫。

      小飞没有看破红尘,她再次疑惑地催促车夫:“你为什么还不带路?”

      车夫的脸色难看极了,她颤抖地指着小飞,说不出话。

      可她的主人替她说了话。

      清泠的声音自帘后悠悠飘出,带着笑意的轻勾子:“是呀,你为什么还不带路呢?”

      车夫:“…………”

      下岗的车夫目眦欲裂,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这边这条路!”

      她按着自己像挨了两榔头那么疼的脑袋,痛苦地用腿将自己的主人和抢了自己工作的臭小鬼带去了她们的落脚点。

      一切都是为了主人……

      她恨恨地想:等主人没了兴致,她一定第一时间把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撕个粉碎……!!

      ·

      小飞没工夫去考虑别人的心情。

      对人而言,伤寒感冒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更何况对这些来自温暖家乡,冷不丁被风雪拍了一鼻子的马儿?

      一进那对主仆的院落,小飞便立刻忙得足不点地,先把自己的四匹健康胖马远远安置在病马院子两端,又以绝世轻功拎着石灰水将病马要住的马厩极快的清理了一遍,把所有脏东西都扫了出去,终于把两个小伙子牵进了马厩。

      刚回到马厩里,两匹裹了毯子的马便都有些站不住,虚弱地卧在了地上,一边断续咳嗽,一边吸溜鼻涕。

      亏得它们堪称神骏,又是耐力傲视群雄的西域马(*阿拉伯马不善竞速赛跑,但长距离拉锯赛很强),竟没多久就拉着车从西边跑到了拉哈苏的雪里,甚至连汗都没出几颗,眼下也还吃得下东西——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是真的出了汗,在冰雪中汗透了身体,那此刻也不必麻烦兽医小飞,可以由木匠小飞直接给它俩打棺材了。

      但病恹恹的马儿却都不埋怨,反而安慰她:“咴,咴。”

      小飞一边给它俩喂温水,一边怜惜地摸它俩的头:“好孩子,别这么说,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和病患(马)沟通起来,一直观察着小飞,直跟到了马厩里的主仆二人便亲眼见证她和马说起了话。

      车夫憋不住话,不客气地问:“喂,你怎么和马说话?”

      小飞忙得没空理她,轻描淡写道:“因为我有耳朵。”

      “你!你——”

      这回答堪称敷衍到了一个程度,车夫登时气得又短寿半年,女主人却笑意更浓,半点没觉扫兴。

      她甚至走近一步,也细细凝注自己的两匹马儿,轻柔问:“原来真的病了,怎么路上都不说呢?”

      其中一匹枣棕色的马儿眼睛看着女主人,脑袋耷拉在了地面,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小飞翻译:“他想着撑一下,等到了再说。”

      车夫鄙视地哼了一声:“瞎编,它根本没张嘴,这也能听得懂?”

      另一匹黑一些的马儿:“咴……”

      小飞又翻译:“他说他好难受,要你摸摸他。”

      “哎呀……”

      凝注着小飞的女主人惊叹一声,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黑棕马儿的脸蛋,和声夸道:“好乖,好孩子。”

      病恹恹的黑棕马顿时背都直了直,开心地舔女主人的手。

      小飞又翻译:“他说你别担心,他会很快——你不会,你最近没路跑了,必须好好休息,禁止出马厩。”

      “咴!”

      黑棕马显然很不服气,愤愤不平地对小飞喷出一口气,又使劲舔女主人的手。

      这下,连车夫都说不出话了。

      ……事实就在眼前,眼前这个姑娘确确实实是能和动物说话。

      多么令人惊诧的一件事,那一直微笑着的女主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吃惊。

      又或者,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能让她吃惊,能让她动容的事。她含笑看着马儿舔着自己的手,仿佛很为它的忠诚满足,脸上那层笑容却像画上去那样,恰到好处,轻描淡写地勾着唇,俯视着为她奔波而病的马儿。

      车夫却忍不住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兽医……”她难以置信地嘀咕,“……你,你拦我们,竟真是为了给马看病?怎么会有这种奇事……”

      正掰着指头想马儿得喝什么药的小飞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奇的。人会生病,动物也会。人有大夫,动物当然也有。”

      女主人瞥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但你不是一般的大夫呀?若天下大夫都有你的本事,只怕病人是没有一个敢高声说话呢。”

      小飞摇了摇头:“救得了病人才是大夫的本事,不让人说话算什么——你别站这儿了,去抓药,我想好给它们吃什么了。这匹马屁精病得轻一些,可以不下药,多吃点好粮食,多喝温水就行。那个孩子病得重些,得喝点药才行了,辛荑二两,知母、黄柏各一两三钱,郁金四钱,木香、明矾各三钱,共研细末,开水冲了放至自然温热,早晚各一次,先喝一天看看,反应大就减量。”

      她随便扫了扫马厩一片角落,又道:“我今晚上住这边,我的马儿就麻烦你们帮忙看着了。别喂冻草,别喂冷水,其他都没什么。”

      女主人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小飞。

      小飞问:“你没听清?”

      她是如此的不客气,如此理所当然地布置了任务,女主人的神情却依旧那么温柔,平静,一脸宽和地看着小飞。

      可她的口中却缓缓道:“怎么,朵儿,你没听清?”

      女主人在对她的仆人下令。

      随着她的命令,车夫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下去。

      她显然是怕极了,又不愿意极了。可她也实在是既怕自己的主人,又对她忠心耿耿,手都在颤抖了,却还是看着她的女主人,从喉口挤出声音:“我,我怎能让您与这个不知底细的家伙独处……”

      女主人终于赏赐般朝她侧过半张脸,微笑愈发动人,悠悠然道:“是呢,那便我去跑一趟好啦。”

      “不!”

      叫朵儿的车夫顿时惨叫一声,身体滑跌在了地上,连连摇头,哀嚎道:“不,不!我这就去,这就去!请您原谅我!”

      她一边哀嚎,一边手足并用地往外跑,几乎眨眼就消失在了马厩里。

      小飞纳闷地看着她的背影,真不明白这对主仆是在干什么。

      在她看来,这位女主人是真心实意地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我去好啦’……这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一共三个人,她俩都不会给马治病,跑腿就只能她们干,一个不乐意,那就另一个跑,难道不是吗?

      她疑惑地看了几眼朵儿凌乱的脚印,无语地把视线收回来,又伺候了一阵两匹马——病得重的那匹开始呕吐了,这不是什么好迹象,只意味着他的肠胃也受了寒。她赶紧把那匹还算精神的马屁精隔到更远一些的地方,专心照顾这匹枣粽色的的马儿。

      与人不同,直面自然残酷的动物们对病痛的抵抗力阈值是很高的。在人类看来骇人的伤病,只要足够的营养和休息,它们基本上就能自己克服。

      而那些克服不了的,对野外的动物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的优胜劣汰。

      但马不同。即使在野外,这些长于奔跑的生灵也是不能受伤,很容易失去生命的动物。为了生存,浩浩荡荡的野马群总是紧密团结在一起,互帮互助。

      而这些被人驯养,为人工作的马儿当然更不应该只因生了病就被‘优胜劣汰’,小飞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它,清理干净它口鼻的秽物,摸着它的脸让它打起精神吃些精料再喝点温水,给它肚皮也搭上毯子,用内力暖着它的肠胃。

      一直围观的女主人也渐渐走近小飞,慢慢地伸手,像先前抚摸另一匹马儿那样,摸了摸这一匹马儿的脸颊。

      即使病得眼皮发沉,枣棕的马儿还是舔了舔女主人的手指。

      它并不大的脑仁里充满了对主人的忠诚与喜爱,神色一直怜悯温柔的女主人脸上笑容却渐渐淡了下来。

      世上本就没有人是会一直微笑,永远微笑的。

      若是有人一直在笑,那只能说明那个人从来没有笑过。

      “他现在有说什么吗?”收敛了微笑的女主人突然问。

      小飞摇头:“他病得说不出话……”,枣棕马儿却突然喷了一声响鼻。

      小飞无奈地看它一眼,对女主人道:“他说,谢谢你带他出来,他第一次看到雪,雪是甜、”说到这儿,小飞猛一瞪眼,揪住了枣棕马的耳朵,“我说你怎么闹肚子,原来是你自己吃的。”

      “呼噜……”

      枣棕的马儿臊皮似的垂下睫毛,轻轻喘气。

      女主人端详着一脸‘我错了别骂了’的马儿,轻轻摸了摸它的耳朵。

      隔壁不断探头的黑棕马儿又探头过来:“咴,咴。”

      小飞横它一眼:“你哥都病这样了,你竟然只想也吃点雪?不准,老实呆着。”

      黑棕马愤怒地朝小飞呲出自己的舌头。

      朵儿很快带着药材回来了,又被小飞和女主人联手施加“那你为什么不去碾药粉呢?”“要不要我去呢?”二连击,踉跄跑去给马磨药冲药了。

      马厩里再一次只剩下了两匹马,两个人。

      两匹病得恹恹倦倦的马,两个萍水相逢,彼此没有任何了解,甚至连互相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再没有比这更生疏,更浅薄——却又那么安全的关系了。

      女主人突然叹了口气。

      “照顾它们好闷啊。又闷,又冷,没什么好玩的。”

      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她的神色却依然很柔和,就像她并不在对险些为她丢了命的马儿发出冷血的抱怨,而是在说着什么甜美的情话似的,目光深情专注地看着马儿们:“我本还想着,要是真病了,死了,那也没什么……不过,既然你能救,它们就拜托你了。”

      小飞道:“主要还是得它们自己撑过来。”

      女主人将看向自己的马儿的眼珠流转到小飞脸上,凝着她的脸,话里渐渐有了深意:“你教我很高兴……这次出门,其实是为了解决教我讨厌的事的。但遇到你这件事,却让人只有高兴。”

      小飞不否认:“我也觉得它俩能遇到我很幸运。”

      女主人又道:“你帮了我的忙,有什么想要的吗?”

      小飞想了想:“我的马有没有草吃?”

      女主人自是微笑颔首。

      小飞道:“那就没有了。”

      “……嗯?”

      她说的多么斩钉截铁,目光更是诚恳极了,直看得一直游刃有余的女主人都稍稍怔愣。

      但她没有愣太长时间。当那一双美目转动一圈,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认真的后,女主人唇角越发上扬,甚至一手捧腹,吃吃笑了起来。

      悦耳的笑声里,女主人甜蜜地说:“和你说话真不错。你只听你想听的,说你想说的,而你想说的也正好是我想听的。”

      小飞偏头看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想听什么。”

      女主人的笑声更大了。

      “是呀,多简单的道理,你不是我,怎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可为何人们与我说话,却只一味揣摩我想听什么,而后虚情假意地说出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我想听的话,想做的事呢?”

      她笑着摇头:“我分明只有一个,却要应付那么多旁人想象中的我,真是烦不胜烦,让人无可奈何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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