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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筝 ...

  •   “你开玩笑也不能用离婚来说事吧?”

      镜头转回现实,车上,方林溪表情怔愣,转过来皱眉盯着季菲。
      早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喜怒哀乐不再如从前一样袒露于面,对着妻子也在下意识释放来自职场中的威压。

      从梦魇一样的梦境中挣脱需要勇气,季菲没回答,还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挂件。
      黑色编织挂绳拴着雕刻成祥云样式的白玉,下面坠着出行平安的桃木牌,乍一看是很男性审美的东西,和季菲绣好又送到寺庙开光的红色醒狮完全不一样。

      红灯已经变绿,后面的汽车鸣笛催促,方林溪烦躁地“啧”了一声,像是又给她找台阶下:“没必要吧。”

      那年紧张又局促的眉眼全然被如今的烦躁懊恼取代,睡眠不足让季菲后脑钝痛,车已经快要开到目的地,一切明明都是熟悉的,她却觉得什么都分外陌生。

      有车突然变道,方林溪猛按了一记喇叭,骂了句脏话,又看季菲还是一言不发,耐心莫名就要告罄,又含着某种预料要失去的恐惧:“不是季菲,后排没水你告诉我路边停一下不就行了吗?为这种小事就说离婚这种话真特别伤人你不是知道的么......真的,你别不说话就甩个冷脸行么,你这样真让我以为我特十恶不赦......”

      “方林溪,”头痛几乎要让季菲呕吐,“你和她是在后排做过吗?”

      低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但她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到好像艳情故事的男主角并不知道她17岁就认识的丈夫,甚至在心里感叹自己居然会觉得他的气急败坏更鲜活熟悉。

      “什么?”慌乱在脸上一晃而过,只一瞬就被方林溪掩饰住,然后声音里带上些恰到好处却不知道站不得住脚的荒谬感,“这样真没意思季菲,我都把她开除了,你不是也知道吗?”

      他顿了顿:“还是你今天就非得揪着什么不放来和我吵一架?”

      眼球隐隐有灼热感,口干到苦涩,如今的季菲也同样是没有耐心的成年人。
      季菲发自内心地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她?”

      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亦或是这寥寥几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气氛。

      车已经在小区楼下停稳,方林溪解开安全带,脸上颓唐不知有几分真假,原本想解释,但在妻子笃定却又云淡风轻的眼神下却又感到无所适从,原本理直气壮的话还没到嘴边就只能被迫咽下去。
      最后他看着季菲,再说话时语气已经软了下去,好像之前每一次停车在这里时那样说:“待会儿我妈要是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我来解决。”

      “至于其他的,晚上我们回家再说,我会和你解释,”他顿了下,看着她的眼睛,“好吗?”

      不知今夕是何年。

      季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笑得出来,总之话语云淡风轻:“知道了。”

      她既然答应了来,总归是为了在今天做个结尾了断,不会为了“赌气”就懦弱地中断,只还是会觉得恍惚,他们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

      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些潮,阳光照得人总觉得湿热,季菲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左手有种微脱力的酸。

      “我一个人搬就行。”方林溪打开后备箱,语气很硬,却还是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不会让季菲费劲。

      后者点点头,但还是走了过去,从后备箱里抽出瓶矿泉水,刚好看见旁边还放了个小医药箱,正要伸手去拿,方林溪在旁边开口解释道:“这是小杨放的啊,你别再乱猜。”

      想通了就没什么好不平静的。
      要不是生病和睡眠不足的副作用,事到如今季菲其实连车上那句也不会说,更遑论吃什么所谓的飞醋。

      所以她没回答,只伸手去揭开医药箱,翻出一个退烧贴来。

      方林溪正把买的东西拿出来,关上后备箱就看见季菲往额头上贴退烧贴,他皱了皱眉:“又不舒服吗?”

      这次的“又”倒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季菲从前身体就不好,成年后虽然健康了很多,但低烧什么的确实不少见,特别是换季这样降温的时候。
      季菲习惯了,方林溪也习惯了。

      “走吧。”季菲没回答他,顶着块退烧贴先往单元楼方向走,路上顺手扔掉包装袋。

      小区是新楼盘,绿化什么的都做的很不错,也安静,前年方林溪他爸妈说要来海城,他就挑了这里,和他们家一南一北两个方向。

      “待会儿到楼上放了东西去医院?”季菲按了电梯键,听到方林溪这么问。

      她转过去,他却又很有冷战原则地撇开头。
      直到现在都只觉得这是一场争吵。

      “不用。”季菲收回视线,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失控的浓郁情绪逐渐平静,她面色重新恢复如常,甚至让方林溪生出一种刚才的争吵只是一场幻想的错觉,却又隐隐有什么正在不可制止的崩溃。

      电梯门恰好在这时打开,拎着东西的方林溪却固执地没动,季菲咽下那口水,没有要纠缠的意思,自己先迈进去。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沉默着上升,季菲垂着的视线落在握着矿泉水的那只手上,无名指戒指泛着一点光。

      五楼很快就到,电梯门打开,季菲迈出去,习惯性地掐着时间,听见方林溪也已经出来后正准备往前走,却突然被喊住。

      “菲菲,”方林溪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恳求,“我们先别闹了行么,有什么事待会儿回家好好说。”

      一梯两户的楼型,这样的早晨外面安静得可怕。
      季菲压了压有些翘边的退烧贴,主语的变化只让她生出一丁点不足以撼动决定的触动,点点头答应了他。
      确实是要说清楚的。

      方林溪理解的却是另外一种意思,总算是松了口气:“那我们进去吧。”

      额头异常的体温和冰凉的退烧贴黏在一起,感觉并不好。
      头一晃就痛,虽然不太理解自己已经半坦白了这么多,方林溪却还是以为一切都还有转圜,所以在进门前,季菲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方林溪,我说离婚是认真的。”

      .

      “怎么又生病了?”门一打开,方母看见季菲额头上的退烧贴,立马皱紧了眉头。

      其实上次见面还是初夏,哪里配得上她这么个又字?
      换做以前在方林溪开口前她就先自己打圆场了,只是现在季菲脑袋犯晕,心里又装了事情,连最基本的笑都扯不出来一个,只在门口这么站着。

      在方母看来更不讨喜了。

      方林溪自然也听到了这话,虽然季菲在门口说的那句话让他此刻根本不想开口,但还是在他妈又要念叨的时候出声阻止道:“行了,不是还蒸着螃蟹呢么,您快别在玄关拦着了,我们还没换鞋呢。”

      “这孩子。”方母嗔怪地看了方林溪一眼,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走之前又留给季菲一个眼神,她只当没看到,自顾自坐下来换鞋。

      沉默在今天注定会发生的频繁,两人对坐着换鞋,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起身,方林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才在季菲身后响起:“有什么事儿别在我爸妈这里提。”

      季菲停在原地一瞬,自然是点头。

      他爸爸出去买调料了,方母在厨房看着螃蟹,哪怕是上一次过来,即使发着烧季菲也绝对会到厨房帮她,然后又立马被方林溪带出去休息,由他自己来自觉地帮忙。

      但这次却不同,路过厨房的时候方林溪直接抢先一步迈了进去,反倒引得季菲脚步停顿了一下,不过也只一下,还是走向了沙发。

      低烧用不着吃退烧药,平时都吃感冒药,但今早没吃早点,她更怕直接吃药胃会难受,只倒了杯热水慢慢喝了——
      这里确实有面包之类的吃的,但一是不想他妈妈又挑刺,再则季菲现在完全只当这是一场推脱不掉的做客,完全无法把自己当成主人这么自然。

      退烧贴粘到过头发,再加上可能放得已经有些久,时不时翘边,季菲把水放回茶几上,靠在角落虚虚闭上酸涩的眼睛,时不时就要伸手抚一抚退烧贴。

      “吃药。”睁眼是因为方林溪的声音,他站在另一边,见她望过来,把小蛋糕和一盒感冒药都放在茶几上,刻意没看季菲,也没等她回答就重新回了厨房。

      方母对他絮絮叨叨的声音没有压低,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吃个药都得你找,娇气死了,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季菲还不想要孩子。”

      她硬要搬来海城根本目的就是催生,对他俩一毕业就结婚不满意,对儿媳妇也不满意。
      可明明已经是这么不满意的一桩婚事,偏又执着于血缘的延续。

      季菲缓了缓那阵突如其来的头晕,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起身拆开蛋糕小口吃起来,甜腻的奶油夹心在口腔里弥漫开,怕升糖太快她只吃了一半。

      感冒药里都有略微的安眠成分,再加上接二连三被打断的睡眠,任由季菲再怎么端坐,还是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眼睛,不过没睡熟,后来轻易被方林溪过来要给她盖毯子的动作吵醒。

      “怎么了?”季菲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下意识问了他一句。

      方林溪也没料到她醒得这么轻易,正要说什么,却又想到两人还在吵架,把没盖下去的毯子放到一边,开口时声音硬邦邦的,只说:“爸买了箱水果,打电话来让我去帮他搬一下。”

      季菲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头痛已经缓了很多,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方母已经开始炒菜,她做菜重油重辣,开了油烟机和窗户一时味道也难散,再加上季菲本来就不舒服,醒了只觉得闷得厉害。

      方林溪以为是她不想单独和方母待在一起,离开了本来类似堵着她出来的位置,站到另一边沙发:“你还能走吗?不行我叫外卖吧。”

      季菲也站起身:“没事,快退了,我顺便去药店买个新的退烧贴。”

      生病脱力的缘故,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冷漠和不近人情。

      小区的路面基本已经完全干燥,只有花坛边还有隐隐的潮湿,药店和水果店都在一个方向。季菲和方林溪并肩走着,走的甚至有些慢,却谁都没有说话。

      被人喊住的时候,季菲刚把已经没有降温效果的退烧贴摘下来扔进另一边的垃圾桶,而方林溪停下来在原地等她,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自然。

      “你们也住在这里呀?”中年女人的声音,陌生又熟稔。

      季菲转头过去,居然看到了在理科班时候的班主任。
      她拎着一袋子菜,染成棕色的头发烫了卷,和高中那会儿的严肃截然不同,脸上带着令人亲近的微笑。

      方林溪自然也认出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刘老师,原来您也在海城。”

      “我来给我闺女带几天孩子,”她笑得温和,岁月已经给她刻上了慈祥的印记,刘老师看着走过来的季菲感叹道,“听说你们一毕业就结婚了,所以现在是在已经在海城定居了?”

      能在这里看到来自家乡的熟悉的人,更何况还是曾经帮过她很多的班主任,季菲发自内心地开心:“刘老师,好久不见了,我们现在是都在海城工作。”

      回答得真诚,却自然地忽略了第一个问题。
      毕竟都要离婚了,没必要再当做喜讯分享。

      但方林溪却是紧接着在她话音刚落就固执地补充了一句:“对刘老师,当时婚礼在海城办的,也是我们做事不周到,以为您上课就没想您费心。”

      说的是没有发请柬的事情。

      刘老师很没什么芥蒂地摆摆手,开玩笑道:“这有什么的,我确实也来不了,你们还替我省份子钱了。”
      她顿了顿,回忆起什么,又说:“再说了,当时我算是把棒打鸳鸯的事做了个透。”

      对面的方林溪和季菲都一愣,回忆避无可避涌入脑海。

      上了年纪的人,一提起往事总是止不住,刘老师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自顾自往下说:“现在不是都开始批评中式教育,说是老师不应该太古板,多一点自由?其实我那时候其实也不忍心的,但实在是见过太多早恋的,最后学习没搞好前途没了,爱情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结局,总之都伤痕累累......现在能看到你们修成正果,说明缘分还是算数的,刘老师发自内心地替你们高兴。”

      她顿了顿,还是对方林溪说:“季菲这孩子不容易,你好好照顾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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